冰冷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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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642 次阅读  2012-12-2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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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年那个被阴霾掩盖的开春,外祖母去世了。那时我正读初三,17岁的我依然喜欢带着稚气的口吻和大人交谈。那是我初次接触死亡,明白了原来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和短暂,记得上个月外祖母身体还很健康,转眼间我们便阴阳相隔,好像一切来龙去脉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叶落归根。

  在我的记忆中,外祖母是一个很执着的女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那她就不惜一切要去维护。不过她的晚年过得还算安详,因为我家的房子靠近外祖母所住的那间瓦房,所以我会经常跑去看望她,我最喜欢的就是听她讲讲那些战乱时期的故事,她就像一个很专业的讲解员,每次我听到某些很迷糊的章节时,她便会问:“孩子,干嘛锁住眉毛?是不是不懂?我给你解释清楚一点吧!”哈哈每次我都听得兴致勃勃,然后我会在她讲完故事后跟她说:“如果你是我的老师就好了,那么我每天就不用绷紧神经去学那么多的函数知识还有背诵课文,反而能听到这么多有趣的故事,感觉轻松了很多耶!”呵呵然后我就会看到外祖母她大笑起来,她每次笑起来我都能够清晰地看到她那口假牙,不过很洁白。

 

 

  外祖母讲的每一个故事,都像刺青一般扎深在我这片土壤,生根成长,孕育成参天大树。她出生在一户有钱人家,所以从小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跟我说她小时候连做饭是什么概念都不想去了解,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小时候经常跑到那些书塾听人家讲课,她说最喜欢的就是听老先生讲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街坊邻居都管她叫“八公主”。至于人家为何要称呼她为“八公主”我就不知道了。她曾经跟我提起过她的父亲开了一间药铺,每天都能够赚很多大洋,在当时这是一个家庭不小的经济收入了,所以一家子的生活算是过得美满幸福。她经常看到那些鸦片烟馆里面徘徊着很多吸大烟的人,因为吸大烟而猝死的时有发生,所以那些吞云吐雾的丑恶在她看来没什么,司空见惯罢了。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日本侵华战争来临,她家的药铺被炮弹轰炸成一片废墟,我总是经常问她:“外祖母,那些日本的飞机在你头上嗖嗖飞过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笑着说:“很害怕,我的性命差点就在那个战乱年代结束,老天眷顾我,才让我看到今天的阳光和你们这些孩子的笑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外祖母她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但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死的死,失散的失散了,从来都没有再见到她的兄弟姐妹。有时她讲着讲着会流泪,而我也会安慰着:“不用伤心,也许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呢!只是你们没有见到彼此而已,也许有天你们会再相遇的。”有些事,像风沙一般被风扬起,被吹到哪就停在哪,谁也说不定。你曾经笑着对我说这个世界如此大我们分开后就没有机会再见面,可我却回应世界是如此的小,说不定我们明天就在人海中不期而遇。

  在家的时候我每天也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只能通过看看电影来消遣时间,基本上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填充寂寞的空虚。我虽然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但是我和他们的思想和语言基本上都是经常走极端,实在是找不到别致的话题和他们亲近,所以很多时候我的心事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因为我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没有几个能够理解。但有时我却会跟外祖母倾诉,因为她见解新颖又守口如瓶,让我感觉很有安全感,以至于放心将秘密交托她帮我保管,我知道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但是每次能够将心里话说出来,却是一种如此让人感到温暖的温度,刚好维持在36摄氏度左右。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阵春风,吹过我的沧海桑田,投奔到枯萎的河床,坐落于黎明前的曙光。人的一生总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汇聚成一条线,你紧握着它不放手,不甘心一切落空,可是最后却只能变成回忆,在后来的生活中将点滴翻阅出来,还是值得回味和期盼的。

 

 

  外祖母的一生,有着坎坷的经历。但她因为坚强而存活下来,我能理解这是一种无人知晓的毅力。那些冰川河流还未等到来年的春风,就已融为一体,冲垮了堤坝,将那些柳树和桃李毁掉,剩下浓重的泥土味儿,呛鼻地难受一番。貌似从我记事起,她就是一直住在那间瓦房,她一直不愿意离开那里,好像在等什么人?可是当孤独和寂寞席卷而来的时候,却让人如此措手不及。她是一个佛教徒,在我们的整个家族里边,只有她一个人信奉佛教,她是一个很诚心的人,每天都要早早起来上香祭拜,然后把那些祭品给我们这些孩子吃,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饼干和糖果了,她便总迎合着我们买来好多吃的。我妈妈是她的第三个女儿,跟她关系很好。每次家里吃大餐都准会叫我去把外祖母请过来一起吃。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每天我妈妈炒完菜,准会用一个盘子盛一些起来,然后叫我送过去,基本每天都会这么做,所以就算是夏天,我还是在晌午顶着烈日把饭菜送过去。所以街坊邻居总会在背后向我送来一句:“哟,瞧你这外甥多孝顺,每天都准时给你送饭菜,将来肯定有出息。。。”什么什么的这类话,但是现在想起来,我似乎对这些称赞都不是很在意,我觉得孝敬长辈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每每跨进外祖母那个门槛那一瞬间,准能看到她送来感激与兴奋的眼神,而举手投足间,便流露出了她多年未变的皱纹。那些皱纹就像是一道道干枯的沟壑,贫瘠又如此令人心疼。但是在我成长的经历中,似乎很少看到她真正的笑容。

  外祖父去世得早,所以她过得也算不容易,少了一个老伴心里难免会有空虚和思念。外祖父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驾鹤西去的,好像是得了一场病,后来不久便不治身亡,以至于只能让我通过那些陈年相片跟他相识。听妈妈说,外祖父也是一个很能吃苦耐劳的人,有一回在田里耕田,脚底被玻璃划破还继续耕,直到把那些黄土色的水染成鲜红色,这是我听起来非常吃惊的事实。

  偶尔我会带着表弟去外祖母家,看看她的近况,问问她需要什么?我感觉很多事这辈子注定就是一部半喜半忧的戏剧,欢喜和悲哀各参一半,任凭结局是多么无奈,我们还得接受。人生本来就不可能一帆风顺完美无暇,又何必去追求跟你不相干的事物。十全十美的东西不是完整的,而真正算完整的人生,必然有过风云变幻,事物变迁的时局。只是眼前的她,看起来却让人如此敬佩,让我无法用某个词去描述她的生命。

  记忆中的一切回忆总是美好的,还记得小时候跟外祖母一起吃饺子。我妈妈做了很多的饺子,让我去请外祖母中午来家里一起吃。哈哈我妈做好了饺子让我们先吃,自己却还在一边忙个没完,我和外祖母和姐姐三个人便使劲地吃起来,外祖母可是很贪吃的,看我和姐姐一大口一大口地吃个不停,她终于忍不住说:“孩子,吃慢点,留一点给我老人家吃。我戴着假牙吃东西不方便,要不你们给我一副结实的牙齿,我来跟你们比赛吃饺子,但是吃得最多要洗碗哦。”哈哈逗得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我小时候是很调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后来的生活中,是什么因素导致我如今变得这么安静,喜欢看书,听歌,偶尔偷偷地看一眼班里某个漂亮的女生。失去了儿时的那份天真无邪的欢乐,只是,人长大了,真的变化好大,大得让我感觉害怕,有时就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只能通过某些渠道去读自己的心。纷至沓来的是孤独,我最害怕的就是孤独,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害怕失去点什么东西。我害怕我生命中的那些人有一天会纷纷搬离我的世界,只剩下一副空壳的躯体在风里摇晃,似乎风一吹便能使之倒塌,所以我总是细心维护着我的城堡,我希望有天我能战胜自己的脾气,逃离那个无人问津的岁月中。

 

 

  直到有一天外祖母跟我说:“孩子,人活在这个世上就需要懂得知足,只有知足才能常乐。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了热闹不用怕,怕的是你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生活。有些人活着只是为了想要证明他(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作用,而有些人活着,却平凡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平淡才是真啊!”这番话,也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也许是因为我需要它来抚慰心灵,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这番话是一段珍贵的往昔,于是我便铭记了它。

  夜深了,很多的记忆犹如一段不朽的传奇,诉说着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我曾冒着大雨跑过几条街,只为了找回丢失的记忆 ,我曾在打雷刮风的夜晚起身帮爸妈盖被子,只因心存感激,只是太多时候我忽略了很多人的感受执意去追随盲目的向往。我错了,当我一错再错之后,我依然能够听到一个声音:“没事,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几年之后,我这棵小树终于慢慢地长大,我甚至可以摸到阳光,呼吸着无人跟我抢的新鲜空气。依稀能够感应到的,是外祖母那片存活在我世界里的海洋,那样的真实,又那样的模糊,刘海随着年龄的奔越遮住了我的额头,却盖不住我那片沸腾的过往。你们难道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出现于短暂的时光,让我看到了希望却又等到夕阳西下时才体会到阴晴圆缺。提醒着自己别太固执,你只是一个曾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藏不住的是你那无辜的眼神。

  当外祖母看到儿孙满堂的时候,她经常开心地把笑容挂嘴边,是呀,人活着还是需要知足常乐。只是您现在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我正慢慢地成长,也许已经让你认不出来了呢?是你走得太快还是我放慢了脚步等待您的眷顾?

  记忆中,那是正月的最后一天,外祖母病重了。当我看到她躺卧在病床上,再也说不出话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隐隐作痛,我看着您挣扎在死亡线上,却无能为力,只能偷偷掉泪,我每次哭泣的时候最害怕就是被别人发现。记得那是第二天,我在上课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心里的不安接踵而至,直到听说您去世的噩耗。我还不是很相信地挂了电话,很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您的最后一面。当我看到外祖母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时,我才明白了人活着时,要好好地过好日子,别让自己的生命荒废在自己手里。

 

 

  您走时很安详,似乎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苦。您是否在天堂跟外祖父相聚了呢?但我感觉您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们,您还是像过去一样过着悠闲的生活。

  多年后的夏夜,当我只剩一个人走在夜空下时,总会偶尔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总觉得天上的星星又多了一颗。那些星星格外的明亮,直到我一路走回家。

  曾经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我梦见我睡在冰冷的河床上仰望对岸的人,我跟他们招手呼唤。只是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向我送来一句:“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嗯,我过得还好,请你们放心!”我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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