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当下的爱情,不再那么看重才华 采访:魏玲、李泓东 编辑:张悦、张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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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已有 943 次阅读  2016-06-10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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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女孩的爱情就是一件“百鸟衣”

在福建拍《我的早更女友》期间,周迅找导演争执了好几次,她觉得佟大为扮演的角色太完美了,“会误导观众”。

“这男人太好了,没有这么好的男人,不现实。导演没改,导演说电影嘛,要有一个美好的感觉,可正因为这种美好害了很多人。”周迅说。被导演拒绝后,她跑去跟经纪人陈辉虹表决心,以后要拍就拍真实的情感状态,不拍这种了,这是假的。

4 月 26 日,电影杀青,从进福州机场大厅到落地北京、取行李、出航站楼,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周迅一路牵着男友 Archie 的手。《人物》记者问,恋情尚未公开不担心被拍到吗,周迅困惑地说,“你跟这个人在一起,你不是对他全部认真的话,那跟他在一起干吗?对他全部认真的话,拍到就拍到啊。”

“有些时候很奇怪,我和他(经纪人陈辉虹)明明是朋友,被很多人说成我跟他是一对的,然后明明我跟我男朋友手牵手,也没人拍。”周迅无奈地眨眨眼睛。5 月 8 日,周迅索性在微博上贴出了两人的合影和 Archie 的百度百科,“请大家多多关照”。

《人物》记者第一次见到周迅时,她裹在那种恰到好处的香奈儿小黑裙里,双腿交叉,用坐在高高吧凳上的姿势端坐在宽沙发上,看上去严阵以待。熟悉之后,周迅说,早年她打死也不这么穿。那时她觉得世界上只有一种好,就是摇滚精神。而那些涂红指甲油、穿裙子、蹬高跟鞋的“都是傻×”。她永远只穿夹脚拖和牛仔靴,涂黑色指甲油,披着铠甲一样重达半斤的皮夹克。

她的成长过程沉迷于爱情电影和情歌。电影里,男孩和女孩所有的时间都在恋爱,每一天每一步都快乐,情歌歌词也是“打死都要在一起,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周迅一度相信男孩只有一种,就是电影里那一种,高大英俊,又酷又痴心。

从《苏州河》的贾宏声,到《那时花开》的朴树,再到《射雕英雄传》的李亚鹏,当她自己成为电影女主角时,她自然而然地爱上了电影里的男孩。编剧史航说,有的女孩的爱情就是一件“百鸟衣”,她总得遇上 100 只鸟,每只拔一根羽毛,用 100 根羽毛做一件衣服,那是世上最美的衣服。周迅就是这样。史航说,他不会替那些鸟人们疼,他只关心她什么时候凑足了,才能暖和一点。

“百鸟衣”越发羽翼丰满,然而这些从电影里得来的爱情最后都破碎了。周迅说,“一旦吵架,我会很——啊?还会吵架?不可能会吵架,非常奇怪的啊,怎么会这样!”

很多年来她的方式是坚持和忍耐,如今她想明白了,“鞋子小就是小了,你疼嘛,你干吗非要穿这双疼的鞋呢?以前就是疼我也得穿,什么牛仔靴,磨出泡也穿,现在不会去穿了。”

就像当下的爱情,周迅想了想说,她不再那么看重才华,而是更在意善良与诚实。拍雨戏的日子,Archie 总会拿一条干爽的大浴巾等在摄像机后面,一听到“cut”就快步上前把周迅像裹小猫一样包起来,周迅也会很配合地蹭一蹭,甩甩发梢的水珠。“才华还是比较在情感之外的东西,你再有才,再有钱,再怎么样,两个人不是一个路子的,就不是一个路子的。”

“什么叫不是一个路子的?”

“就是你们两个不能互相安慰。”

金鱼的记忆只有 7 秒,是吧?我是大金鱼

“一个小姑娘扒在门缝那儿”,黄磊笑着回忆,“她手不好看,冬天嘛,冻得通红,我说你手长得跟胡萝卜一样,她就在那儿笑。我经常逗她笑,她怕长眼袋,就摁着眼睛笑。那水灵。”黄磊从片场赶来,带着戏妆,头发乱糟糟的,说起话来铿铿锵锵,有点愤世嫉俗。

当他提到周迅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就柔软了。

1999 年 12 月 31 日,《人间四月天》拍完,他和周迅去台湾一个偏远的小镇宣传,那时人也没什么名气,戏也还没火。夜里回程台北的路上,俩人包一辆小面包车,车开啊开,周迅困得不得了,突然车里的广播响起。黄磊记得很清楚,广播说的是,你们知不知道跨越千禧年的时候你跟谁在一起,你将和他一生纠缠不清。

“这时开始倒计时,我才意识到跨年了,八、七、六、五⋯⋯我就看着她,她就冲着我笑,她说咱俩纠缠不清,我说不会吧,咱俩,二、一,我们俩手拉着手,跨了一个千年。我说新年快乐,她说磊哥新年快乐。”

从台湾回来,两个人没有往来,10 个月后,他们双双接到了《橘子红了》的剧本。黄磊忽然发现原来纠缠不清是在《橘子红了》里面,而那个半年的纠缠不清像一辈子那么长。

《橘子红了》最后一场戏,俩人诀别,戏里周迅怀着黄磊的孩子,他们那天来得很早,面对面坐着,还没拍,周迅就哭,黄磊也掉眼泪。那场戏拍完黄磊觉得很累,心脏不舒服,他跟周迅说自己去影棚门口抽根烟,周迅跟出来,也抽烟。就在那个门边上,黄磊说,“她站在我旁边,忽然我觉得像过完一辈子,两个人站那儿像过完了一辈子。”

那之后,黄磊只见过周迅很少几面,在明星云集的活动现场。他说周迅总是明星当中王冠上的最璀璨的一颗小珠子。“她一看见我,就喊磊哥磊哥,跑到我这边,有时坐我腿上,有时坐沙发座儿上,坐我旁边。”

黄磊有些高兴,又有些怅怅的,他说起自己喜欢在片场看书,周迅很崇拜,常常找他聊天,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半月谈”,半个月长谈一次。“但是后来这半月谈,半年也不谈,现在快半生都过完了。”

      4 月 19 日,采访中途,演员胡东问《人物》记者是否会见到周迅。那时他正在车轱辘地来回来去讲 90 年代初那几年的故事,讲他和 17 岁的周迅如何一宿一宿搓麻将,如何从杭州漂到北京又到同一家饭店唱歌,如何开着一辆扔在街上都没人捡的破车出去玩,他在回忆中不断地细化、细化,甚至学着周迅哑哑的嗓子唱了她在饭店驻唱时的名曲:“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得到肯定答复后,胡东顿了一下,“小周已经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他说自己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一直以为是因为结婚生孩子,周迅怕打扰他,慢慢走远了。直到后来有共同的朋友提起,90 年代大家都籍籍无名时,胡东拿过一个全国男模大赛的名次,出国比赛。那个朋友问他,你回来以后是不是有些显摆、骄傲了。胡东仔细回想,他的确跟周迅说过,“小迅你要加油啊,你看哥哥现在都⋯⋯”

胡东说,你帮我告诉她,东东哥做得不好,请多担待。

“朋友跟我说这事儿也过去很多年了,我一直没跟她说,专门说也奇怪,好像太郑重了。今天我敢对你们说出口,我觉得作为我也进步了。”胡东想了一会儿又说,“她都 40 了,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妹妹。”

1999 年,高晓松找到周迅的经纪人,说,钱只有您要的十分之一,但我只要她 35 天。当时是夏天快过完秋天还没来。高晓松说,35 天就是夏天到秋天,一片树叶子从树上落下来的时间。我们不做什么,这 35 天也会过去,叶子从树枝上离开,掉落到地里。我们拍这个戏,一起用这 35 天,叶子怎么落下我们把它记录下来了,不然的话,叶子也落了,但是这段生命状态没有留下记录。

就这样,周迅出演了电影《那时花开》。

电影拍的是青春。周迅 25 岁,朴树 26 岁,夏雨 23 岁,正值青春的人演青春,高晓松说没什么好讲戏的,机器开着,他只告诉周迅一件事,你觉得能看镜头的时候,你看一眼。周迅问镜头是什么,高晓松说,是岁月,我没法告诉你到底什么时候你会回头看这一眼,看向岁月,看向你自己正在度过的一生。周迅说,我懂了。

那一幕电影,夏雨对周迅说,你帮我给我女朋友写信,我腿摔断了,你帮我告诉她。夏雨口述一句,周迅就写一句,信写到最后,高晓松让夏雨说一句双关语:“我爱你”。

到底是要写给美国女朋友的,还是说给周迅听的,高晓松说他没告诉演员怎么演。夏雨说完,周迅完全听懂了,她在信纸上写,一边写,一边在嘴上说,我,爱,你。说完一抬眼,定睛看着镜头,一眨不眨。

“当时真的,我在监视器上看这个,那一眼真是直接看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高晓松说,“不骗你,那一刻我都爱上她了。”

黄磊的瞬间,胡东的瞬间,高晓松的瞬间,周迅全忘了。“金鱼的记忆只有 7 秒,是吧?我是大金鱼。”周迅对《人物》记者说。

你在我生命里是重要的人,你怎么会说我鞋难看呢?

“周迅是一个漂泊的人,”周迅的好友、演员黄觉说,她每个时期接触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人,幸运的话可能会留下一两个一直维系的,“我之前可能有个画画的叫常青,或者有一个叫大头的,我之后又有一个叫黄少峰的,黄少峰之后又有一个,每个时期会留下一两个,没有交集了,就渐行渐远,这是她的生命轨迹。”

“我还真是这样,”周迅点点头,“这里停一会儿就飞走了,在那儿停一会儿又飞走了,然后可能又回来,或者又飞到那儿去。”

周迅说,小时候爸爸就告诉她,君子之交淡如水。她要对谁好,当下就开始对他们好了。“人生的路就是这样的嘛,就是聚聚散散,散散聚聚。不一定要带走。而且我记事儿的能力特别差,但我会记得那个人的感觉。”

在周迅经纪人陈辉虹看来,这也许和周迅的成长有关系。她太小就在剧组里面,一个组拍完去另一个组,而剧组就像一个飞机搭另一个飞机,所以很难一直同行,除非下一架飞机上还是同一拨人。

不难理解为什么每一拨旅伴都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地爱着她。《人物》记者在厦门、福州片场待的 5 天里,周迅当众哭了两回。一回拍洪水肆虐,周迅要在暴雨中没入齐胸深的冷水里挣扎,每次下水前,她喝一口金门高粱酒。那场戏拍了一条又一条。凌晨时分,每个人都又冷又困地熬着,周迅大声喊岸上的男友、经纪人、朋友、记者和工作人员都过去,一定要让所有人把手叠在一起,不许松。她眼睛一闪一闪,哆里哆嗦地说,“做任何事,我们在一起”,说完眉毛一蹙,滚下两行热泪。

还有一回,几个老朋友来片场看她,得知周迅的美籍华裔男友 Archie 听不懂中文,不管会不会,每个人都搭配着手势比划努力地讲英语。周迅坐在一旁怔怔看着,突然说,“为什么那么开心”,又哭了。

周迅曾在接受采访时谈到自己和人的交往方式:我是一个小朋友,很喜欢另外一个小朋友,那个小朋友也要喜欢我!一旦她喜欢的小朋友不喜欢她,哪怕是不喜欢她身上的某一部分,那也会触犯她。黄觉对《人物》记者说,周迅每次见他都要问,哎,看我鞋好看吗?就因为 10 多年前,黄觉无意说过她一句,我操,这鞋太难看了。

采访中,周迅沮丧地承认直到现在出门选鞋对她来说也是障碍,“我就想,靠,到底哪双鞋啊,真的。”说着说着她情绪又起来了,“你(黄觉)在我生命里是重要的人,你怎么会说我鞋难看呢?”

什么情况?一个艺人需要 10 个人带!

周迅一厢情愿地相信,世界上永远是好人多,靠近她的人即使有坏人,也是“很小很小的比例”。

因此她的经纪团队必须时刻保持审慎,他们的职责包括帮助周迅甄别和什么人什么事打交道,保护她,包括她的形象、声誉和感受。“工作室的人都非常爱她”,她的助理之一说,她强调了“非常”,另一层意思是,因为周迅过于随性的性格,照顾她可算不上轻松。一个冒冒失失、让人担心的、孩子气的老板,周迅在她的团队里就是这么个角色。

周迅一到公共场合露面,身边小十号人就惶惶不安。2008 年,拍电影《女人不坏》间隙,周迅去王若琳的弹唱会现场玩,乐评人戴方记得,大伙儿在后台喝酒聊天,她接到周迅当时的经纪人黄烽的电话,说小周没接电话,你一定要提醒她,今天记者特多,注意一下形象,别叼着烟之类的就出来了。戴方如实转告,周迅也记住了不能叼烟,但是转眼就拿着一个酒瓶子出去了。旁边一个女明星则先把酒倒进纸杯里,很自然地端出去,看不出来喝的是什么。第二天,周迅就和酒瓶子一起上了报,黄烽问她,“小周啊,怎么回事?”周迅答,“你没说不能拿酒瓶子!”

“我会有点儿害怕”,她的一个前助理说,自己有时候会因为紧张反应过度。她辞职的原因也跟周迅太随性的个性有关,周迅常凭感觉做决定,突如其来的变化多,让她“24 小时始终悬着心”,“一直在焦虑之中”。

      周迅团队的商务经理楚忱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她的语气充满怜爱,“你不能要求一个画家还会卖画,对吧?”大部分公开场合,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周迅,像一层防弹玻璃罩。她看上去希望替周迅解决掉一切现实麻烦,“其他是我们的事”,她说,“小周只负责艺术就好了。”

说到这儿时,周迅正坐在楚忱旁边的椅子上吃馋嘴蛙,听到这句她放下筷子,朝楚忱挤了挤眼睛。

刚出道时,周迅与外界打交道的能力几乎为零,记者打来电话采访,当时照看她的李少红导演就摁开免提,准备好白纸,记者问出一个问题,李少红就唰唰拼命写回答,周迅一边看,一边慢慢念出来。“采访完全不行,就是从小语言表达能力不是特别好,你像有些演员根据现场情况台词自己就蹦出来了,我 20 多年到现在才开始会一点。”周迅说。

多年过去,一有面对面采访,团队上下还是很紧张,“特别害怕”。2009 年,戴方光在一旁看着都替黄烽累得慌,“所有的人都怕周迅说错话,她有时候说得迷迷瞪瞪的,这边经纪人得找补,要不然得罪了谁或者怎么着,麻烦。”

在黄烽时代,带周迅的团队已经有 10 个人,当时还不兴一个艺人一支队伍,戴方回忆,连华谊老板王中军都很纳闷,特地过来问,“什么情况?一个艺人需要 10 个人带!”

“经纪人,尤其是独立经纪人本身有着多重角色,你有可能只是一个助理,也有可能你就是这个艺人的操盘手。”曾宇说,他是周迅的好朋友,也是周迅两张专辑的制作人,“小周是比较愿意把复杂的东西全部撒手给别人的人,她深知自己的缺陷,知道哪些自己根本管不了,所以她是想百分之百地把东西,ok,你们来管吧,别跟我聊了。”

在曾宇看来,是周迅的性格决定了她选的历任经纪人都“特别有力量”。从黄烽到余光照再到陈辉虹,都是男性,强大,能保护她,作为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她与外界之间。

我们还挺幸运的,能赶上这么一段梦幻般的生活

周迅永远在严肃的工作里私揣一颗过家家的心,干什么都要好奇,要新鲜,要尽兴。

她喜欢说“玩儿”。形容一个人好,“这人好玩儿”;形容一个不熟悉的人,“和他玩儿的时间不长”。导演曹保平记得,《李米的猜想》在昆明翠湖边取景,每天拍完戏,剧组成员会一起绕湖散个步,大部分场务师傅没那么多雅兴,工作累,第二天还早起,走一会儿就想回酒店休息了。周迅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一会儿说“天色还早呢”,一会儿说“还没尽兴呢”,就是吵着不许散。

和剧组相比,录唱片的团队小太多了:总共 4 人,周迅玩儿心一起,剩下仨全被带跑,最后 4 个人录 10 首歌抻了一年半——相当于周迅拍 50 集电视剧《红高粱》和 3 部电影的时间的总和。

2002 年第一次见制作人、“火星电台”乐队的曾宇和黄少峰时,周迅抱着两瓶香槟就来了。“10 年前我跟陌生人见面,害羞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怎么办,我先揣(喝)两瓶香槟吧,喝了酒话比较容易往外说。一见面,我们喝!然后过程就变得比较轻松,我们仨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我跟黄少峰就结拜。”

那段岁月周迅一说起来就两眼放光,“录音棚在一个湖边上,今天录不出来,ok,大家歇会儿,聊天,溜达,然后还到乡下去放风筝。在棚里就做游戏,演戏嘛,灯一关,我演特别多钱的制作人,所有人都要来讨好我。我们疯的时候,曾宇就在那儿,哎,差不多录两句吧。”

乐评人戴方那会儿跟他们混在一起,她说唱片公司老板宋柯曾带着这个小组织见过李宗盛,看李宗盛能不能帮着做几首歌。刚开始一切很好,李宗盛带他们到自己棚里、到家里聊音乐,渐渐地,“大哥也扛不住了”,因为这女孩“太晕了,太另类了”。

录到一半,周迅和李亚鹏恋爱,撂下挑子跑到海南帮男友拍电影《海滩》去了,小组只好跟着搬家到海南。周迅天天片场、酒店两点一线。没录音棚,大家找四五个床垫往酒店房间墙上一堆,没防风拍,街上买丝袜包在羽毛球拍上。周迅模仿录音师李军在小摊上挑丝袜的样子,乐不可支,“这儿拉拉那儿拉拉,就像色老头!”

一年半后,这张在他们看来旷日持久乃至遥遥无期的唱片居然做完了。最初,专辑中的主打歌《看海》4 个人都看不上,“流行歌,俗!”周迅态度十分坚决,“唱看海鸥,我不唱,精神洁癖嘛,不唱不唱。”宋柯迫使他们就范。几个月后,《看海》真的红了,黄少峰在电视上看周迅参加《同一首歌》,现场火爆,“她唱着唱着,‘好听是不是?’然后全场就喊,‘好听!’”

“她特容易就疯,就美。”黄少峰说。那时火了,忘了谁提了一嘴要不组乐队,周迅 high 极了,“她就来啊来啊,我练贝斯,然后飞去香港买了把贝斯。”

乐队真的演了一次。在一家咖啡馆,为某个不知名乐队的首发式暖场,唱了 3 首《夏天》里的歌。上台前特紧张,“各自就在想,穿什么好啊穿什么好!”最终曾宇一个人搞定所有乐器,“我和周迅俩废物,只会唱歌,那天让周迅唱,我摁了摁电脑播放键,在舞台上头扭了会儿。”黄少峰回忆。

那天的演出反响“特好”,“特热烈”。唱完下台,仨人都很激动,计划着未来的伟大梦想,“有很多细节,怎么去巡演,什么内容⋯⋯那会儿过得挺梦幻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就是特梦幻,就是彩虹放在那儿呢,歌词里写的,大海许诺给天空的彩虹。我操,真的,巨棒。”

俩人的工作室里回荡着周迅《夏天》里的歌,曾宇把声音又拧大了一点,“灿烂的唱片的黄金时代,成就了我们当时一段梦幻般的生活。我们还挺幸运的,能赶上这么一段。”黄少峰没吱声,他坐在地板上,失了会儿神。那把贝斯现在还在他家搁着,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周迅不会真的有时间组乐队,但“那一刻每个人都是真的愿意的”。

我不停地捞她?

打破“7 秒定律”的大部分是不快乐的回忆。

周迅伸出胳膊说,你用润肤露抹这儿,一会儿就忘了。“只有用刀这样划一下,”她做了一个刀切的手势,“哎哟,痛,你会记得,我还在这儿啊。”

黄觉是那个会在这样的时刻接到周迅电话的人,那个当她情绪低落时不停地捞她的人。“只要她的电话来了,有时一个月,有时几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可能一年就消失了,只要电话打来,我就知道她的情绪又不好了。”他说。

20 多年前,黄觉和周迅是在大街上撞上的。“她跟她两个同学,我跟我一个广西来的朋友走在路上,她们 3 个女孩和我们这么迎面过去。那时候我们年轻嘛,又高,长得又挺帅的。反正是 3 个女孩对两个男孩感了兴趣,然后周迅就假装跑过我们,回过身假装跟另外两个女孩招手,哎,你们快一点,你们快一点!其实就想看清楚这两个人长什么样。”

后来偶然间,俩人到了同一家饭店工作,周迅唱歌,黄觉跳舞。“那会儿排练前早到了,很困,就窝在沙发里头,她就叭叭叭叭跟你说,我就哎呀,行了行了别说了,二十几岁的男孩哪听得进去这些啊。但是反倒就因为这样的情况形成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我变成了她身边的一个倾听者,一直听到了现在。”

20 年来,他看着周迅掉进一个一个大坑,看着她“一身伤喘着气从坑里爬出来”。这些大坑,有时是情感,有时不是。黄觉说,周迅事业上越来越往最顶端去,越高的时候参照物就越少,那种迷茫。到了一定的地方她每走一步都会很累,因为所有人都会看着她,但是她是天秤座,不容自己身形难看。

“反正在她每次情绪要往下滑的时候,都会看到一只手在拽着她,我紧紧地,不管能不能拽回去吧,都是我在做这个动作,我就是她的一个习惯性的缓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这样的信任。”黄觉说,他感激这个信任。

有一次黄觉在香港看到电影《巴黎野玫瑰》,他打电话给周迅,说你一定要看,我觉得电影里那个人就是你。

和电影中的主人公相同,黄觉说周迅就是一个软体动物,有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性格。“她就是骏马,很放肆地燃烧自己去。我可以成为她那种人,但我还有一半可以很理智,很入世,我这一半在保护着我,因为那一半 90% 最终会导向焚烧殆尽,会陨落。所以我能理解她,所以我会让自己去感染她,去作为一个屏障,能挡多少是多少。”

也有好多人排着队想捞周迅,但没有机会。

“我特想成为一个她生命中有用的人。”黄少峰说,可是周迅在他面前的角色是姐姐,非但不会暴露脆弱,反过来还会充满责任感地教导他、训斥他——别混了,别找那么多姑娘。“她知道她难过的时候跟我说没蛋用,我根本安慰不了她。我们仨三方拆伙也有这个原因,没用的人,你知道吗,啥都帮不上,然后就觉得没什么劲了。”

周迅说她也很纳闷,“我每次最伤心难过的时候,都会出现人,每次我这样兹兹兹,都会有个手来接住我”,她右手做了一个下落的动作,用左手接住了。

采访那天,黄觉说周迅有段日子没打电话来了。几天前,他看了一篇周迅最新的采访文章,非常高兴,因为文章里周迅直接谈到了年龄和老去。黄觉觉得这意味着周迅终于能够面对自己了。

“我觉得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保护,最大的成长的标记。因为她要找人倾诉,什么事必须有个人去说出来,就证明那时候她没办法面对自己。可她那些坑是有谁能够帮得了的?我觉得朋友帮不了,她所谓的宗教我觉得也帮不了,最终还得靠自己。”

我不知道它是一把刀啊

高晓松曾给周迅讲过古代歌妓的故事,柳如是、董小宛一个个怎么成为当代大名士,活得怎么热烈。周迅听得十分起劲儿,希望高晓松写个剧本给她演。讲到最后,高晓松说老天对每个女人都公平。要么就年轻时候炽烈燃烧,就像柳如是、董小宛,结局就不好;要么就平平淡淡找个丈夫,儿孙满堂,死了还能同穴。

说完他扭头一看,周迅哭了。

周迅既要炽烈又要长久,她说,“我不能想象我跟你恋爱,然后我是百分之七十。”又说,“我的爱情信念就是天长地久。”

“有人非常幸运,第一次恋爱就碰到她的丈夫,可是我的生命际遇不是这样的。”

周迅说,“你不能逃避,你要面对它然后解决它。”

编剧史航说,周迅让他想起一篇名叫《塞万提斯的未婚妻》的故事。故事里的小姐想嫁给《唐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但塞万提斯已经去世 100 年了,她要的爱情多么不切实际,她又如此高调,在小城里成为笑柄。但慢慢地她不是个玩笑了,因为她已经 30 岁了,慢慢地她又 35 岁了,一点一点老了。

每天黄昏的时候,小姐出来散步,只有一个老女仆陪她。夜深了该回去时,老女仆的责任就是跟小姐说一句话,她会说,“回去吧小姐,不要担心还有明天,因为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

史航说,周迅也给人这种感觉,就是小姐,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不是说你这辈子没人要你才叫未婚妻的脸,是因为周迅永远是抱有期待的,期待明天,仿佛明天对她全无恶意。”

曾宇表达过类似的感觉,“其实是周迅所有的不好造就了她所有的好”。她对外界不设防,有什么都直接说,缺陷袒露无遗,外界会觉得应该去保护你,反而不会吸引伤害。

八九年前,因为一次“太私人的”不愿再提及的伤害,周迅开始信仰藏传佛教。她说从佛法的道理上讲,其实她上辈子在感情上面欠债了,她得还。她信这个。她不知道要还多久,是已经还够了,还是要继续还下去,但她很喜欢陈辉虹不久前给她起的小名“阿勇”,“阿勇阿勇,就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史航用佛经《四十二章经》“刀口舔蜜”的典故来比喻周迅的勇敢:刀口有蜜,你一舔,别人会想我舌头被剌成两半,而她这么想,哎,真的甜耶!

周迅摇摇头,想都没想,“我不知道它是一把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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