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假的倒数第二天，终于把要记的东西给写完了，大部分还是在飞行途中回忆整理出来的。习惯了拖延也就越拖越延。记下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为了给自己提醒，有这些事是需要时常回忆；有些人是需要思念，否则他们就好像没存在过。

1. 天生劳碌命

从一个半年期的项目抽身出来，感觉整个人都伤了。半年来每天来得比别人早走得比别人晚，钻研问题，帮助同事解决了不少难题，跨部门拿到很多一手信息，然后过滤总结再输出，但一直高强度输出搞垮的还是自己。大企业最耗时耗力的大概是就是内部沟通了，尤其是和HK 的同事远程合作，不知道教育的思维模式差异还是文化习惯问题，粤语普通话英语都轮翻上了，需要兜很大的圈子才能说通可能也说不通。

后来，回小渔村出席毕业典礼，陪同学在学校各个行政窗口办些手续的时候，看到行政窗口的办事流程多且复杂，步骤严格按照 1-2-3 来做。我终于感觉出来 HK 的同事沟通难点在于什么了，往积极方面说是严谨保证不会出错，往消极方面说就是刻板教条甚至是没自信。虽然以前读书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办过来的，当时作为学生什么都不懂只能听话；但工作了之后才觉得这些流程之低效。

可是按照公司的文化，积极地想问题才是保证工作向前推进的最好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了熬过这半年了。

当然，我不算是个很上进的人，但也还不想躺平，半年里在在这个项目里不断摔跤中才对真正对职场中面临的问题越来越释怀，对结果导向的工作要求也越来越坦然。总结起来大概是学会带着解决方法和策略去向经理团队反（tu）映（cao）问题；学会接纳不同的想法和意见；学会与不同地区的同事合作时用不同的沟通技巧但还是学不会八面玲珑；信息筛选和总结的能力也有进步。总的来说是往积极的方向前进令人欣喜，希望 review 和涨薪也令人欣喜。（心酸脸 .jpg）

劳碌命还在于不是工作的时候，十天的假期里大部分时间也没有闲下来，从休假的前一晚开始续接着的忙碌，加班完赶回去搬家，整理新住处、去医院做核酸、上课；赶飞机回小渔村、见老师同学、毕业典礼、继续见同学朋友、又赶飞机回上海，才终于在端午假期的第一天闲下来。

2. 完满的句号

毕业证是一张冷冰冰的法律纸，是理性的存在；而毕业典礼对于学生来说是个很感性的仪式。至少对我来说，它很重要，完成了毕业典礼才觉得自己真正走向了社会，以真正独立的个体去面对社会。

所以，上个月收到学校的毕业典礼邀请确实很惊喜，毕业两年了还能补回毕业典礼（省略一万字故事）内心冲击很大，因为大概率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仪式，只有完成毕业仪式才算是对学生阶段最完满的告别。

硕士阶段是最怀念的求学阶段，现在工作中比其他同事有优势的一些思维、大局观、处理问题的态度、研究的投入度和深度等等都是在硕士阶段奠定下来。

读书时期待着早日毕业工作安身立命，不是很能理解工作了的人说希望能回到校园。

而到了自己工作之后，就会容易有时想起很多个读书的片段不禁莞尔一笑，比如：上完课和同学抓着老师聊天差点错过末班巴士回宿舍；被韩籍老师提问更深的问题回答不出当场社死；图书馆的冷气在夏天时总是能在玻璃窗上凝成一片霜；夏铸九那本《空间的文化形式与社会理论读本》像幽灵图书一样躺在图书馆官网上显示可借但书架上永远看不到；每周都会固定吃两次图书馆餐厅的虎虾叻沙，售价 68 很心疼，但新加坡口味的叻沙真的非常容易吃上瘾……

这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倒不是怀念学生时期的无忧无虑，而是发现那些片段比毕业证更能证明自己曾经是个学生。

3. 见或不见亦很挂念

呼吸到小渔村的空气我才理解了 Hins 在《见或不见》里唱到的“见或不见 亦很挂念 你在心里 亦于面前”，不仅是用来挂念喜欢的心爱的人，挂念一个地方也应是如此。怀念一个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有恩师、有挚友、有长大的足迹、也是因为迷恋这个地方的历史文化、它可能不起眼但却是宏大的古代过渡到近代历史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不过，不管当局有多用力去宣传，小渔村的历史底蕴大概是最容易被世人忽略的东西，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里有中国第一座现代灯塔；也不知道基督教入华的先锋传教士马礼逊就葬在这里。大部分人来游玩可能只会惊叹填海区的纸醉金迷和免费的穿梭巴士吧。只是今非昔比，各个统计大厅不再人声鼎沸，开桌率砍半，商场门可罗雀，旅行社一下子从不受待见变成了爸比。

用 800 人仔订到了瑞吉，办入住时只是想用会员权益升个房，前台帮我升了两级到 80 平的客房，延迟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半退房，让我一下子都不太适应。 在对门同学的房间里看他们那边的景色的时候错过了酒店管家送来的时候生日月蛋糕和咖啡，回到自己房间时管家还敲门来特地说明，几次敲门问需不需要其他饮品，这放在以前估计 800*3 的房价管家都没空这么好声好气。

4. 送别挚友

同学 Z，研究生同学兼室友，并且同一个导师。

在别的同学眼里，他看起来就是霸道老大哥、声线粗犷、抽烟喝酒大保健，但别人都看不到他半夜看书看文献那个起劲，会钻研各种文本，做语义分析。学问做得别别人都深，路子也走得比别人野，好像有段时间，玩虚拟货币还赚了不少钱，经常请吃饭。

写毕业论文那段时间，从学校回宿舍里常常与他聊论文聊文献心得聊到深夜，最晚的一次到半夜3点，火花迸发，讨论讨论着就打通了一些思路。毕业后，我依然很习惯看文章看文献，或者一些社会现象都会和他讨论。

2019 年的那个双十一，Z 发了一条很长的朋友圈——

「尹吾在《繁殖吧，生命短促啊！》的歌词中写到“那些用东西表达自身的东西”，这句歌词十分摇滚的表达了消费对人的异化。今天为了不消费，我想到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去饭店打工，通过劳动直接获得食物，但我后来想到这只是少了货币结算环节的现代商业社会工作罢了，每人面对的也只是社会分工后的工作，做比如刷盘子洗碗之类的活，依然无法逃离出生产-消费的模式。最后我选择了让自己吃上一口饭的第二种方法—去野地里烤红薯，先是找一个能够烧火的地方，转了几个之前能烧烤的公园，现在挂上了严禁烧烤的标语，市区内也不准燃起明火。生活在都市里，要想回到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实际上十分困难。城市如同一部精密的仪器，然而，“严禁烧烤”这几个字却是每一个齿轮都需要共同作出承诺的城市契约。从控制的角度去减少机器运转过程中可能造成的故障。说实话，我即使说要逃离一天，我的思维依然还是离不开训诫，离不开衡量做事成本的思维。烤红薯的唯一好处在于我参与了大部分的制作过程。即使是堆石头，捡可燃物等看上去那么简单的活，我做出结果依然是三颗半生不熟的红薯。也算是认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即使这些简单的事，也能看出一些人的技能的退化，某些技能随着社会发展阶段逐渐被淘汰。现代社会这台机器一定是培养适应自己运作的齿轮。现代生活让趣味变少了，债务和压力变多了。个人成就感变少了，但由一个个细小齿轮造就的商业神话却层出不穷。生命完满的意义变薄了，俗世意义上的成功的价值变厚了。」

我看完之后跟他说你在身体力行地尝试反一次消费主义的时候，我很俗不可耐地为入手17本书只花了四百块而偷乐，他让我不必自责，因为商业社会是一整个潜意识植入的东西。

花了很长时间去一点点地想，我知道计算和衡量就是资本主义思想的底层方法，但其实我不是很经得起这种计算，还是会不自觉陷进去，这可能是时代前进的必然。可是，人还是应该有选择的自由的，只是这个社会给人的选项在变得越来越少；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的后果是人把自己的那个工作岗位上小小的隔间越来越当回事，把工作几乎当成是生活的全部，因为一点点的工作上的不愉快而激动而争吵，这也是为什么我投入进工作之后这么暴躁和容易疲劳，因为我被规训了，我身边的人也被规训了。如果一个人的工作要走遍森林、山川、大海，每天见到的是天南海北和各色各样的人，这样的工作引发的争吵和压力是不可想象的。

这些讨论看似无用，但却能让自己觉得有趣，因为这种能回忆得起来的东西，有趣的东西，能让自己感觉有价值，这种价值能让人生命更完满。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和 Z 有这些看似无用的讨论了。

Z 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停止于 2020 年 8 月 5 日，分享了一首 Scorpions 的 Still Loving You；

Z 与我的对话停止于 2020 年 8 月 7 日，“有没有需要拍宣传片与广告片的亲戚朋友，帮我问问”，而我没有回复他。

毕业典礼前一天才在导师办公室知道 —— Z 心脏骤停去世于 2020 年 8 月 8 日。

你的毕业典礼我代出席了。

逝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望生活如初，而思念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