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看着摆在床上的尸体,冷冰冰的,一动不动,脸,被白色的纱布遮住了……
颤抖的手,轻轻的掀开纱布,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微微的张着,脸,早已变成紫色……
当尸体移入冰棺的那一刻,我,披麻戴孝的跪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我把母亲搂在怀里,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我的眼角也在不停的流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男人一样存在着……
那一夜,雨,下很大,亲戚们都回家了,母亲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此刻,再也听不到父亲播放电视的声音,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好痛,好痛……
“父亲,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为什么我感觉他还活着?一定是老天在开玩笑,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人死了,灵魂会跑到另一个世界去吗?”
……
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睡不着,父亲房间的东西全部都被清理了,可房间的灯,还亮着,看着窗外,一只飞蛾撞在了窗外的玻璃上。
“是父亲的灵魂回来找他的身躯了吗?”
雨,越下越大,我,心疼那只飞蛾,于是,打开窗户,它,紧紧的贴着窗外的玻璃,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走得那么仓促?在你临终的那一刻,都没有让我好好看你一眼。”
深夜里,我迷糊中听到,有人在楼下的大厅走动,一瘸一拐……
……
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一瘸一拐的身影了,然而,望着他背影的那股心酸永远不会终止……
我再听不到,每次回家絮絮叨叨的声音了,尽管很烦,但还是觉得温馨,可是,只能在记忆中寻找了……
你再也不会向我要钱买酒买烟了,也许,天堂的那边,有喝不完的酒,抽不完的烟,也不用担心身体会坏……
你生前最喜欢吃肉和豆腐,现在,一大盘的肉摆在桌子上,你再也吃不到了,可是,你的灵魂会回来吃吗?你听得到我对你的呼唤吗?
在你去世的前几天……
你打电话给我,说,你买了一辆全新的电动三轮车,以后可以让妈妈每天载着你去逛街,你说,这是你自己攒的钱,而我每个月打给你的那些钱,你都存在银行的账户里,你说,不要担心家里,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精神……
没想到,那笔钱,却成了你的入葬费,你带着它,去了遥远的天边……
你说,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难受,我让你去看医生,你说,不想浪费钱,我说,身体好了,怎么花钱都不算浪费,不知道你去看医生了没有?
直到你死的那天,你的肚子还是胀着的,没有人知道你的死因,但,我一直在查找病因,最大的可能是,你已经到了脂肪肝的晚期,是过度的饮酒所致,如果提早治疗,你也不会这样孤零零的离开。
我想,你在临死前,做着垂死的挣扎,你希望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都在身边,可是,你的肝脏越来越大,已经顶到肺腑,严重影响到呼吸,直到内外气体再也不能进行交换的那一刻,你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留下最后一个印记,咽了最后一口气……
我离开家里,来福州工作,偷偷的往你床铺后面塞了几百块,都是给你买酒买烟的,一个肢体的残疾的人,什么都做不了,这也许是唯一让你快乐的东西,可是,我走之前忘了告诉你,不知道你是否用了那些钱?
……
2014年3月31日,凌晨两点,母亲,撕心裂肺的在电话的另一头呐喊,我知道,你出事了……
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停的流……
父亲,走了,脑袋里全都是你活着的画面……
走遍了村子附近的每个角落,都是你去过的地方,那里一定会有你的足迹……
每一个场景,都有关于你的记忆……
每一个记忆,都伴随着一滴眼泪,那都是对你的思念,爸爸,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你了……
我不像村里的妇女那样嚎啕大哭,我表达痛苦的方式,只是默默的流泪……
那几天,日子过得很艰难,我不知道怎样扛起这个家,我没法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面对亲戚们的登门造访,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迎合,我掩盖不了内心的悲伤,更做不出微笑的表情。
我跟一些朋友说,“生老病死,我们不能决定,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至少,妈妈不用那么辛苦的去照顾你……”
可是,我愿意照顾父母一辈子,我愿意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你们,即使一辈子都是负担,我也愿意承受,我宁可你给我天大的难题,也不愿意你这样突然离开……
父亲,是个没文化的人,字不认识几个,手机也不会用,每次都要我给他弄“天仙配”的铃声,每次都找我给他调时间,一部便宜的手机,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走了,以后努力在大城市买新房,你看不到了,我要给你买最高端的手机,你也用不上了,我在房子的前面建一个花园,你也不能在那里散步了,假如,以后我结婚生子,你也看不到了……
我的幸福,你再也体会不到了,我也再也不能给你幸福了……
生前那么多遗憾,该怎样给你补偿?
高二那年,爸爸在卫生间跌倒,摔坏了右脑,导致左边肢体瘫痪,那段时间,爸爸昏迷不醒,是妈妈一直陪在身边照顾他,醒来之后,又是妈妈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他,煮饭端水从未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停过,一直不离不弃的陪着爸爸。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爸爸可以一瘸一拐的走路,但左手彻底的废了,几乎失去劳动能力。爸爸残疾了,还一直抽烟喝酒,心里犯愁,是妈妈靠捡破烂的钱来供着他,供他吃穿,还供他抽烟喝酒,给他买手机,替他充话费。
爸爸残疾之后,嘴里从来不饶人,一如既往的对妈妈凶,不断的吼她,妈妈没办法,只能由着他骂,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可是,我知道,在爸爸的心里,他离不开妈妈,他只是恨自己是个残疾人,看到村里那些麻木的人就骂,村里人都说爸爸嘴太毒,没有人敢走近我家,所以家里总是冷冷清清,没什么客人。
当妈妈生病的时候,爸爸一样会紧张,每次妈妈被蛇咬,爸爸都紧张的给我打电话,生怕她出事,我在外地没办法及时回家,只能打电话让亲戚帮忙照顾。
记得我高考的前一天,爸爸半夜给我打电话,说妈妈肚子痛的厉害,让我赶快想办法送去医院,然后我又打电话让亲戚帮忙,后来查出来是子宫肌瘤。第二天高考,心完全不在状态,我考砸了,明明可以考复旦厦大,但最后只上了农大。
一考完我就跑医院陪妈妈,一陪就是十几天,完了还要接受高考失利的打击。爸爸不放心,千里迢迢的从乡下搭车来看望妈妈,一瘸一拐的身影永远忘不了。在爸爸妈妈的眼中,我考试好不好,他们从来也不在意,也不知道成绩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只希望我早点懂事。
我大三结束放暑假的时候,我在家里,爸爸喝了点酒,兴许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心里不舒服,又大声的吼妈妈,拿着一个碗就往地上摔,后来爸爸妈妈又吵起来了,妈妈还气得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担心妈妈会干傻事,就一直数落爸爸,叫他以后控制好情绪,别动不动就发脾气,爸爸谁都不怕,就怕我,爸爸嘴倔,说了一句,她死了更好,我乐得自在。然后偷偷的一瘸一拐的满村子找妈妈。后来妈妈回来了,爸爸还是嘴倔,说她没事跑掉干嘛?
爸爸妈妈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做早餐,爸爸烧火,妈妈煮饭,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楼下喊我吃饭,午餐,晚餐也是这样。每天晚上,妈妈都要去爸爸房间看看爸爸睡着了没有,然后才回自己房间里睡。
从爸爸残疾以来,八年了,这样的日子从来没有间断过,年年如此,妈妈经常骑着三轮车带爸爸逛街,有时候陪他去县城走走,妈妈在旁边摆摊卖东西,爸爸在旁边算钱。他们一个不会说话,一个腿脚不方便,却可以相互照应。妈妈每天养鸡养鸭,种菜捡破烂,爸爸打电话让商家过来收购,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我在福州读大学的这几年,爸爸经常打电话给我,有时候说妈妈身体不好,让我寄药过去,有时候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我寄药,每次打电话总是有事情的,从来没有什么好事,但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爸爸,我知道,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想跟我多说说话。那些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我喜欢妈妈炒的酸菜,每次都打电话让爸爸寄,两个人比划着要放多少辣椒,一罐酸菜,凝聚了多少爱!寄到这里又是多么麻烦的事!
……
爸爸死了,妈妈跟疯了似的在电话的那边吼,我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妈妈依旧流着眼泪,办丧事的时候,妈妈却异常平静,丧事结束之后,妈妈就病倒了,对我来说,这是多么的残忍,妈妈的子宫再次长瘤,不过是良性的,也没有到做手术的标准。
这段时间,我时不时的想起爸爸,想起他生前的那些画面,然后又不自觉的流泪,爸爸怎么就死了呢?他还那么年轻,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催我赶快找个女朋友,死前的一个月还打电话跟我说他换了新手机……
爸爸活着的时候,总让我和妈妈操心,可是,他死了,我们的世界仿佛就要崩塌了,我在福州的日子尚且不好过,而妈妈在家的日子又是怎样?上次朋友回家,我让他去家里看看我妈妈,顺便帮我从家里带罐酸菜过来,妈妈在电话的那头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放多少辣椒,我能听懂妈妈的这些文字,但没了爸爸,妈妈的世界慌乱了,我不知道妈妈是否能听懂我在电话里的语言,以前这些话都是爸爸来传达的,我说,多放点辣椒!
后来,酸菜带过来,依旧是那个味道,一边吃着,一边流眼泪,妈妈终于能听懂我在电话里头的话了,其实,一直都能听懂,只是我自认为她听不懂罢了。
想起爸爸妈妈这些年的感情,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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