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记(2):希望,在死胡同里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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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383 次阅读  2018-12-2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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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们也不敢和你有什么瓜葛。


一.

自从那晚之后,小树变得更加阴沉。


愈发变本加厉的昼夜颠倒打游戏;偶尔出屋,我们撞见彼此之间也视若无物;进门时还把门摔得很响;吃完饭继续把碗筷放一边……


为什么搞得像是我和二房东对不起他似的?


心里那点仅存的内疚也彻底没了。


我本来以为我和他不会再讲话,但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突然收到小树发来的微信,有点惊。他向我借鼠标(所以肯定是又开始玩LOL了),但他在微信里是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我,那种陌生的感觉让我不适。


周末成都天气很好,我起床后,都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赶紧把衣服洗了。晚上回来,看见阳台上除了我的衣服外,还晾了其它的,一问才知道是二房东也把衣服洗了。


“怎么?原来上面挂的衣服是你的啊?”二房东问我。


“对啊,早上起来天气好,趁有太阳赶紧洗了啊。”


“我以为是小树的,他之前和我说,要洗了衣服再搬走。”


然后,二房东跑去问小树:“你不是说洗了衣服就搬走吗,怎么今天不洗呢?”


小树有点怨气:“我知道,看见外面挂满了你们的衣服,我才没洗。”


我和二房东觉的莫名其妙,他自己作息那么糟糕,难不成我们还要先等他?


某日,二房东再一次提醒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小树从屋里走出来,不耐烦的吼了句:“知道了!”


等小树进了厕所后,二房东看向我,撇撇嘴小声说:“我以为他要打我……”


我没好意思告诉二房东,之前的某一天半夜我把菜刀藏了起来。屋檐下住着一个彼此不再信任,甚至有冲突动机的人,我半夜睡不安稳。


我也向二房东表示过类似的疑虑:“小树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啊?”


二房东当时很不以为然:“怕什么?我还打不过他么?”


但现在,二房东感受到了,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又把自己吃剩的碗筷留给我洗!”二房东很气。


“今天下午他起床,问我,你们昨晚吃的是什么,我就说吃了汤圆啊,冰箱里还剩一些。”二房东继续说:“然后他就自己去吃了,也不问问我吃不吃。”


矛盾越来越多。


不想再让他占便宜了,希望他快点离开,我和二房东达成了共识。


说来也巧,家里的米这时候吃完了,我和二房东一合计,决定解散这个“搭伙”联盟,在他搬出去之前,各自在外面吃饭之后再回去,不再购买任何食材。


虽然这有点卑鄙。


很早前看过一个新闻,讲的是西方某国家房东租房十分谨慎,因为要是租客付不起房租,按法律规定,不能赶租客出门。


我觉得,我和二房东就是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如果小树自己不搬走,我们除了非暴力不合作之外,还真没其他的办法了。


虽然二房东曾说,到时间不走的话,直接把他东西丢到门口,但我觉得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12月19号和二房东一起出门。


“小树像一块粘着不走的口香糖。”我无不后悔地说道:“当初,应该留一下他姐夫的电话的,这种情况,联系他家人才好。”


“对啊,当初应该这么做的。不过,我劝小树回老家,他说自己就是死也不回去。你看他衣服也晾干了啊,不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不要再催他了,20号看具体情况再处理吧,你催那么多次也没用,万一他想不开呢?”


“我知道,我每次叫他起来吃饭也是怕他饿出什么事来。”


“实在不行,我们去他姐夫家的奶茶店问问。”


“他都离开奶茶店快一年了,那里的店员估计记不住他。”


“那天我和他说让他搬走,他要是能去这附近找份工作,不也就可以留下来了吗?”


“没用的,之前我们看见招聘启事就告诉他,他也不当回事。”


“那怎么办?要不要找派出所调解下……”


“他们不会管这种事吧。”


我和二房东面面相觑,这种可怜人为难可怜人的处境,如何是好?


二.

随后,二房东去上班,我则到图书馆看书,下午忽然收到小树发来的微信,懒的转述了,直接截图,他这次没有直呼我的全名。


话说到这里,我以为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了,大家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各生安好便是。


但没想到,过一段时间后,他又发来消息,说是有个“不情之请”,我看到这四个字就感觉不好,“不情之请”是在还有情的情况下才能用的啊,我们现在的信任,早已经弹尽粮绝。


不过,我也理解,按照他现在的处境,是要抓紧每一根救命稻草。


但对我而言,我现在的生活课堂之一,则是要学会拒绝,即使自己觉得再尴尬、再无情。


说实话,像我这种容易想太多的(内心戏多)人,早就想到小树可能会当掉自己唯一值钱的家什——电脑。


但当他说可能买废铁的时候,我心里的想法是:这和我没关系。


我把小树和我聊天记录转发给二房东,二房东回我:


但最让我震惊的是,二房东转发了这条消息过来:



三.

晚上回去后,我问二房东,情况如何。


“他已经开始收拾了,二房东说:“我回来的时候,问他吃饭没,他说没吃,就赚了13块给他,让他下去卖一顿炒饭。”


我看见二房东桌上有5包方便面整卖的那种包装,就问:“你这不是还有方便面吗,怎么不给他呢?”


“他中午就是吃了我的方便面啊,下午就没了,我看他确实饿了吧,昨天也就吃了那一点汤圆……”


“那他有没有说,要搬去哪里?身上一点钱都没有,怎么叫车?”


“不知道,我没问。”


“好吧,和我们没关系了。”


“对。”


我注意到小树今晚差不多11点多屋里的灯就灭了,估计是睡下了,要是过去,现在正是开始进入召唤师峡谷的好时候。


11月20日,小树起的很早,外面一阵窸窸窣窣。


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没有怨气,没有怒气,有条不紊的收拾整理,跑来和我确定欠了多少钱,问我们借胶带封装箱子,说键盘带不走要不要留给我们……当然我和二房东谁也没(敢)要。


我知道他接下来的处境肯定不好过,但奇怪的是,过去一两周笼罩在他身上的颓废茫然,现在完全不见了。


不知道内情的话,还以为,是他自己决定要搬走。


当他下楼去找人回收电脑时,二房东说,刚才让他算账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欠我们多少钱。


“可是几乎不会还的啊。”


“不会还,也要让他知道欠我们多少,吃了我们多少。我本来还说等他搬走后,再去工作的,现在看来,他估计晚上都搬不走。”


“他一毛钱没有,即使要去深圳,车票买了吗?”


“他就是等买电脑的钱啊。”


“既然他深圳的朋友愿意接待他,还说找好了工作,怎么不借一点路费呢?”


“这就不知道了,上次他欠我钱,说是20号还,就是因为他朋友答应20号赚钱给他,但后来也没转。”二房东说:“昨晚他把东西打包好,自己裹着一床被子在睡觉,我问他吃了没,他说没有,我觉得他可怜。就和他说,下去买份炒饭,我会转钱给他。等了一会他没动静,我就直接转钱了,然后他起来说了句谢谢,才下楼去。”


“他为什么不找家里,回去和他姐姐说一下,去奶茶店里打工,只有这样他姐姐才会信任他吧,再直接借钱给他怕是不会了。”


“不知道,之前让他回去,算是提前去过年,他不是说就是死也不回去吗?不过,他去年也没回去过年。”


“既然这么硬气,就更应该找个工作啊。”


“鬼知道!”


将近半小时过去了,小树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下面那个修理店就回收电脑啊。该不会跑去他姐姐那了吧……”


“可能吧,但他姐姐不会放心他去深圳吧,快过年了,而且在成都的话,出点什么事也都在附近,去深圳就太远了。”


“但感觉就是他奶奶比较关心她,前面几次来这里看他,还送他生活费。”


“啊?我还以为就是来叫他回去的,一个农村老太太,能有多少钱……”


聊到这个的时候,小树忽然回来了。


四.

小树说买了明天下午去的深圳的票。


一问,果然是去了他姐姐那里,“那你今晚住哪?”二房东问。


“在这里再过一夜吧。”


二房东继续问:“既然是去找你姐姐,不如让你姐姐先把欠我们的钱还了?”


小树说:“我姐姐说她也没多少钱,给了我买了票,给我500块钱。”


“那你把花生的钱先还了,你也没欠他多少。”二房东说。


“我只有500块,到深圳还要生活费啊。”


“你不是已经找好深圳的住处和工作了吗,不还要卖电脑吗?


“电脑不买了,搬去我姐那里放着,到深圳总要买一些零七零八的生活用品啊,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小树转向我:“花生,能不能等我工作后再还你钱?”我说:“好吧。”


小树又继续补充:“真的,你要是信任我,就等我缓缓,不然的话,我现在给你。”


“没事,本来欠的也不多,你先拿着用吧,到深圳后赶紧找工作,别再像现在了。”小树说好,然后抱起装电脑的箱子出门了。


二房东等他出去后,跟说我:“你应该让他把钱还你的。”


“算了吧,他欠你更多,我那点钱还是让他拿着吧,万一他到深圳过不下去,至少有钱回买来的火车票。”


“其实,他应该没和他姐说欠了我们钱。”


“对,他应该不好意思说了。”


“她姐也不放心他,只给他够用的钱,给他买车票,500块也差不多一周的生活费。”


“对啊,我感觉她姐还是关心他的,不知道到底什么矛盾在奶茶店干不下去。”


“说是他姐夫在工资方面和他有矛盾。我看有可能是他迟到什么的,他姐夫总要对店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吧,我就说他姐夫就算坑别人钱,也不可能坑他的吧?”


“对啊,当初找房子不也是他姐夫陪他来的吗?”


“是啊,看上去也去很年轻,给他付了房租和押金。”


“要是工资上为难他,怎么可能要帮他找房付钱?”


“他姐家对他是不错,他每次去他姐家都是改善生活,拿钱拿东西…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买冰棍,他还告诉我说去年夏天他自己买了一箱绿豆冰棒,他姐不吃,都是他自己吃的,这么一想他之前在他姐那住了不短时间的。”


我和二房东刚才为了等小树还没吃午饭,小树一去他姐那就想换了个人似的,我们俩得先把午饭解决了再说,别再瞎操心了。


“感觉他这趟去他姐那里,吃完晚饭才会回来。”


“应该是,你看他刚才回来不就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吗?还嚼着口香糖…”


“啊?我刚没仔细看,突然就这么惬意啦?想不通,既然这样为啥还要去深圳,和他姐夫学着做生意,以后开第三家分店的时候,说不定能做个店长,存点钱,自己也可以开店啊……去深圳又能怎么样?他唯一的技能就是理发,但他又不想干。”


聊着聊着,我和二房东已经到了小餐馆,等餐这段时间各自玩手机,没再继续聊小树的事。


在我吃午饭的时候,G乘坐的航班差不多快落地了,下午我会去找G,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所以,刚才小树回来搬电脑的时候就是我和这家伙的最后一面了。


小树身上有很多善良的品质,也有很多让人厌恶的缺点。我对于他的感受比较复杂,但总体而言,更多的是觉得无奈:作为一个从川南腹地成长起来的农村孩子,环境对他的限制要大于他自身的不足。


毕竟,一个农村孩子向上流通的渠道如此狭窄。


五.

想起一档香港电视真人秀,叫做《穷富翁大作战》。参加节目的富人在5天的时间里,体验穷人的生活。


有一期节目邀请了田北辰参加,他是名副其实的豪门之后,美国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时任新民党常务副主席,纵横二千集团品牌的创办人和主席。


参加节目之前,田北辰的座右铭是:


“如果你今天对自己满意,明天就会被淘汰!”


“如果你有斗志,弱者也可以变成强者。”


节目里,田北辰体验的是清洁工,薪资是每小时25港币,每天的生活费只有50港币。


平常走在路上,他害怕别人认出他,但成为清洁工后,三尺之内,没有路人会靠近他,甚至有人捏着鼻子快速经过他。


田北辰觉得自己像魔鬼一样招人讨厌。


或许是因为太苦,原本要体验一周的节目,破例改成只体验两天。


田北辰说,因为只有两天,自己才有斗志坚持下去,如果要做一个月,甚至半年,那就太绝望了!


节目的末尾,他重新以富翁身份面对镜头:


“没有学历、技术的人,为了活下去,不是住笼屋就是要工作到半夜,但对于他们,最重要事情是下一顿吃什么,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未来怎么发展?”


“来来去去都在死胡同!”


脑子里还有很多思绪,比如农村孩子教育资源落后辍学率高、父母外出打工孩子留守与爷爷奶奶生活、能得到的引导少而诱惑极多(网贷、诈骗等等)……


但这些充盈脑海的想法无法得到表达,我并没有足够的文字功底(更别提,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G了


既然如此,千言万语就汇成一句:保重,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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