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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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已有 346 次阅读  2019-04-03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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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干燥中透着干练爽朗,他们筹划明艳亮冽的一次远足,检点拉杆箱里的衣服,鞋子,枕头,外带想起需要一个充电宝,商量了一宿准备网购一个某米的。我要买一次性的裤头儿换了直接扔掉就好啦,你要不要来条?他问。管你了我,别打搅我睡觉明儿还早起。隔着八张桌子,那边在暗腾腾的夜色中怼他几句。充电宝到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世人说的有钱真好这四个字儿的真义,从七八十块钱里找到了他所能够体会到的天下有产阶级们每天都能浸泡在那种丰盈的物质之间的喜悦和失落。他安慰自己,物质的世界里的众生多半精神贫乏,没有诗和远方。又觉得诗和远方单靠徒步也不大现实,且中途还得考虑投宿、打尖儿,考虑手机的电量供给。万事俱备后,俩人踏上摇摇晃晃的长途车,摇摇晃晃的车内连同沿途的风景都是摇摇晃晃的,要么是群山连绵,要么是旷野无边,他们的对话中除了沉默,就是猜想遥远的古代那些文人墨客,独自面对这广袤的原野,上不着村下不着店,饥肠辘辘,夜色将临的时候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当时他们并不曾料想到那充电宝充电和输出电量时候一排四个针眼大小的白色小灯一闪一闪的,会严重影响人的睡眠。

 

中间半夜,司机停车去小解,一行人都纷纷下车透气,抽烟,看触手可及的星辰远山,不年不节的那会儿,漫山遍野放着孔明灯,他就喊他下去看。他说这灯不知道谁放的,大半夜不睡觉。那人看着孔明灯和月亮星辰混作一片,断定这应该不是个人行为,许是一个村儿的人集体放的,而且说这么搞法容易滋生火灾。他表示那次冬天返乡过节时候见过一次,放的比现在还要汹涌,而且当时的天儿冷的不行。火车上的暖气时有时无,车厢内的人喊热,过道里的人喊冷,窗户也掰扯不下来,到站的间隙外头卖茶叶蛋和驴肉火烧的中年妇女们就干着急。那人问他是哪次,因为从他的描述中,好像是俩人一块儿的,但是他又明显想不起来是哪回的事儿,而且觉得他的叙述,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把好几次的经过搞混了,误记成是一次发生的了。

你那次好像还在学校吧。

不对的,大过年我不回家呆学校没理由呀。

那次分明除夕当晚你才回去的,我比你回去早好几天。

听说你有次中途和人打架来着?他问。

他说没有,那次也是在河北境内,中途停车,当时他包里带着猫,万状焦灼的那会儿,他失恋,失业,诸事不遂。他给人发短信兴高采烈的预测说自己把八辈子能倒的霉如今就着这股乱乎劲儿全都经历过了,或许明天一觉醒来就否极泰来了。于是他打算带着他的名叫九条命的猫,去穷游一次,天南海北的那么穷游,走哪儿算哪儿。就是那次,人不小心压了他的包,九条命嗷那么一嗓子,他就跟一群人在窄紧的大巴过道起了争执,闹嚷嚷下了车,几下拳脚之后他就带着九条命翻过高速护栏,一口气狂奔了五六里。现在想起来眼睛还放光,他说:那晚我可是见识了夜空最亮的星。跟打了鸡血一样,美极了。

 

司机吆五喝六的招呼远途的人依次上车后,一车人很快进入梦乡,那个充电宝还在暗夜里一闪一闪发亮,手机从微微发烫到温度激增,握在手里跟热宝似的,让人提醒吊胆担心它随时都会引爆。酿成一场巨祸。昏沉沉的睡里,有人推他问他要不要吃蚕豆和海苔,他只觉得口渴,跟醉酒过后那种感觉仿若,然后腿又伸不直,夜偏偏有些冷,叫人睡的不是很舒服。前头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就和那个小狮子一样,头发长的舞舞扎扎的飘逸和结实,不大爱说话,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时而古道热肠,永远扶危济困,像不是在这片热土上能够产出的,来自遥远异邦的精灵。九条命就是小狮子当时给他的,他就当真以为九条命有九条命,而且九条命的命又真那么大,好几次死里逃生,有如神助,最后一次他依旧以为九条命能安然挺过去,能够逢凶化吉,如履平地那般化险为夷。九条命在春天闹病的时候,那人念书念的兴头上,有一日,平素玩的好的女同学来看他打篮球,问他后儿的计划没变动吧。他说吃的喝的都准备好啦,还有冲锋衣,登山鞋子。也不是要去征服奇山大峰,只是几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为运动是为恋爱增色,就去了怀柔八道河小打小闹的去爬一段叫作箭扣长城的野长城了。

过后好些年,他们都心照不宣尽量避免提起来那件事儿,比如他不提九条命,他也不提箭扣长城。因那个春天的九条命终究没能够潇洒渡劫,在怀柔,箭扣长城也无情的强行扣留下了一个恋爱中的人的鲜活生命。他们各自用好久的时间来试图消化这生平第一次独立面对生死带给人的梦魇般的氤氲,恨极了每天照样升起的太阳,对缓慢悠长的岁月有了恐怖和敬畏。老掉牙的传说里头讲,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等到一个人快要活够的时候呀,凡人眼里就能够看出来他好些异常的状态,直至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才异常清醒历历在目的回忆起来。

唯一一次,他主动问他:你说我要是那个春天不去怀柔,是不是内谁就不会死了?他同样问说:那我要是不来北京,遇不到小狮子,九条命就不会死了吗?生命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呢,拿九条命来说,我设想是:当初我没来北京,他还在小狮子家,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到底还是会死的,不是么。世界这么大,我们来都来了,谁能指望活着离开这儿呢。他呢,除了能够确定,假如没去怀柔,可能她那会儿不会死,只是早晚会死。他终究没忍心假设自己没来北京念书,因冥冥中,他不希望自己的青春里头,没遇到过她。假如那样,她又会在哪儿,遇到谁呢。快睡着了时候,他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事情是那样就不会是这样和别样,所以顺其自然好了。

 

最初打算出去的时候,他们关于对要去的地儿也是有分歧的,一个想往东,一个想往南,一个听说箭扣长城翻新好久了,一直没过去看。一个听说广西的螺蛳粉超级好吃,只是一味纠结吃素吃荤的事儿拿不定主意。他们一个奔四的,一个奔三的,各自怀揣着遥远真实的梦境那样的既往,抓不住,追不回,不清楚为什么造化于人不肯多些慈悲善待。总这么轻而易举的折腾人。那年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逐渐逐渐的好起来了,实际和想象中的误差比比皆是,起码一切都没好起来,收到了几次好人卡,搬了几次家,经过了几回不大成功的夏天的酷热之夜。也勉力自个儿们忘了几年的旧事。

车内的人在清晨七八点中的太阳中,睡眼惺忪的彼此询问开到哪儿了,外头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还是什么花儿,宛如油画,画中有风有光,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头牛和一只羊。他们一个给他妈打电话,一个给他谁发微信,不太干净的车窗外,远远儿的云上,或许儿时多曾幻想的掌管万物的司命亦在俯察众生,在天光云影下暗中观察,不言不语。

秋天的兰草和细叶芎藭,遍布在堂下庭院之中。

嫩绿叶子夹着洁白小花,喷喷的香气扑向面孔。

人们自有他们的好儿好女,你为什么那样地忧心忡忡?

 

 

和大.在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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