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冲着我笑，笑里头夹杂着分外的妖娆和肆无忌惮，弄的人心里直发毛。我心下想不出来所以然，他递给我一根儿烟，说着掏出来打火机要给我点着，我摆了摆手说不抽了。“怎么，怕挨相好的说？”他问我。“这刚一会儿工夫怎么这孩子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说着从他手里抽过来打火机搁兜儿里了，也没跟他讲为什么不抽烟，总之就是忽然不想抽了，或许是我自己不想看到管教带着薄怒的诘问和带着落寞的神情。

次日下雨，不用出工，一干人在屋里打牌，闹嚷嚷的叫人没着没落的，那天我的心情莫名的差，不知道什么缘故腿也开始疼了。之前打工住的地下室比较潮湿，我感觉最近的腿疼可能是那次从小屋出来后因为807的事儿被众人私下里僻静处狠狠修理的那次落下的，那次有人抬脚在我膝盖上狠狠踹了几脚，当时觉得没怎么，次日晚间被管教制止了那次不堪的事情，慢慢往回踱步时就觉得开始作痛了。我想要不要去医务所去瞧瞧大夫开几帖膏药贴贴，担心有没有落下病根儿，别回头一到阴天下雨就开始腿疼那就不好弄了，我刚这么小，往后日子还长，假如因为腿疼耽误了做事情，或是不能负重、不能走路，那基本就是个废人了。我的一切也都将没有了指望。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807从外头回来了。眼眶红红的，才早起他跟我说吃坏肚子，我问他：你咋了，要不去医务室瞧瞧？他摆了摆手跟我说：没事儿，刚才抽冷子一个喷嚏打猛了，头有些疼的慌，躺会儿就好了。我问他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买点感冒药吃。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耐烦，随即解释说真没事儿，别担心。我点了点头给他倒了杯开水，让他躺着歇会儿。我到门口和负责看守另一名小管教说我有点不舒服，他让我等会儿让我填了申请单然后喊人带我去医务室，大夫简要问了下情况，给我开了几贴贴膝盖的膏药和感冒药和拉肚子的药。我央求带我的人让我到卫生间撩起裤管子贴下膏药。那人嫌我事儿多，但还是带我去了。他挨门口儿把着，对我讲：你麻溜的啊。我应了一声儿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到管教在那儿抽烟，我心说这人怎么在这里抽烟呀，自己的屋儿不让他抽吗。不过看他神色有点不大对头，愁云笼罩的样儿。为了方便管理，这里如厕都有规定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不是统一上卫生间的点儿，他看到我有些诧异。我则想问他，后来没问。我要早知道他在我就不进来了，但是我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看到我了，我这样退出去显得更怪怪的。就硬着头皮进去，我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儿贴膏药。他也看到我拿着那么多药，也不言声儿。我也站着有点不大自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问我：你一人儿怎么这个点儿上这儿来啦？你找我？我说没。那我走了啊。他灭了烟跟我说。我点头说好的。他问我：你不舒服？我说没。他问我：那你开这么多药？我要说是给807弄的，他肯定又不自在。我要说给我自己开的，他肯定问我怎么了，哪不舒服。我感觉我实在不会说话，更不会说谎。我脑子里乱的兵荒马乱的忽然急中生智地说：我，我准备买点预备着。过后才想这话有多蠢，因为就医都有申请单和记录表，我这跟他掰扯这些压根儿也就遮掩不过去。想想我这脑子也是无语。

他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我磕巴什么，说：拿来我瞧瞧都是些什么药。然后就一样一样拿过去瞧，嘴里小声念叨着：天和骨痛膏贴、感冒颗粒、氟哌酸、黄连素……这除了感冒药，其他都……若有所思的他没讲完就全塞给我了，让我早点回去歇着，说天儿怪冷的。然后就走了。

我撕开那个骨痛膏贴，在疼的地方贴了一下，感觉天儿有些冷，还是什么情况，那膏药总贴不牢。我就往平了拉扯按压。我正纳闷儿怎么这么大工夫外头管教的倒没催我快点，正在这时候就听传来一个声音说：那个膏药贴之前需要加热一下，这点常识也没有啊，对了你这是怎么弄的。我猛一抬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了。我张着嘴巴哑口无言。他旁若无人拉着我就往他他屋儿走，那个带着我的管教说，你带他干嘛去，我这带着人呐。他说回头给你送回去，我找他有些事儿。那人喊他：你这小子，这不合规矩啊。他听也不听只说：包我身上，别墨迹了你。

他屋儿里，他把贴坏的那个撕了扔掉了，用毛巾打了肥皂用热热的水投了几次、拧干，然后捂到我膝盖上面儿，跟我说：手拿来，扶着毛巾，别让掉下去。然后找出来吹头发的吹风机，用那个给我对着膏药吹。我就一只手捂着，然后那么看他认认真真地拿着吹风机足足吹了有五六分钟。给我贴好了。我说：谢谢你。他说不用，早些回去吧。

我问他：你怎么挨卫生间抽烟？他说没事儿，正好路过。随即他跟我说：你真的要离807远些。听到没，我不会害你的。

我说听到了，当时我只能那么说，心里头并没有真的打算要疏远807。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起，他原来笼罩的那团愁烦，却也是因为我，还有他自己。

201905071712东四

《误入尘网记》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