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兴致大好的时候,跟我说了他的梦想,在我看来那几乎不能叫做梦想。他跟我说他出去之后,要纹身,在胳膊上或者在小腹部纹俩双飞燕,若隐若现那种。问我要不要纹,要纹的话,就纹一对儿。情侣纹身啥的。我说那个不行啊,他马上拉下脸来问我:咋你不愿意啊。我说:我怕疼。所以,我特别崇拜和迷恋那些敢于纹身的人。
他将信将疑:不对吧。那次在石场你跟人为我打架,没见你怕疼啊。我说那个不一样,那是心一横、血一热就不管不顾了,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可是纹身不同,那要一针一针的往里扎,我受不了那折磨和摧残。他就笑我,说:看你那点儿出息吧,还不如小姑娘家家。
当时小师弟纹身的时候,都是偷摸去的,那会儿我们学校都不让学生纹身,后来洗澡时候被被人发现给告学校了,他不得已又全用激光洗掉了,遭了二回罪,你说那得多疼,要是你估计得晕过去。我说:对啊。所以——你这么迷恋纹身,也是因为你小师弟的缘故对不对?这样好不好,等我出去,我给你找你小师弟去,你俩应该还有戏的。
他说:随你的便咯。他怪异的语气和读不出来喜怒的眼神,让我有一种心里的石头,越来越大了的感觉。
这种稀里糊涂中,我用来倒计时的小格子像是长了脚那样飞快的占满的那一整块小纸。管教见了我也笑模笑样的,有次问我:你和807说清楚了没有?我问他:说什么?他问我:你说呢?我说:我和他说好,等我出去,我就找他喜欢的那个人,然后希望他俩能重新和好。管教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说:那个人,去上海了。
“807知道吗”?我问他,他说不清楚,应该知道的。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管教说:我,我联系了一下他。
“哦”我泄了气似的,不知道怎么弄。他让我开心点,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我跟他说: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多么苦。剩下的我没跟他讲,我是想说,有他的日子,我并没有觉得怎么辛苦。
我问他:我走的时候,你能不能把王皓那回来瞧我的书还给我?
他说可以,但是你别想跟他联系,里头夹着的他的联系方式,我给撕掉了。如果你真想联系他,等我有时间了,我带你回金州见他。你不是欠他钱吗,到时候我带你一次性还给他,这样你跟他就两清了。
那后两天,我没看到管教。然后就是陆陆续续的看不到他。我觉得他许是后悔了也未可知。后来807跟我讲:有人给你相好的介绍对象,他多半是相亲去了。
我看他认真地跟我说着,他认真地看我,转而笑嘻嘻地讲:你看,就怕货比货,还是我靠谱吧。他终归在体制内的,这样的环境,你想他可能和你长相厮守吗。他面对的压力,他所处的环境,你见过他父母吗,他家里同意你们吗?我就不同,我父母很早离异,也没人管我。我自己能做了自己的主。你说厮守多久,我就和你多久。好好想想吧小子,而且,你还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不许你食言,你不听的话,会付出代价的哦。
我出去的前一天,上工时候,807什么都不做,我看的出来他情绪不好,就替他把他的活儿都干了。我跟他说:别这样,往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我马上就来看你。真的。他问我:那你答应我的还算话吗?我说:我能做到的,肯定算。
“那什么是做不到的?”他问:是不是,不能和我好?你就认准了那个小管教。他轮番相亲,甚至将来都保不齐能不能跟你在一起,你也没所谓是吗?就算跟他不能在一起,你也不会考虑我是吗?
我问他:你到底觉得我什么好?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因为我一腔孤勇替你出了一下头吗?其实,换做是其他和你同龄的人,我都会那么做的。你们还小,往后的日子还多。
他说:那好,你不是怕疼吗?你出去给我纹个大花臂,我就不为难你了。
他见我低头不语,问我:怕了?
嗯。我说。
自我出去,始终没看到管教,我本想托付他照料807,但是没够着机会跟他讲话,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807那个孩子一样,真就掉眼泪了,弄的我也很难受。他问我:我到时候出去怎么找你呢?我说我出去就租房子买手机,来看你的时候把手机号和住址都告诉你,行吧。
我分明感觉他怎么变成了怕人遗弃的小猫小狗那样,突然想起来他说很早他父母就离异了,他自己也很早自己独立生活。这样的孩子,估计是孤单怕了的。我甚至都打算明天就来看他,甚至天天都来看他。
那天送我到门口的不是管教,是另一个小管教,但是管教托他给了我一包东西,有我才进来时候的衣服,还有管教给我买的新衣服,有一个手机,还有王皓上次给我带的书。一张纸条上管教写着他租赁的房子的地方,还有给我联系好工作的地方和联系人。手机里只存了他一人的手机号。还有1000块钱。最后是他自己的名字:魏宝。对,他叫魏宝。此前,我知道了807的名字,叫王布达。
我问那个小管教:请问,管教上哪去了?小管教说这几天不是他的班儿。他告假了。然后嘱咐我要出去好好做人什么的。
我谢过管教,说管教再见。他说:923——薛小柏。魏宝,他让你直接打车上他那儿。
咱们就不说再见啦,你也甭回头。咱们有缘在别地儿见。
我点头说好。
再见了,807。
再见了,管教。
再见了。923。
再见一切。
往后再见,我将不再是923,是薛小柏。807也不再是807,是王布达。管教也不再是管教了,而是魏宝。
201905122057在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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