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屑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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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239 次阅读  2020-06-25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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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遇见,我们错开,我们希望彼此过的都好,在彼此和太阳一样明艳无双的夏季里,在相遇起初,在明晃晃暖洋洋的回忆里,留下金灿灿的祝福给对方......

1-

我是江鱼儿,一名一无是处或者十全十美的大二狗。用我室友熊小能的话说我貌似有点不解风情,其实我自问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特别的人儿,解不解风情的我不知道,总之我是不能解他,我不能理解他包括很多人,既然失恋那么痛苦,干嘛还巴巴的都上赶着谈恋爱,反倒我觉得我特别就特别在这里,对那些事儿不很在意,没有自然不去强求,就算有了搞不好我还得避一避去。另外,我就是偶尔会听到几秒到十多秒的类似发射信号的声音,音量时大时小 最大会略微有些刺耳频率大概在几个星期一次,此外就没啥特别的了,如果非有,那不吃茄子不吃辣不知道算不算一条,还有不爱自拍及发自拍也不爱照相。我还加入了什么街舞社团,其实我原本热衷的是天文之类的社团,拜熊小能所赐,非拉拉扯扯的到了街舞社团,其实他跳的也不咋地,我亦如此。此外,还有俩室友,各自过着各自自由散漫的生活,逍遥闲在,时常早出晚归的见不着面儿,跟不是室友似的。

 

我在此之前的一路人生的旅程过来,凭着天生的寡淡和顽强的执着侥幸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内什么,从未被儿女情长困扰的英雄气短,所以,每当我对因恋爱痛不欲生的诸位加以劝慰的时候,又感觉言语所到之处是那么的苍白无效,惹人絮烦。他们对我一致的看法是:你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的叫人着迷,不懂也不怪你。我就寻思,有朝一日要不我也谈一谈,然后近距离感受一下,省的下次我再教育他们的时候,想不出来说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这次不光要调查,而且还加强了实践。

 

只是这个事情最开始,也并不是十分顺畅,因为我实在是无从下手。我问遥远的小卢:你和你对象是怎么认识的。他说:我都没打算要认识他,就没去找,时机成熟了自己就来了。

 

那他们都这么说了,我就自个儿等着吧。等来等去其实和之前没啥区别。在我要不报什么希望的时候,穷遇到了梁彼德。那天下午,我拿着冰棍儿和几本儿书往宿舍溜达,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飘来,喊我:江同学,江同学。我迈着哈切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那人让我抬头,我才发现这位梁老师。他本来叫梁述,不知道为啥大家都喊他彼德,老师们喊他德德。学生们也跟着起哄,我一下蒙住了他叫啥,脱口而出喊他德德老师,他也不恼,让我上三楼去找他。这位原本是我们同系的大我们好多届的师兄,原来学法律的,不知道怎么留校后七混八混就去了马克思主义学院了,如今在学校非在编科研机构“马克思主义青年研究会”负责深入开展学习、研究、宣传、践行党的思想路线政策方针,为我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创新发展,为学校青年师生的共同成长做着绵薄的贡献。总之就是以以课堂教学为阵地,以宣讲活动为平台,以媒体传播为渠道什么的,虽然他隶属于马学院,但是又经常为各个学院的学生授课,大致是这么个角色和定位。

 

因为他是我们政法学院毕业的,所以,对我们学院的学生稍微熟悉或者觉得亲近些吧,知道的也就多些,而且他这人有个毛病,逮着谁用谁,而且同样的事情他给这个学生布置一次,同时见了其他学生又给其他学生布置一次,不知道他是健忘还是怎么着,要说他岁数也不是很大。这次叫我是说周五我们学院和隔壁司法学校有个篮球友谊赛,他给拉了赞助,需要我做的是去图书馆一层的复印店做170x60厘米的KT板三万块钱的转账支票。还有横幅和奖杯。说完话笑嘻嘻的说:周五下午,辛苦你在球场支应支应,晚上庆功宴时候待你一块儿去!对咯,这次给咱赞助的可是我师弟哦,混的老好啦我跟你说。咱们学院的荣誉校友。他也是政法学院的?我问。梁彼德说:额不,他是管理学院毕业的。横竖都是一个校区的,一个学校的师兄弟儿,再说当年我和他哥,还是室友呢!他打量了我一眼,说道:别说你俩还真有那么点儿像!我问:外貌?他摇头:不,里头那股子劲儿。你是寡淡!(我勒个去这五雷轰顶的评价),他是冰冷!(横竖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当时我寻思,这位梁彼德嘴巴可真够碎的,跟我扯这些干啥,跟我又没半毛钱关系,但过后想想,他提到的这些人,其实或多或少,冥冥注定,都将和我有些关系。只是当时,并不显明。

 

那之后,我忙着跟图书馆文印室对接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确定周期长短,告诉他们我们周五就要用,最晚周四下午就给我了。起初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东西到我手就那天中午以后了。这天是极寻常的一天,我上午跑了一趟图书馆,梁彼德问我那些东西准备咋样,我说能赶上下午用,他让我下午取了东西直接到球场。

 

我有个毛病,有事情吧,总爱提前一点,打出点富余的时间来,所以稍微比寻常提前一点去了食堂,本来想着可以错开吃饭高峰期,谁成想学校水饭(水上餐厅)最近装新,以至于所有人都跑到了内饭(内区饭堂)来吃,我见状都不想吃了,转身要走时候,有人上来问我:能帮我们打饭吗,我们可以给您现金。说话的这位后来知道叫王世延,还有和他同行的他的小师弟,这二人当时兴致都不大高,我彼时并不知道他们是受了沈撄宁的搓磨。说话的人比我矮半头,脖子里和脸上给蚊子叮的包一片红,眼睛嘛,不悲不喜的,嘴唇有些嘟嘟的那种感觉,有些瘦,或者是弱?总之气场不大强大,但是也满吸引人,因为他嘴角挂着笑,哪怕他不说话的时候、忧愁的时候,嘴角也是自顾自的那么不配合的笑着的那么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总之瞧着还成的一个人,不叫人讨厌,我就答应了,等到我们仨之后他们各自点了饭,卖饭的稀里糊涂的打了我不爱吃的三件套茄子辣椒什么的全齐了,我跟她说这不是我要的,告她打错了。王世延说他可以和我换,就把那个弄过去了,然后给了我钱。带着他的小师弟找地儿去了。然后我发现,其实他也是不能吃辣的,期间不停的擦汗。饭后我去图书馆绕了一圈儿拿了横幅、KT板支票和小奖杯往宿舍走的时候又碰到他俩在小湖边儿乘凉说话,他们跟前摆着两三听矿泉水,还有和我一样的KT板。然后就是下午赛事开始后,很滑稽搞笑的我就在篮球场遇到了他俩。我们仨的事儿都差不多,就是帮着弄些杂事儿。梁彼德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是在中场时候来的,中间有仨比较出色,一个和王世延隔着那么远看过来看过去的,还有一个是我即将认识的沈撄宁,还有一位十分精干,不知道是干嘛的。比赛完了之后颁奖环节出了些小事故,荣誉校友沈撄宁讲话时候,你还没来得及听他那边儿就已然说完了。颁奖那会儿王世延在我后头脚底下不留神把俩kt板全都折了个大致两个手掌那么大小的一角,自己还摔了一跤,眼神自打入场就没离开王世延那位远远儿的看着噌一下就站起来了,近在咫尺的沈撄宁冷冷的说了句:废物点心。王世延就灰溜溜下去了。照相的时候,沈撄宁拿着支票的右边儿,获奖选手拿着左边儿,我就很滑稽的在沈撄宁跟前蹲着举着那碰坏了的三角形KT板凑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沈撄宁。对他印象谈不上好,总之不大好,虽然他在人群中异常醒目,脸也是极少的好看,不知道的完全不会想到这位荣誉校友是大我好几届的学长,甚至会拿他当我学弟。完事儿之后,我心说总算弄完了,胡乱收拾了一下就打算撤了。彼德又喊我和王世延的小师弟把剩下的矿泉水和用完的横幅和板子送他办公室去,还说:晚上一块儿来!吃好的。

 

【以上-江鱼儿】

 

201906031607东四

 

2-

老实说,那段时间我精神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恹恹的,王世延和武阳的事情貌似进展的还不错,说起来我所认识的这些人吧,我觉得就沈擒宁还靠谱点,他几乎继承了我父母全部优秀的基因,以至于好些人印象中关于我,他们所谓的“沈公子”那就是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摊上个得力父兄的那么一个纨绔子弟形象。我从我父母那里继承来的估计只有这好看无用的皮囊了。

 

我有个秘密所有人一直都不知道,他们一贯以为我高冷,其实我是不大会社交,我把那套迎来送往的场合下需要的各种无聊繁琐拘束人的规矩,当成念书一样一条一条死记硬背下来。我实在不是高冷,我实在是不敢太多开口说话,因为我怕露怯,让人知道我这块儿是些微有些障碍的,于是我就用沉默寡言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隔绝了世界,也隔绝了我自己。

 

其实我很讨厌学习,讨厌家里,很小的时候被寄养在乡下叔叔家里,我对我父母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因为他们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接到了他们跟前和他们一起生活,把我和已经当成是亲爸爸妈妈的叔叔婶婶就那么生生拆开了。我感觉,他们夺走了我很多,也给了我很多,但他们给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和王世延虽然见的不多,有时候在姥姥家会见到姨妈带着他在,但是我很讨厌他,因他老是和我姨妈腻味撒娇,而我和我爸妈则没那么亲密的关系。我觉得我叔叔家、婶婶家那才是我家。

 

所以高中之后,我死活要去远地方念书,家里唯一能折中的法子是让我去沈擒宁念书的学校,这样,他们会放心些。于是我就来到了这所学校。说实话,只要能离开家里,无论在哪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在这学校念书也不是很好,随便选了个专业,沈擒宁比我大2届,但是不同系,我没事儿也很少去找他。他倒是时长来找我,开始是自己一个人,后来又多了他室友梁述,又叫梁彼德的。他来找我无非是给我生活费,怕我没钱花,有时候他顾不上就让梁彼德来。就是这个梁彼德,之前瘦的时候跟个大神仙一样,后毕业留校逐渐发福如今跟一口大钟差不多,和之前简直尘泥之别,但是我不讨厌他,一度我还曾喜欢过他。因为,我开始以为他是沈擒宁的男友,我不知道我为啥要和沈擒宁置气,想要抢他的梁彼德。但当我知道他俩之间秋毫无犯的时候,我已经在梁彼德身上投入进去太多太多,我又不敢告诉他。他也没头没脑的对我一直蛮好,我仔细观察又觉得他对谁都挺好。就在我把所有心思花在梁彼德身上无法转移的时候,有次醉酒,他跟我说:撄宁撄宁你好好找个对你好的,能照顾你,保护你的我就放心了。我说:我会的。我心里想的是:一方面我感觉他是觉得我累赘着他了,他这是想着我找着了下家,估计他肩上的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再者我又在心里跟他赌气,我也不用你照顾保护我,相反我要保护你。然后我就天天往隔壁司法学校跑,在训练馆门口呆着,在窗口往里看,一呆就是小半天。

 

直至齐衡出现,我观察下来,他是他们这拨儿人里头最优秀、利索、拳脚厉害的。那次他训练完,我就在门口堵着他了,他往左,我也往左,他往右我也往右,那是我从小到大最狼狈的一次,我因为紧张开始出汗,怕说话结巴不敢讲话,他问我:有事吗同学?他见我不言声儿就要继续走了,貌似要去洗澡。我见他要走了,就抓住他手腕子了,他有些无措,我终究没讲出来,就松手让他走了。他走后我又后悔,又去研究生楼下那个洗澡房出口去傻等。结果他洗澡顺便理了发,我等了好久差点没认出来他。是他过来问我:你,你是在等我?我就点头,我是塞给他一个纸条,上头写着:能教我打拳吗?他笑眯眯看了下我,问:你不会讲话?我说:会的。

 

他许是觉得我没吃饭就带我吃东西去了,期间他问了我很多,我答了很少,他知道了我的名字、知道我就在隔壁学校,他最后是同意教我了,不过他很好奇他们学校门卫戒备森严的,我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跟他学的很认真,他教的也很认真,而且他不光教我拳脚功夫,还下意识要把我这不爱开口讲话的毛病扳过来,最后也很奏效,我参加了我校第4届英语演讲比赛还杀入了决赛颁奖的时候他和沈擒宁都在,然后那后没多久在我打算把他以我朋友的名义介绍给沈擒宁和梁彼德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知道怎么着和沈擒宁怎么说呢,我发现他为了沈擒宁喜欢吃的拨面鱼儿,满世界去问去找去买。这个世界好奇妙,我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这就是关于我们的一些事情,毕业后我回到了北京,但是沈擒宁却从广州起家开起了自己的公司,而后发展到了北京、杭州、宁波等好些地方。老沈让我进公务员队伍,我没去,沈擒宁让我去他公司我也没去,所以我就那么过了好些年。名义上是沈擒宁公司的,其实一件正经事也没干过。而后齐衡考了公安大学的研究生毕业留京了,他和沈擒宁也那么不远不近的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所以我对沈擒宁也一贯没有好脸色,觉得他色色比我强就罢了,搞对象也要比我占尽先机。其实我自问,我都不输给他的。

 

几个月前,梁彼德那厮说学院要和隔壁校的学生搞篮球联谊赛,要拉赞助,我也没多想,答应了3万块钱,谁知道届时还得出席。那会儿广州公司还有个麻烦,就是王布达。这麻烦其实也不是我惹上的,是自己惹上我的,不知道什么缘故沈擒宁也掺和了进来,是因为王世延的缘故吧。弄的人头疼。

 

我就去了,这时候,我认识的一个叫薛小柏的,已然和王世延他对象武阳的同学魏宝好上了,本来是我先瞧上的人,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都说我又个好爸爸,好哥哥,但是这事儿上他们谁都没帮我。我正愁这事儿的节骨眼儿上,就去了广州。

 

反正见了的都是我因为缘缘故故大不愿意见的人,尤其王世延和王布达,横竖我没给他们好脸色,王世延是我表弟,按理说我该罩着他才是,可我不知道为啥就喜欢不起来,每次搓磨了他,我自己也后悔,但是事到临头还是管不住自己。我起先是想赶紧给他找个人远远儿的就完了,结果武阳也时常为了维护王世延,嫌弃我飞扬跋扈就跟我对着来,薛小柏也觉得我是个坏人,王世延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躲着走,王布达更不必说,起先还敢勾搭我几下子,后来经历了好些事儿,貌似也怯怕了。总之他们都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包括沈擒宁。但是这次广州之行,我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他说我是个好人,还让别人别欺负我,这人是江鱼儿。对了,我是沈撄宁。

 

【以上沈撄宁】

 

201906051501在东四

 

 

 

 

3-

赛后颁奖和发奖金时候,那个所谓的优秀校友沈学长拢共发言没超过20个字儿,只和获胜的一队说了恭喜。那天获胜的是司法学院的,所以以我校荣誉校友身份投的三万块的奖金赞助终归到了别校学子手中,但是梁彼德貌似挺开心,许是故友重逢的缘故。晚上他们要去聚餐非喊我一块儿去。

 

两校的学生们去的都比较早,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然后就闹嚷嚷的畅聊。下午沈学长手底下的那俩人中的一个王布达和我们一块儿去的,再后梁彼德、沈学长和他们的一位熟人(之后席间他们介绍得知是齐衡,梁&沈学生时代隔壁司法学校的朋友)后到,最晚到的是那位下午受了气的以及那位眼神儿就几乎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的打京城来的武阳。(上述不认识的人都是后来他们自己在酒桌上他们自己或是别人的介绍)。

 

与人吃饭向来都是件比较尴尬的事儿,尤其和不熟的人,所以从这点而言,我倒是感觉这个沈学长脾气稍微有一点类似,只不过他比较我行我素(?),或是彻底决绝,因他不爱就是不爱,不爽就是不爽,不爱说话那就真能一句话都不说。

 

他不光说的少,笑的少,而且喝的也少,唯独那天给在座的介绍他们公司人的时候,偏偏跳过去王世延,武阳就不干了呛了他几句,我不知道他是懒得搭话还是怎么茬儿,这个下午还让人感觉冷到不成霸道到不成的人,忽然就禁声了,转而跟我们梁彼德老师前所未见的喊了声:学长,你瞧瞧这位武警官,他们齐大队也不管管他。我确定他彼时还没喝酒,酒过三巡之后,我抽空去了洗手间,完后见他正在那儿又是干呕又是洗手的,脸面红扑扑的,心说:这也太不胜酒力了。我看他属实有些多了,许是心情不好,闻一闻那酒都能醉了似的,我就打算过去给他拍拍背去,我看他洗手也洗的别致,水在那儿流,他的手和水流隔着有十公分左右距离,都没沾着水他自己以为沾着了似的就那么在旁边干搓,让我想起前几日在b站上头看到的一个“佛系猫咪、随缘喝水”似的差不多的情形,我正打算悄悄儿给他胳膊往前推一推够着那水,这时候他们公司王世延赶着跟进来喊他:小表——见我也在,赶忙改口:沈总,您还好吧?要不我扶您回去?

 

彼时他们住在我校教职工宿舍,距离吃饭的地儿不远不近的,王世延喊他“小表——”那应该是小表哥?或者小表弟。瞅他俩这气势,我寻思多半是小表哥,王世延貌似和我年龄仿佛。他嘟嘟囔囔让王世延起开,貌似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小表弟。完后问他:王布达呢?你喊他过来。王世延迟疑了小一会儿,硬着头皮说:我来送你吧。沈学长没搭理他,扭头看到我,跟我讲:你,能送我回去吗?说话的沈学长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就看他,眼睛小小的狭长的,嘴唇薄薄的,虽然带着笑却说不出来叫人惬意温暖的话,不知道头发上梢哪儿沾的水,看上去比我还要年轻似的,我再想梁彼德,据说他们是差两届的师兄弟,梁老师如今身形也实在一言难尽,他问我:你能送我回去吗?像是警醒了酣睡的孩童,又怕收到拒绝的答复似的那种感觉,叫人不忍心拒绝他。我就感觉那么厉害的人,其实都有这样孤单露怯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他就把王世延丢下往出走了,晃晃悠悠的,我心说:一般喝醉了的人,被人送回去好像都是架着胳膊那么叉回去,他这怎么倒自己先走了。我就跟出去了,完后出来门子却找不到他人了。

 

然后我貌似看到路边树下有人蹲着,过去看正是他,又在那儿呕上了,我就拍他肩膀,但是他貌似呕不出来,估计喝酒的时候也没吃什么东西垫了垫。这样上头之后异常难受又呕吐不出来什么。我转身要给他找点矿泉水去,他拽住我的衣裳说:别走。然后问我:你,干啥去?

 

我说:我不走,我给你找点矿泉水漱漱口,很快。他这才松开,他漱了两口。晕沉沉跟我说走吧,我说:嗯。但是他站着不动,我问他:还不舒服?

我好像走不动了。他笑眯眯跟我说。

我说我驮着你。

他问我:驮着?那是什么?跟马一样吗?我横着耷拉在你身上?

我说不是啦,然后我就给他示范什么是驮着,我让他胳膊够着我的脖子,我扶着点他的腰那样走,这样他也可以吃上力,但是我发现他个子比我矮些,好像够着满费劲的,就和小孩子耍赖胳膊挂在大人脖子上两脚离地不肯下来那样。

 

他说:这样蛮好玩啊,只是你太高了我够不着,你略微蹲着点。我就稍微把腰弓了一弓,他说:你这样走路挺累叭,要不,你可以背我。

 

我刚要说不,他就噌一下窜天猴似的到我背上了。不过他不是很沉,他也没要下去的意思,我看他有些犯困,就加紧走了几步。我跟他说:你不能喝就少喝点。他居然嗯了一声儿。我就十分诧异,现在的沈学长和下午的那个他貌似两个人似的。下午时候让人望而生畏,现在倒是感觉听话好些。

 

他嘟嘟囔囔说他们都不喜欢他,我问他:你要喝粥吗?醒醒酒。

他说:不要。我要吃雪糕。

我就背着他去小卖部买雪糕。

他就在我背上也不下来,撕了包装喂我说:来,吃一口先。

你吃吧,我说。

他说:吃嘛吃嘛,可甜了。

我就咬了一口。

 

我问他,你在哪个楼住了,他说中间那个,我说那楼是连着的怎么还有中间的了,横竖误打误撞是进去了,真担心他没拿门卡,好在在衣服兜儿里,我把他撂床上跟他说:你洗个澡早些睡吧。

他说:我要喝茶叶水。

我就给他泡好了。

他问我:你叫啥?

我说:刚梁老师说过,江鱼儿。

他笑眯眯说:梁老师啊,梁述,梁彼德。齐队长,齐衡。薛小柏……

他说了一大串名字,突然问我:你谈过恋爱吗?

我说没有。

难怪,你不会哄人。他说:你们梁老师,齐队长——算啦,不提他们了。

 

你是政法学院的辩论小王子?他问我。

我说您别听梁老师瞎说,是法律小王子。我说。

他问我:梁彼德老使唤你?

我点头,对啊。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之前还念书的时候就老爱使唤学弟,我这旁系的学弟他都见缝插针的想使唤,更别说你这直系的师弟啦。他说。不过,我从来不听他的,因为他也从来不听我的。所以,我更喜欢齐衡的性格。可是齐衡那个不开眼的。

 

那天他有的没的叨叨了有会儿工夫,跟我说他今晚跟我说的几乎是他大半年全部说话的总和还要多。他问我什么时候毕业,我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他说他离开了随时都可以来的,因为这里有公司。

 

不过,他说:那是我哥哥的公司,不是我的。可能别人都觉得我有个好爸爸好哥哥,除此就一无所有了吧。不知道他们是酸我还是气我。

 

听他说,学校有三个湖,洞平湖和洞庭湖,中间那个小水泊叫湖,之后因为要搞基础设施建设,给那个叫湖的小水泊给填平了。他说之前梁彼德时长饭后买了馒头在那个湖跟前儿喂鱼,后来他哥哥也去,他的齐衡也去了。他一言难尽的叹口气,总感觉他是不大开心的。于是我打算问问熊小能,谈恋爱的人会怎么哄人家开心。

 

那晚上他非要送我到楼下,我说你喝多了就好好呆着吧,别各处逛荡了大晚上的。明儿早起带你喝粥咋样?他说:好啊好啊,那去内饭去吧,我说那的不好吃,带你到外头吃去。他满不服气的说:我也是这里毕业的好嘛,哪的不好吃我还不知道啊。我说今时不同往日了,粥铺子也需要与时俱进的。

 

他就很期待的让我次日来找他,我则有些忐忑他明日一觉醒来会不会变得又跟冰山那样叫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我和他告别后就下楼去了,我出了楼门,快到我们宿舍楼下才发现这位沈学长——沈撄宁,一直在后头跟着我。手里还拿着我刚给他弄的喝剩下半瓶的康师傅矿泉水。我问他:你不睡了?

要睡的,来送送你。他说。

嗯。我问他:你能认得回去的路吧。

 

这次他没反驳我说他也是这学校的学生,他念书的时候我还没入校,他和我说:认得,今晚谢谢你啊,还有明早。

我说:嗯,我知道啦沈学长。

那我们晚安。

晚安。

我只当明儿约了个一起吃早饭的不审讨厌的人。

不知道他怎么想。

 

在他屋儿时候,我貌似发现了一个小问题,他问我:谈过恋爱吗。我说没。他说难怪都不会哄哄人。他转而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想了下说:成熟、稳重、懂事、不粘人、靠谱、好看、心地善良。他说:你说的这不就是沈擒宁吗。我问他沈擒宁是谁?他说我哥。我听他小声说可惜一条都不占。

 

【以上江鱼儿】

201906101544东四

 

4-

许是有的人天生不能喝酒的缘故,我幼时曾有在姥爷家吃了一个酒枣儿醉了(其实就是睡了)一天一宿的光辉战绩,记得我本家叔叔(其实在我看来那才是我爸爸),每天吃饭前都喜欢就着菜喝两盅,有时就拿筷子在酒盅里蘸一下喊我过去,跟我说那是糖水很甜,让我尝尝,完后我就着了他的道儿,辣的满世界跑,去找我婶婶告状,然后就那么昏沉沉兴冲冲的舞舞扎扎一下午,要么就躺平了悄无声息睡很久。慢慢的及至我离开叔叔婶婶到了爸爸妈妈家,周慰的人似乎就把这天生来的事情给忘记了,包括我自己。

 

昨儿多半不大开心,可我不清楚自个儿倒底怎么回事,明明会不开心,当初干嘛有求必应,届时又干嘛过来了,以至于难受了一宿。次日依旧宿醉未消。我有些期待的是江鱼儿说要喊我喝粥去,洗漱了之后就挨那儿等他。才七点半钟沈擒宁给我电话找王世延不知道说什么事儿,我说:你给他打电话不就得了。他说那人电话打不通。我让他给武阳打,跟他说多半俩人这会儿还没起。我问他是什么事儿这么急,他说也没啥,回头自己给他发短信吧。我说待会儿我看到的话让他给你回电话吧。沈擒宁这个人,他说没事那肯定有事,我就寻思他不给武阳打电话是什么缘故。想了几个感觉也对,感觉也不对。我掏出来手机给王布达打电话,让他看到王世延时候给我来个电话,他说他看到王世延了,我就挂了。这时候我貌似看到齐衡在水饭那边儿一个人溜达,或者在等谁,我就下楼去,因为武阳这次和齐衡一起出来参加学习,找到武阳多半也就找到了王世延了。

 

我下去却只是看武阳在那儿,我过去问他:没见齐衡?刚才看到他好像在这里。他说:我以为你来找你表弟。我说我让王布达找去了,我问他:昨儿夜里你在哪儿过了?他笑嘻嘻跟我说:管我。我看王世延和王布达在水饭门口不知道在和一个民工交涉什么,我就往过走。王布达依旧很怕我,区别于王世延的那种怕,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王布达也是在校园里,那次王世延病了,我拿着沈擒宁给的钱过去瞧他,王布达和王世延当时好的,而且当时他们都挺开朗,还能和我有说有笑,我甚至觉得假如他们没遇到我,或许如今不会是这样。所以我又觉得这一切都得怪王布达,是他先勾搭的我。当然,我也不怎么好。其实,倒是我挺对不起小表弟的。我这人,迁怒王布达却殃及王世延。但是我哪天如果能好好照料王世延的时候,我真愿意也能善待到王布达,而不是让他们见了我跟活阎王似的避犹不及。

 

我顺口和王布达说了句“没用”,小表弟过来解围说这事儿不怪王布达,我问他:你麻去了?

 

王布达说是他自己的问题,让我别怪小表弟。“我们刚起,我要带他吃煲仔饭去,沈总要不要一块儿?”武阳说,然后他又让小表弟别多管闲事,说:领导跟员工训话,有你什么事儿。我寻思多半他是知道小师弟和王布达之前的事儿上心了,正吃飞醋。王布达说都是他的问题,我就问他: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问题。我看他气色好像不大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完又有些后悔失言,刚武阳说要带小表弟吃煲仔饭的时候,我就想起来江鱼儿,下意识朝他们宿舍楼方向看了一眼。这时候王布达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就开始哭起来。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他身后来了一个民工样的人推了我一把,说:你别老欺负他!几乎不曾把我推了个趔趄,我细看那人,怒气冲冲的,黑黑瘦瘦的,但是眼神里满是笃定,是薛小柏喜欢的那个人,在西三环定慧寺家乐福外头要拎着搬砖儿砸我的那人,当时他被关在田村时候,薛小柏来找我,哭的可怜劲儿的,其实那事儿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或许是有人惧怕我父兄的权势为了巴结他们就把这人给拘起来了。然后我就无缘无故被起码不下五个人一口咬死了是我构陷了他们。正常情况应该子虚乌有的事儿把他放了就好了,谁知道怎么一套流程下来,他出来了薛小柏也进去了。薛小柏和王布达长的极像,但我喜欢薛小柏却不是因为相似的长相,相反虽然他们都长了一样的容貌,我却不喜欢王布达。这人估计看到王布达想起来薛小柏了,我问他:怎么是你?他并不搭话上来就抡起拳头,我给侧身躲过去了,然后掐着他的手腕子给了他一脚,小表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要拉架,我当时实在收不住了回身抬起来的脚就给了他一下。我又后悔言语上苛吝了王布达,又后悔拳脚上误伤了小表弟。又不知道如何挽回,这时候武阳不干了,上来要把我踹小表弟的那一脚还回来。我就跟他舒展开了筋骨,反正我的拳脚功夫都是齐衡教的,齐衡是他直属的队长,所以通过和武阳过手,我觉得他也占不了我便宜,我也吃不了他的亏,但是也没法儿几下就把他制伏。我们吧,估计谁也打不赢谁,我俩估计分别占到三分之二个齐衡,俩人加起来估计能打赢齐衡或是打平手这样。然后周围聚拢了很多看热闹的,就打算都停手了。热天热地的九月份衣服都湿了。

 

然后他去看小表弟伤的咋样,薛小柏前相好的过去问王布达,我和他说:最后悔当时听了薛小柏的话。不然也省去后头好多事儿。其实我知道他是无辜的,如今我又不能打,又咽不下那口气。心说要是法律系的辩论小王子在就好了,梁彼德说他吵架拌嘴从来没打过败仗。这时候他就从北门的方向过来递给我钥匙,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梁老师给你的钥匙。

给我车钥匙做什么?我问他:他怎么不来。

不知道。他说。

听着这对话,好像,又不是昨晚的我和他了。

我就打算自己回去了,也失去了喝粥的兴致和昨夜今晨的那种期待。我看他们都看着我,我问他们: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坏人了?那我就坏给你们看。

 

江鱼儿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子,跟他们说: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他是个好人。

 

我有些不知所措,想赶紧离开,又觉得,他怎么握着我啊,该是我握着他还差不多,于是很快速度跟擒拿格斗似的翻手握住他的手,慌慌的走了,也不管是哪儿。

 

应该是北门那边儿,其实我们要逃开的话出南门最近,我当时乱七八糟的都没顾上多想,他问我:咱们这是上哪儿啊,出西门更近。我就听住了,气喘吁吁的,他说:你鞋带儿开了,刚光顾着较劲了。我问他:我是不是个坏人了?他说:不是,刚才不告诉你了,你是个好人。

 

不过你刚说要坏给他们看,他顿了顿:要不你先坏给我看看?

 

嗯。我居然嗯了一声儿,连忙解释说:我是说你刚才早到一会儿的话,帮我吵吵架,如果吵赢了他们,我或许就跟人打不起来了。

 

他说梁彼德一大早让他拿钥匙去,所以才来晚了。我就给武阳发微信告诉他沈擒宁找王世延,让王世延记得给沈擒宁回电话。江鱼儿说: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吵得赢。我就笑,他说:你笑起来蛮好看,平时怎么是不爱笑?

 

我其实是担心老笑就没威严了,压不住他们,他们就都不怕我了。但是我和江鱼儿说:我不大爱笑。

我问他喝粥的地儿在哪儿,他说在南门那边,我说我不想走那边,他们估计还在了,遇到会很尴尬的。他问我:怎么害臊啦?

我说:你这孩子你。

他说:你快把鞋带儿系上。

我说:你给我系。

他说不管,自己系。

我说往后我就买没鞋带儿的一脚蹬,他就笑,拉着我往那边走,他看我不肯动,说人是活的,大太阳下谁老在那儿呆着呢?

 

和他往南门走的时候,我就想他这人性格蛮好,自信乐观,就和朋友那样的讲话,而不是和小表弟和王布达那样怕我。他问我:你这衣服都湿了要不要回去你宿舍洗澡换一身儿?我说没事,我问他:你和梁彼德也这么说话?

怎么说?他问我。

我说:我感觉你和我好像不是学弟和学长,像是同学,可是我比你大好多届,别忘了我和梁彼德差不多大小。

他说:他是我老师,你又不是。所以,我不是太和你有距离感。而且你昨晚,也蛮好玩蛮有趣的,不像是这么大岁数的人。

 

那天喝的粥是在学校外头喝的,我问他你没课?他说有啊,10节课今天。我说那你不上课翘课出来做什么?他说没事啊,梁老师让我送钥匙,而且我室友说:特殊情况下,该翘的就得翘。他嘴上这么说,饭后他还是赶回去上课了,吃饭的时候,他紧的招呼我给我弄吃的弄喝的,老往我这边夹,我说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我。他说:我发现你一个秘密。你这人吧,特懒。昨晚我看你吃饭,几乎就是自己跟前放着什么菜,就吃什么菜,够不着的手都懒得抬,难怪能喝高。我说:我本来就不能喝酒。“嗯”他说:知道了。我忽然觉得他很乖很好。他却跟我说:往后可以别搭理他们,比如:要说他们两句,可以少说他们一句。打算今天说他们,可以等等到了明天再说,说不定明天就忘了。我说:知道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其实我压根儿有些不想走了。起码现在是这样,也或许为怕见了武阳齐衡王世延他们脸上臊着,也或许也为别的。南门那里,我往左会公寓,他往右去教学楼那边儿,他跟我说,可别冷下来了,好容易熟络起来,省的回头还得重新热一次。

 

【以上沈撄宁】

201906121644东四

 

5-

我的生活迅速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好像沈撄宁没有出现过一样,但是我隐约还是有些失落,记得之前问过他多会儿回去北京之类的话,他也没说多会儿,只说回去了,也可以随时过来。听着总有些弦外之音的意思。本来我和他互相留了电话,我甚至可以随时发条短信、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在哪,回去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儿。只是我最终按捺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和可怕的想法。我问过熊小能:你和你喜欢的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一般都是谁主动联系谁呀?是谁捅破的这层窗户纸呀?每次联系的时候,都是用什么借口和理由呀?他打着游戏抽空乜我一眼,切了一声儿,说:怎么咱们宿舍不食人间烟火的江鱼儿同学,也关心起来儿女情长的事儿了。我见他没正行,就没搭理他,翻身上床随便找了本儿书在那儿胡乱翻看。他过会儿问我:有喜欢的人了?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支支招儿?我说没有。他说有就有,害什么羞!他的意思是:喜欢就去喜欢,想了就去见,就去打电话发微信,还找什么理由,喜欢一个人哪还需要什么借口。

 

那段时间,我有一种特别执着和强烈的感觉,就是想见沈撄宁,但是强忍着不去联系他,有时候又觉得,以他那种冷淡高傲的性子,估计这辈子我不联系他,他也真能一辈子不联系我。前几天一次喝了粥,记得在南门那边儿分手时候,我还跟他说:可别冷下来,好容易熟络起来。如今看来,到底是冷下来了。

我变着法儿的希望从梁彼德那边打听沈撄宁的信儿,好几次都快露出来马脚了,连梁彼德都问我:你最近有点不大对头诶,要不我找沈撄宁来给你治治?我听罢滋溜就跑了,脸上怪臊的慌的。

 

好巧不巧,那次小能肠胃不舒服闹腾了一宿,把人给困的,结果次日校医院不成还得转院,我和室友余江把他送到医院办理转院手续的时候,恰沈撄宁和王布达在医院不知道做什么。看着我过来打招呼,我又惊又喜,原来他还没回去吖,那估计是忙的顾不上吧,我这么对自己说。我们先后关切的都是对方是不是不舒服,结果他那边是王布达不舒服,我这儿是熊小能不舒服,我脑子秀逗了似的问他:你还没回北京呐?他撇着嘴问我:怎么,巴不得我早点儿走是吗?我笑着说哪能哪能。我问他是长住还是短住,是不是还在教工宿舍,结果他说要住一阵子,打算租房子,我极力建议他在学校附近住,因为好些人都在这边租房,而且距离远近也合适,价格也划算,而且,我貌似也可以时常见到他,这一点我就保留了,没跟他说。只是约好下午等他有了时间,带他一起去找。

 

下午四点四十,下了最后一节大课我让余江把我的书本儿什么的带回宿舍,不及回去就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在大学城附近转悠,我自己也在网上查了好久问了好些同学哪的物美价廉,交通便利,周边生活设施完备,他们都以为我搞对象了要和对象一起搬出去租房子。我也懒得跟他们解释。

 

会齐了之后,他问我:你刚下课?我点头,他问我:上哪去找?我笑着问他:你不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吗,对这周围不比我熟悉啊。他说:你上午可是说了带我找的。我就笑,一边走,一边问他:你同事没事吧。他说:精神不大好,吃不好睡不好的,睡眠也不好。他反问我:你问他做什么?我说没有,就是问问,问一下都不许啊。我一边打电话约人看房,一边儿带着他挨家去看,也给他参谋,我感觉他好像不在行这个,遇事儿也懒懒的,嘴也不大爱张,好像只要看着合适就成也不管租金多少的样儿。最终凭着我自身的坚韧执着以及近乎辩论场上的全副武装的架势总算帮他砍下来一个物美价廉的,我自己以为性价比比较高的,而且看他也貌似很满意的一居室。手续办妥交了钱之后,看着空空的屋子,我问他:这些洗漱的、铺盖的都得准备,不然我们去超市吧,横是白天挺长的,日落很晚,一气置办齐全了,你就可以踏踏实实睡觉了。超市里推着购物车,结账的时候就遇到梁彼德一家子,我忙和问好,沈撄宁客气的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说:正好把车钥匙给你。说罢不容分说塞给梁彼德了。梁彼德说:我就住在学校东小区,挺近的,你这一大摞东西,还是你开吧。沈撄宁说:刚才我让公司来车接我了,就在地下车库。梁彼德哦了一声儿,然后我和沈撄宁一人抱着一大摞东西往出走,他说:我们打车吧。我没言声儿,打车回去他住的地方,他要喊我吃饭,我说不早了,你也累了一下午,早些歇着吧。他说:那我也要吃饭啊,你也没吃饭啊。过点儿了,那你——干脆住下别走了。我就笑着跟他说,那快点儿的啊,我可得回去,明儿还有课。今儿已经有同学怀疑我和对象在外头租房子,然后晚上就不回去,这下更坐实了。他说要这么说那指定今晚得留你住一宿了,就当给我新房暖房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你和梁彼德有什么过节是怎么着?我总瞅着你俩怪怪的,不然你刚才逞哪门子能,而且我们梁老师对你的事儿可是很上心的,那天早起就喊我给你送车钥匙,怕你要用的时候不方便。他说:你还小,等你长大点就知道了。我立刻反驳说我不小了,他说:嗯,在我看来,凡是没谈过恋爱的都是小孩子。那晚,他睡的很沉,估计是真累了,我次日起的很早,买了早点给他留了便条,跑去学校上课了。然后他就和消失了似的,有大概一周我没见他,我也尽量把精力都放在学习和作业上不去想他,不过收效甚微,哪怕人实在图书馆坐着,心却不知道在哪儿。我甚至有次骑车溜达到他们公司楼下,然后又回来了。甚至步行溜达到他所住的小区楼下,看看灯开着还是关着,然后又回来了。

 

一周后,熊小能出院,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要请我们大搓一顿,席间,我去卫生间的时候,见酒店走廊有个包间儿进去个人,有点像他。完后我回来的时候,刚巧赶着有服务员端着一盘儿松鼠桂鱼往里走,开门儿的时候我朝里头看着果然是沈撄宁在,我看那桌子是可以旋转的那种桌子,不然又不知道是哪道菜搁他面前让他从饭局开始吃到结束了。

 

门儿虚掩着,我就稍微推开了些,听到里头闹嚷嚷的喝酒劝酒什么的,他的话很少,或者没什么话,只是看到他在笑,在喝酒。我看他醉的不轻,不知道哪来的血气一涌就走进去了,到了他跟前把他的杯子夺了过来,众人都吃了一惊,他见是我也十分诧异,问我:你怎么在这?我说:对不住各位,我们沈总酒精过敏不能喝酒,我替他喝吧。完后一仰脖儿把沈撄宁的酒喝光了,居中一个年长的问沈撄宁,沈总这位是?我说:我是他们公司的法务。沈总不能喝酒,我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保证陪各位老总喝好。在座的都说:原来沈总不能喝酒啊,刚才可是没少喝啊,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来了,走了走了。沈撄宁二话不说晃悠悠倒满一杯说:这是我弟弟,诸位别见怪,我能喝的。完后就要喝,我还要拦他,他用手挡着我的手,冷冷的跟我说:出去。我出去也不敢走远,给小能他们发了微信告诉他们我临时有急事,先走一步,晚上不回去了。

我等了大概快一个钟头,中间他去了几次卫生间去吐,我就跟着跟他拍背,给他擦嘴。完后他继续回去喝。我说:别喝了,会死的。回去吧。他说:你别管,我没事。一个来小时之后,众人搀搀扶扶胡言乱语陆续离开,我走进去看他在桌下睡着了,衣服也不大干净,我就背了他往回走,这认识没几天都第二次背他了,感觉人生怎么说呢,怕冷的偏偏死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会水的偏偏淹死在最浅的水中,武艺超群的大侠恰恰被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杀死,这不会喝酒的偏偏遇着这躲不开推不掉的酒局。他这次醉的实在厉害,人一醉了就变的死沉死沉的,我一边走一边打车,折腾回去也都累的不成了。

他衣服上的呕吐出来的东西都是没怎么吃东西的那种液体,他睡的昏迷不醒的,洗澡是不成了,我给他脱了衣服,把衣服泡洗衣机了,给了泡了茶水,转身去24小时药店买了醒酒的药,买了几包酸奶,回来强让他喝了。他也不闹腾,睡的很安稳。幸亏有呼吸我能听到,不然我真担心他喝这么多酒会睡过去。有时候我想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曾几何时干净的跟神仙似的两脚不沾些许泥的沈撄宁,我如今觉得他也过的分外辛苦。

 

没脱衣服胡乱睡了一宿,次日起来,我发现我就在他跟前躺着,他睡的正酣,早起的云有点阴沉,他安静的神情,微微拧触的眉头,似乎碍于酒精的余威还有点不舒服。我给他盖了盖毛巾被。就那么看着这个人,那次他说别人和他拌嘴的时候我早点去就好了,估计他就不会话头跟不上言语上吃亏,如今我感觉比这个着急的事情是这个工作,不能让他在继续喝酒,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决定,关于他也关于我自己的。希望他能快乐和轻松些。

 

【以上江鱼儿】

 

201906182200在东亭

 

 

 

6-201906181717周二下午做了少许,原本是第5回,次日发觉次序不对,遂置后一回,新添了江鱼儿的第5回)

众人要返京的时候,王布达问我要不要帮我订票,我说先不定了。他在我跟前如今拘谨的厉害,把该说的话说完就什么也没有了,空气安安静静的,他也不好意思当时就离开,似乎在等着我给他安排事情,或是等着我让他干点什么。当时是这学校的教工宿舍,貌似这友谊赛结束之后,我也没什么理由在这常驻,他问我:那我帮您在酒店订房吧。我说:我暂时先不回去了。他听完有些诧异,我说我打算租房子,问他:你在哪住着。离这远不远。他说不远。我问他公司的近况,问他是不是很忙,感觉他精神不大好。气色也不不如从前,就问他:你最近不舒服?他摇头,我对他说起那天的事儿,让他别往心里去。我虽然不大喜欢他的有些地方,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和之前最初认识我的时候一样,起码开开心心的。其实,谁能没有缺点,谁会从不犯错呢。如此一想,我也觉得我自己诸多的美中不足来。他说:我和您看房子去吧,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我说不急,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看你好像不大好。他起先推辞,然后终究还是去了。医生讲他消化和睡眠都不大好,开了些药,让他注意休息什么的。回去的时候,见江鱼儿跟他一个同学在排着队挂号还是办什么手续,我就过去问他:你不舒服?他见了我有些吃惊,问我:你还没回去呢?我问他:你这是巴不得我早些走是怎么着?他笑着挠挠头说:瞧你说的,哪能。后来知道他是来和朋友一起挂号的,他朋友肠胃不舒服,昨儿校医院挂的急诊,如今要转到这家医院来。我跟他说我估计得在这边呆一阵子。他问我:你公司有事儿?我说就是呆一阵子,没事儿,暂缓回去而已。他问我是不是还住在学校。估计是不行,我说:我打算在外头租个房子住。他说:那你可以住我们学校附近,有很多同学都在这边自己租房子住。你也是?我问他。他说:我住校。我要走的时候他说:晚些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找房子看看。完后给了我他的手机号码。我给他打过去,他说收到了。我说:收到你倒是存一下。他说,回去存啦,我还没想好存什么。我跟他说我开了梁彼德的车来的,问他要不要一会儿把他捎回去?他说不用,他要和同学办转院手续,估计得花些时间,让我先回,下午联系。

 

王布达在一处长椅上坐着等我,路上我问他在哪住?他说就在学校附近,我就觉得王布达虽然毕业这么久,其实感觉还像个学生,维持着好些学生时代的习惯。那人找过你吗?我问他。

“谁”?他看着我。就是那天在食堂跟前的那个,他没说话,看样子是有找过。我说:那人已经结婚了,你和他一个认识的人长的很像。他说:我知道的,那次师兄跟我说来着。他说的师兄是王世延,我跟他说:你师兄已经有朋友了,你也开始你新的生活吧,只是那个人结婚了,和你不合适,或者他只是把你当做另外一个人。他嗯了一声儿没言语,我问他:之前你和王世延好的时候,为什么想起来找我?他一时错愕,许久只说他错了,说他对不起王世延,说他现在后悔了,但是都回不去了。我说:没事儿,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他忽然跟我说:其实我很多时候,很恨你和你哥哥,要是没你们干涉,或许我现在还和师兄在一起,不至于他如今认识了别的人。

 

人一旦有了可供凭借的东西就会开始底气十足的膨胀,完全不去想其实除去这些,自己还剩下什么,还有多少能量,能办多少事情,不去想真实的那个自己,比如我,如果没有可以依仗的父兄,几乎也是一无所有。同等起步上,甚至,不如薛小柏不如王皓更比不过魏宝和武阳。

 

有时候我在想,假如公平的竞争,我能竞争过谁,有谁会喜欢上那个本来的我。我就拿准了主意,就在这里,从这个夏秋之际开始试一试,试着做真实的自己。然后就有了那次吃酒,间隙遇到了江鱼儿跟他同学们也在那里不知道是玩还是做什么。我正被合作方劝酒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不知道冒冒失失从哪跑出来要给我解围。我怕那事儿给弄砸,就冷着脸叫他出去。完后,就敞开了喝了。酒水这东西吧,你不喝也就不喝,等喝了,喝到一定程度上就觉得无所谓了,甚至,不是难受,还有些欢喜。好像你愿意见到的人都来到了你跟前,你所有愁烦的事儿,都化为乌有。

 

另外,我发现,这个喝酒,有多叫人欢喜致幻,就有多叫人后怕,总之,你喝了酒,就发现原先的欢喜原来也都是假的,你跟前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也不会讲话。你惦记的人依旧还在远方,或许也在受苦。甚至,他根本不惦记你。甚至讨厌你。只是在醉梦中都记得那醉酒的头沉和难受,却想不起来我怎么回去住处的。

 

第二天醒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我看到江鱼儿在,桌上搁着粥和咸菜。估计买来有些时候了,一次性打包盒上有那种小水珠似的垂露。我要说话,感觉嗓子里些许甜腥也干干的。我就拿手动了动他的衣角。他见我醒了问我:感觉咋样?我摇了摇头,掀起毛巾被看了看,我感觉估计是他给我换的衣服,不知道该说啥,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饭时,他也不说话,我感觉我吃不了几口,就让他跟我一起吃点。他笑着说:这一口粥还不够一口喝的。你吃吧。我老实跟他讲自己没胃口,要不让他全吃完。他的意思还是应该多少吃点。

 

我问他有没有课,看那样儿是有的,因为这个人,他一嬉皮笑脸的时候,我就感觉这孩子肯定在撒谎。他说:偶尔落一两节课也没关系啦。我室友会帮我答道的。然后他提出来,想用课余时间到我公司打工。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然后我起身要出去,他说:我对你好,可不是为这个啊。我回头看他笑了下,其实,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多半另一个人也知道。因为,我也从那个时候过来过,比如当初对梁彼德、对齐衡,都有过那种感觉。于是,我答他:我知道。这么着,他如释重负,我让他不用小心翼翼,年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问他:哪天可以来?他没马上回答,只说回去看下课表好好研究研究再答复我。路上,我感觉他好多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这小子。想说什么?

——额,感觉有些不合适讲。

——嗯。很是。那就不说了,快赶路吧。

我知道他迫切想说,就故意这么说。他说:学长蛮会的啊。他这么说,忽然唤起了我和齐衡的事情告吹之后的那种放浪不羁和众人眼中的坏来。我就想,其实我自己也是个十分不堪的人,我打小嫉妒表弟,讨厌我哥哥,仗着父兄有钱有势就瞧不起人,干了好些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事情。一个想要变好的人,估计也是会出现反复的吧,比如我,要是想变好,估计会很难,假如我要想变坏,无非成为之前的那个我就行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跟他说:是。你问问梁彼德就晓得,我有多会。我很认真地跟他说:我看到你,就想起来之前念书时候的我,其实那会儿我不如你,也不讨老师和同学的欢喜。和室友关系也不大好。梁彼德和齐衡对我的照顾,其实都不是因为我有多好,而是看我哥哥的面子。之前,我多么坏,如今我就想变的多么好,但是很难。你知道不,我想做一个好人。但是很难。没人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说完这些,我又觉得我跟个毛孩子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

 

他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感叹:学长你今天有进步了,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在路口,他回学校,我去公司的时候,他忽然叫住我,说他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他问了我两个问题。薛小柏是谁?第二个,他说,能不能……

 

我似乎知道他要问我能不能怎么着,我以往的惯性又想本能地催促我不假思索就答应可以!可是,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应该知道的,我想起来薛小柏,如今薛小柏是魏宝的。我不知道在薛小柏那边我还能动什么脑筋,且目前,我也没啥头绪。这个人问我能不能,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再让我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他吧。

 

 

【以上沈擒宁】

 

202006211604在东亭

 

7-

这几天,属实没睡好。也有疲累的,也有兴奋的。

到宿舍后洗个了澡就躺床上歪着,不知道是要睡,还是要不睡。熊小能问我集体活动尾声怎么不见了人影,让我老实交代做什么去了。

我本待装睡,不想搭茬儿。他哼哼好冷不冷地笑了两声儿。我翻身问他:几个意思你?

他笑着问我:你说呢?现在宿舍没人儿,赶紧告告我,你干啥去了都?还说:你要不说,那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也不告诉你。

我就胡乱应着,告诉他:我哥来了。住他那了。

“那个人是你哥?”熊小能瞪大眼睛问我。

我就知道,他那天在饭店肯定是瞧见什么了。我索性也不解释问他:快说你有啥好事儿?

然后他真的告诉了我一个好事儿,一个好让人难办的事儿。

他说:一个学姐看上你了。这是她让我给你的条儿。

我愣了半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见我这样儿,纳闷儿道:这可奇了啊,那学姐,追她的人,从湖边儿能排到水饭!你小子不偷摸乐去还发什么呆呀!

听他这么说,我就寻思,从湖边儿到水饭的距离,貌似也不大老远。就问他:哪个湖边儿?

他推了我脑袋一下,把情书塞到我枕头底下,跟我说:成不成的你赶紧给我个准信儿,学姐那边儿还等我回信儿了。

 

 

打那以后,我只要有时间,就往沈撄宁他们公司跑,和王布达有时候和他一起弄事儿。那次,他要去南沙边儿上一家工厂看材料,我问王布达:你去不去?

“不去了,下午让我准备明天上午开会的东西。”他说。

“那我和你弄,俩人快点儿”我说。

他先是把开会定了的明日需要演示的幻灯片检查了一遍,然后让办公室重新打印了开会用的桌签儿,把投影那些都准备好之后。

他说,最近看到我老往这边跑,问我课程啥的,会不会耽误学业。我说就那么回事儿,没课我就来了,有课就回去上课。他不知道,我来这边跑的勤,完全是为了躲学姐。

那个女生,我隐约有些印象,外国语学院的,不知道熊小能怎么跟人勾搭上的,有几次见他们几个人挨一块儿吃冰,打过几个照面儿而已。

 

晚上快下班,王布达问我回学校吃食堂还是在附近吃,我就打算跟他一块儿瞎吃点算了。完后见沈撄宁的司机回来找急忙慌取东西,一身的血。还问公司的老包要不要告诉他们北京的大沈总,就是沈撄宁他哥。老包最先是跟着大沈总的,后来在北京跟着大沈干过几年,这几年听说广州这边公司不是很景气,就把他给派来了。老包一听,汗都下来了。感觉沈撄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实在没法跟北京总部那边交代。他心事重重定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掏出来手机给那边拨了电话。

 

我和王布达问过才知道沈撄宁下午手背给螺纹钢筋扎了一下,弄的不轻。我寻思,他那次在学校打架那身手,不至于呀。除非他是帮其他人连累了自个儿。

我和王布达谁也没吃饭,就跟司机到了沈撄宁住处,王布达买了好些水果吃的那些。

 

司机、王布达把药和吃的的给他搁桌上就都走了,因为当时,我印象中好像是有人在给他训话似的。他很少见有那种驯良的神色。没精打采又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那种感觉,又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上那么一两声儿。

 

他在沙发上那么窝着,袖口子上还沾着血。乍一看蛮吓人的,不过瞅着医生给他包扎好了,也就让人稍微能安生些。电话那头儿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他干脆的、倔强的说了个:我不。就把电话挂了。

 

他见我在那儿,问我:怎么不坐?

你好些吧。我问他。

“嗯,可疼了。”

“咋弄的。”

“不提了,那个草包。要不是为了生意。”

……

我不知道该说啥,其实我觉得他吧,蛮不像一个做生意的人。听梁老师说,这位沈学长他是我校管理学院毕业的,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当时糊涂选错了专业。

我问他:想吃啥?

说的好像你会做似的。他无奈笑了下,笑的那么费力。我就感觉他肯定手如今还疼的不受用。也不想跟他逗咳嗽。

他看了眼外头,问我:都这早晚了,你还不回去学校?

嗯,是。我有事儿跟你商量,我这阵子,学校有些事儿。

他听我这么讲,就说:你忙你学校的,这边能来就来。不用天天坐班儿。

“不是,我是说,我学校有些事儿,要想在你这边住一程子咋样?”我跟他商量。

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几下我,想不通既然学校有事儿,为啥不回学校。

然后,他想了想,没说话,点点头,算是答应。

他说:正好我一只手不利索,你也能帮着做点事情。

他可能是这么想的,但他也就仅限于让我给他拿拿东西啥的力所能及的事儿。

晚间,我就打算睡沙发了,因为吧,我睡觉爱动,省的碰撞着他的手啥的。

饭后他要去洗澡,手上弄着那些,我问他:要帮忙不?

这怎么帮了,我自个儿慢慢洗吧。

说着他找了一个塑料袋儿,让我给他把受伤的那只手包裹好。自己慢悠悠去了卫生间。我在厨房收拾饭后的筷子啥的。

很久,我听到他喊我。我过去看他衣服也没脱利索,右手塑料袋儿上头滴滴答答往下滴溜水珠儿,头发上粘着些洗头膏啥的,很滑稽的样儿。对我讲:内什么,你还是来帮我一下吧。

 

我在学校虽然也跟熊小能他们一块厮打厮闹,一块儿洗澡啥的,但是,当第一次给别人洗澡我也不知道该咋弄,因为给别人洗澡和给自己洗澡,那还是有些区别。我就给他弄利索衣服,剩下一件的时候,我们彼此很有默契,他意思就留着别动了,我也觉得还是留着好。因住的地方是那种淋浴,只有花洒的蓬头,我让他把头低下点,就着他刚才挤了的洗发水给他揉搓头发。

 

他说了句轻点儿

“嗯,很快就好了。”

他玩着胳膊肘把受伤的手举起来免得水弄到。我也留神蓬头的水。然后给他搓背什么的。我能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弄的我也很不自在。

他忽然问我:你怎么着不回去学校住了?

有些事情烦心。

给你找找你们梁老师?

快别。不是什么事儿。

弄好后,我去他屋儿给他找了一条干净内裤来,问他:自己能擦身子不?

他说:够不着了就叫你。

 

完后,果然还是够不着。我把他的脏衣服扔洗衣机后。给他擦利索,吹了吹头发。

他坐在沙发上不瞌睡,我是等着他回屋儿我好在沙发上歇会儿。

我哥,叫我回北京检查下。他喃喃地说。好像在问我要不要买票回去。

那就回去检查下呗,还是人要紧。你往后自己也悠着点儿。

我在考虑我要不要回去。他的话里头,有些离愁别绪。我感觉。

或许只是我单方面这么觉得,也可能他真的有些离愁别绪。我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就是这句话。谁知道过后就真的一语成谶了。

学姐的事儿闹的人心烦,我在想,我如何又委婉地,又让人体面的拒绝学姐的好意。貌似也没啥好的办法。

我记得上次他头次喝醉酒,在教工宿舍问我:你谈过恋爱吗?

我说没有。

他说难怪你不会哄人。

我发觉,这没谈过恋爱不光是不会哄人的短板,而且及至哪怕要面临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妥当处置,这根源也在没有谈过恋爱这事儿上头,所以我瞬间觉得我实在迫切需要谈一场恋爱。

我跟他说:有学姐,稀罕我。给我一封情书,还压在我枕头下头,没看了。

因为,我早起问他能不能,他说再考虑考虑。时间虽短,但是不想节外生枝有了这档子事儿。所以,讲出来,也算是看看他的心意吧。

也不为催促他,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办好。

他转头看了看我,就那么看着我,看的人发毛。也不说话。

许久他说:你去看看下午王布达弄的吃的里头有没有薯片儿。拆开来一起吃点。

我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人,这脑回路真是没治了,也实在让人摸不清。

翻找东西的时候,我问他是要黄瓜口味还是柠檬口味的。

 

【以上江鱼儿】

202006230022在东亭

 

8-

我回京那天,江鱼儿有课,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反是他从王布达那里知道我返京的事儿,手机上发了个信息问我。我简单说了下就是我哥不放心,叫回来检查一下。其实,他不知道,单为这个,我原本犯不上往返一趟,广州的医疗条件说实话也不见得比北京差。而且,我那只是划了一下子,他们小题大做了些。要紧的是沈擒宁要跟我说薛小柏的事儿。

 

我因为手上不得力,有些狼狈,到北京就没让王世延来接我,我原本以为当时他和武阳一切蛮好的,及至我在医院见到了一团愁绪的沈擒宁,才知道王世延那边也不自在。好像因为些缘缘故故的事情和武阳僵持什么。

 

我几天不见沈擒宁,感觉他瘦的有些厉害,问他咋回事儿。他只说不打紧,说实话,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闪失。通过这几日在广州那边生意场的实践,我感觉就凭我,无论于家里还是于公司,我都担不起来。不禁有些隐隐的害怕。我问他:你真没事儿吧,你可别吓我。

 

他就笑,问我:你咋回事了?手受伤了,就连澡也不好好洗了?

我说不习惯,其实我真不习惯。不知道咋回事。拿江鱼儿帮我搓头发啥的那种感觉来说吧,我有时候恍恍惚惚的,会觉得那是我之前念书时候的行状。但是又感觉我不及他,总之也不算害羞,因我之前花天酒地的那程子,什么人都见过。也不是跟念书时候那么面皮薄的。

 

他问我检查的结果,我说没啥事儿,没碰着筋骨,就是别感染发炎啥的,按时吃药就成。

“你去了一趟广州,感觉不一样了。”沈擒宁这么说。

我看着他还要说啥,因我搞不清我哪不同了,他说:感觉你吧,比先前爱讲话些了,不是给人冷冰冰的了。

嗯,因我在意嚒。我答他:“你喊我回来为啥?薛小柏那边儿咋样了?”

 

然后他就给我大致说了下情况,说是薛小柏又给弄进去了。

我听的稀里糊涂的,问他:说明白些。什么叫又给弄进去了?弄哪去了?他跟那个姓魏的小子不蛮好的吗?

 

他说:人总是会变的,事情也是。你想开点,不然听我一句劝吧。再找一个。

我听了一下灰心了,因为如果连沈擒宁都这么说,肯定这事儿就转圜无望了。当时,是下午时分,他错过了订医院提供的晚饭,我也万念俱灰的坐那儿一言不发。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就这么坐着。他是为王世延,我是因薛小柏。

 

自打我认识他,很少见过他这幅神情。我心说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就这么了。一条漫长的反射弧隐隐约约猛然拉扯了我一下,我忽然想起来要跟他讲什么,对他说:不行,那是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

对我的这举动,他有些吃惊。随即,我压低声儿喊他:哥。

我很少喊他哥,除非我实在没辙了,比如就和现在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候,我跟他说: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弄。我脑子很乱。

 

其实,看得出,他也好些心事,我也蛮搞不懂他,既然喜欢一个人,为啥要成全别人,自个儿远远地不远不近在那个人身边。有时候,我感觉他跟备胎差不多吧,后来,我认识到,那可能不是备胎,他就是用那种方法去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喜欢就喜欢好了,那个人想怎么样,他就让那个人怎么样。只要他愿意,他就帮他去做。只要那人安安好好的别磕着碰着就成。哎。擒宁宁真累。

 

就在那会儿,王世延就到了医院,头上裹着纱布子,跟我们说些他家的事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去原先蹲号子的地方找薛小柏。当时他一提薛小柏,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说了几句叫他难受的话。他索性不管不顾的撒丫子了,我挺后悔的,因为我如今发现,我应该善待这个人,因为我哥在乎他。那宿,他一宿没睡。我跟他也呆了一宿,晚夕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问了医生他的情况,确定不是很危险我才放心。次日凌晨,我就回去广州了。也不知道回去干啥,我走的时候,让大沈别责怪老包。还让他帮我捋一捋薛小柏的事儿,问他我要不要找人收拾收拾这个小子。他让我别乱来。其实,我能找的,也就齐衡,我跟谁也玩儿的不好,少有能从一而终的。不知道是齐衡念旧还是什么缘故。

 

我下飞机后,是江鱼儿来接我的,回公司的路上,我给齐衡打了个电话,问他:蹲号子辛苦吗?

他被我这么一问,问的没头没脑的。你这是从哪说起,好好的问的人云山雾罩的。他在那头儿跟我讲。

我说:就是问问。

他说虽然自己没蹲过号子,但是想来那里头也好过不到哪儿去。毕竟一个人失去了自由,而且里头也是一个社会,各色人等都有。晚夕的时候,齐衡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因他白天专门问了自己熟识的在那个系统工作的人。给我讲了些之前我所未曾听闻过的事情,我就想,那个薛小柏,在那样的地方,一天一天是怎么过了。

 

江鱼儿见我情绪低落,也没说啥。给我张罗完了,他说要回学校了。我问他:你不怕你学姐的围追堵截了?

 

他说没啥。都过去了。我这才发现他脸颊红红的。

咋了?挨打了?

没。昨晚她当着好多人跟我突袭,我怕伤了她的情面,就假装答应了,等同学都散了之后,我感谢了她的好意。结果就挨了一下。

 

我见他说的可怜见的,不禁感叹如今女生都这么生猛厉害和杀伐果断。也不知道该咋整。后来我同他讲:这么着,今晚你睡大床,成吧。我睡沙发,就当是我对你的慰问了。

 

他笑了下,跟我说:还有个好事儿告诉你。

嗯,啥事儿。

我在全校魔方比赛中得奖了。他说的洋洋得意的,还掏出来手机给我看他拍的奖状的照片,那奖状很呆萌,就跟我们小时候过六一儿童节时候发的那种奖状。不过上面的字不是用毛笔写的,不知道是比赛规模不大还是咋回事儿。记号笔的那种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很是滑稽。我就笑着念上面的字儿。他问我笑啥。

“就是这个字儿,不如打印出来好看。”我说。

他说:那是各班派人领回来的盖了章的空奖状,让自己写上名字和名次就成。

晚上,莫名其妙地就全躺床上了,就和所有孤男寡女们在一块儿可能发生的事儿一般。不过啥也没干。就是听他聊他们学校的事儿,聊单位王布达的趣事儿,聊他们室友的事儿。那天晚上邪门儿,明明点了电蚊香,我还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我就迷迷糊糊的用单只手够肉痒痒的背那儿,也不知道挠到了没有。

 

他许是看见我不得劲儿了,就伸手来给我挠,问我:是这儿么?

往上些,往下,靠右一丢丢,嗯,到了。类似这样,他找着了那地儿,就挠啊挠啊。

我感觉,很舒服的。或许,人和人的碰触,都会很舒服吧。

 

但是这种舒服,又会因人而异。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问我:还痒痒吗?

我也不知道痒不痒了,还是贪心地嗯了一声儿。他就继续,完后他再问我,我就没言语了。

后来他手就探着了我的腰,其实他也没干啥,就是单纯搭在腰上而已,每个青春少年,都会如此的吧。但是我不喜欢被人揽着我的腰,我觉得,只有我揽别人腰的份儿。别人那样,我会觉得不自在。

 

当他给我搭了一条毛巾被,要继续揽我的时候,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子。给他讲:别动。

那声音,连我都觉得有些冷。他显然怔了一下。但是他和如今的王布达不同,他就和与同学玩笑那般对我讲:搭着很舒服。

恩。我知道。为了缓解尴尬,我应了一句。

“要不,你也试试?”

“不。”我说:你是街舞队的,虽然臂力不差,但是真打斗起来,你也不是我个儿。

他就笑了,说:我怎么能欺负一个伤患了。

气氛缓和些的时候,我问他:你吃过苦吗?

他说:没有。

我说:我也没有。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打小养尊处优地在蜜罐儿里泡着,不像好些奔波辛苦了好些年,自食其力,但还是没怎么尝过甜头的人。

 

我想着这些,就回忆沈擒宁跟我说的关于薛小柏的事儿,过后我才知道,他其实这次谈话中,有好些事儿没跟我说。那些或许是他以为不愿让我知道的,但是确实发生在薛小柏身上的噩梦一样的祸事。

 

【以上沈撄宁】

202006232341在东亭

 

 

9-

那次课上,他很少见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我看写的是些很幼稚的话我也和常人一样,渴望与人沟通、被人了解呀。我知道,您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是因为着急才发怒的,但是,责备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只会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扯远,我们需要的是心与心的交流。妈妈,您知道吗?人人喜欢用不同的方式来玩。我也一样,而且爱玩的有很多……”

 

我开始看的莫名其妙,以为他要跟我讲什么郑重的事情,当我看到妈妈,您知道吗?那儿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他发错人了,然后又感觉这调调有些似曾相识。他许是见我半天没反应,然后绷不住在微信上跟我说:我找到了你9岁时候写的作文。

 

我恍然,那是我06年时候,一次老师让写作文给小荷作文网投稿,我就写了一个,名字是《妈妈,我想对你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后来问他,他说你的名字那么稀少,闲着无聊的时候,在网上搜了下,就看到了这个。

 

自从上次他从机场接回他来之后,他也不大安生,一边儿跟着老包他们在公司弄工作,一边儿也时不常地往北京跑,只是每次都很快回来。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特别地患得患失,因他其实也没给我过什么明确的答复。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心里头有中意的放不下的人。那个人就跟生了锈、蘸了水、刺在他肉里、拴在他肋骨上的铁丝似的,若隐若现、似即似即离,扯哪儿是哪儿,只要有啥风吹草动的,他就心神不宁的失落几天、出神发呆、或者是在想什么。

 

而且吧,我发现他这个人,只要你不去主动找他、联络他,他是那种绝少会主动找你联络你的人。起先,我以为他是高冷,后来随着见识了他温软天真、似童心未泯的一面,就觉得他可能是不习惯跟别人打交道。因此也很少见他跟谁有多亲厚似的。所以,他今儿主动给我发微信,我就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缘故。

 

尤其,那次他问我:你吃过苦吗?

问的我一头雾水,我说没有。他说他也没吃过。

过后,我多次反复思量这个问题。甚至,冒着内什么的风险,去问了熊小能,假如有一个人问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是什么个情况。

他说道:那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然后他又没眼力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话题转到我跟学姐那次的事儿上,说我那一巴掌挨的值。我就懒得听他说,起身要走。

 

他拽我,说:给你分析问题呢,你怎么急了。

我问他:分析问题就分析问题,干嘛牵扯到我和学姐的事儿上。

他就换了种说法,打了个差不多的比方:说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搞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他,有一次他也问那个人“你有没有过喜欢人的感觉?”

他说这个的时候,我忽然灵光一现,倍能感同身受,因我现在之于沈撄宁,就有这种感觉。好多次,我都想问他: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熊小能七七八八说了好些,我唯一能确定的,沈撄宁那次问我吃没吃过苦,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他有在意的人,那个人如今正在吃苦。可能他不知道如何去做。好比我不知道那个人正在哪儿,吃什么苦。那个人,很大程度就是薛小柏了。

 

上次问他两个问题,他一个都没明确答复过我。或许,我原本就不该问吧。可是人的感情这个东西吧,并不和厨师掌勺烹饪那般游刃有余,撒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上加难了。好几次,我都想问问王布达,试图从他那里知道些薛小柏的事儿,但是感觉这涉及到沈撄宁的私事,且沈撄宁对王布达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这时候问这些有的没的忌讳的事儿,王布达那边肯定诸多不便。再者,也显得有些八卦,也就打住了。再者,我再不济原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去问沈撄宁,他要实在不乐意说,那就拉倒。

 

我起先,倒不是对薛小柏这个人感兴趣,我只是关心我自己的事儿,可是我自己的事儿牵扯着沈撄宁,而沈撄宁有交集的所在意的人貌似也没几个,比如他那次酒后念叨的那些,拢共也就四五个,其他几个我都知道,唯独这个薛小柏貌似很不寻常。好些事情,就怕联想和分析,梳理来梳理去,你就会发现,虽然你不曾见过他,但是他在你的生活中、盘算里貌似无甚关系,却又不那么两不相干的风烟俱寂。

 

上午下课后,来不及吃食堂饭,换了衣裳就飞奔到他们公司,见王布达在会议室外头等着,沈撄宁和老包在里头在那儿最后预演那个路演啥的PPT幻灯片,讨论一些细节。沈撄宁让老包,如果到时候他有讲的不到位的地方,等他讲完,让老包再给补充说一下什么的。

 

我隔着玻璃,看这个人,他起先没看到我,有那么一瞬间他扭头还是回身的时候,瞅见我,微微乐了一下。明明早起刚见过的人,就好像隔了好久才见着那般。我仔细打量他,衣服穿得很得体,那是我今早起来给他捯饬了好久才弄好的。因为他手不方便。

 

过会儿,老包起身去吃饭,他问我:你这么早过来,没吃呢吧。一块儿吧。说着就要叫外卖啥的,让老包、王布达和我们一块儿吃。那天下午,他讲的蛮好。过后他自己也很满意,就跟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馈、付出得到了证明那般,跟个学生似的说道:你看,只要认真学,什么都会弄好。

 

就在他偶尔回京的时候,我自己在他租的房子里,空空的,原本打算躲避几天风头,等学姐的事儿弄好了,就回去宿舍。他也答应,及至尘埃落定,他也没提我让我回宿舍的事儿,我也乐的这么待着,在外头住总的感受来说,肯定比在学校住好些。而且还是跟他,虽然这么不清不楚的,就当是个比舍友亲厚些的室友吧。

 

他一次回京,还带回来那边的驴打滚儿和果脯那些给我吃。问我咋样。

我说蛮好吃的。他说:还有豌豆黄。只是那东西不好带,啥时候有机会去北京吃吧。牛街和护国寺小吃都有。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说焦圈儿、豆汁儿、炒肝儿那些。我就一样一样问他:这个是甜的还是咸的?他就一样一样告给我。我貌似记得他老家是山西的,他哥哥还是谁来着爱吃面鱼儿啥的,他倒是不像是一个山西人那般,对这些异乡的小吃青睐有加。

我问他:你不爱吃面食吗?

他说:爱吃啊。但是只要是我哥哥爱的,我都不爱。

我就感觉他这个人,有些记仇,有些任性,有些孩子气。

 

当他不在的时候,我虽然有些闷得慌,但是也不敢懈怠。我会带好多专业书来看,或者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我感觉他随时都可能会离开这里。准确地说,是离开我。我感觉我无法承受那种未曾得即已失的空空落落。我又明明白白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发展变化,无常无常的道理。

 

在我绷不住的时候,终于问了他那个问题:你能告诉我,如何喜欢一个人吗?

彼时,他在沙发上呆着走神,用没受伤的左手食指若有所思的扒拉着我放在茶几上的魔方。他呆了半晌,就和那次酒醉时候的神情和语调跟我说:这个魔方要是只有一种颜色该多好玩儿,那样就谁都会玩了。

我就笑,跟他说:那还叫人怎么转呢。而且,貌似市面上也没见过有这样的魔方,假如有的话,我一定给他买一个。等他手好利索了,让他玩一玩,也算给不会擅长玩魔方的沈撄宁有一点点成就感。

说完,我又有些失落,他这是把话题叉开了吗?

 

然后,天气渐渐的就不那么热了。总之,他有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带着我出去逛,我问他:你对工作怎么不上心了。他说:哪有。公司现在都有老包,我只要把里头的道理和运作搞明白,把项目的进度搞清楚,其他的事情就分给各部门的人去做么。管理懂么,又不是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的,对不对。听他这么说,感觉也蛮有道理的。我也就不多发问了。反正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

 

他不光带着你逛,还给你买东西。他给人买东西是那种,也不管你用得着用不着,只要他觉得你是用得着的他就给你买。他饶是这么着,我反倒觉得很不安。那会儿,我跟他去过几次合作方的现场,参加过几个博览会,给他梳理了好些资料。他白天精力充沛,夜晚独自安静,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或许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安静了,他会问你:你在做什么?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荔枝什么的那些话。然后看着你笑,看着你,想起同样年龄时候的自己。等你告诉他:我在看书,我在玩魔方,我们吃葡萄吧。他就起身说:那我去洗洗。然后,带着安静的柔光一起走开,捧着洗好的葡萄去去就来。

 

我感觉在工作上是满有默契,而且我发现,王布达现在在他们公司,慢慢的也站住了脚,跟好些人都相处的很愉快。王布达有个优点,就是很少讲话,但是很有主见。而且,只要是他说出的,总有可取之处。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的时候,沈撄宁跟我讲:其实王布达之前性格挺活泼的,不是现在这样。说完,他有些沉默。

 

或许人的性格总会改变,有时候是变好了,有时候是变坏了,有些改变是被迫的,有些可能是自愿的。好比吃苦瓜,不能说好还是不好,虽然苦,可是清凉解暑。世上可能没有那种既可解暑又不苦涩的苦瓜了。凡是一个改变的促成,总有它的利弊在那儿摆着。好比玫瑰花上的刺,好比一团火和一团水都放在人面前,让人留神,小心自取。

 

就他对我异常慷慨的举动,我问过他:你每月开多少钱啊,这么可劲儿造?

他说:我这可都是花的我自个儿的钱,没动公司一分一毫。

作为对他的微薄的回馈,我给他买过一个小手串,是那种透明的水晶效果的串起来在一起的珠子。他在手里掂了掂,说道:满凉快的,沉甸甸的。然后戴在手腕子上比划了几下,说等他回到北京,就挂到他车里头后视镜上。

 

哦,你要回去呀。

嗯。估计暂时不回去的啦。现在主要还是在这边嘛。

 

当时他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但是真正的离开到来的时候,却叫人措手不及。原本,那天我们约好他去我学校看我们学校的文艺活动,还有我们街舞社团的表演来着。而且,那个活动之后,他公司还有几个要跟进的项目,此前他都纳入往后的工作日程。

 

那天我们正在演出排练,完后我看电话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一个是他打来的,还有几个是王布达的。我就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拨通他的电话,问他怎么了。

 

他有些吞吞吐吐,我也没催他,就安静地等着他要跟我说什么。许久,他说:对不起,那个明天的演出,我参加不了了。出了些事情,我得回去北京一趟。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晚间。

我就去了他的住处,途中给王布达去电,问具体情况。多的他也不太知道,只告诉我,沈撄宁要回北京了。

 

我到了他租房子的地方,看他在收拾行李。我跟他说:那我晚上送你去吧。

他说好。

那天下午,我带他出去尽我所能地请他吃了一顿好的。明明他语气里说的就和跟之前那几次回北京,去去就来一样。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往后应该不会再回来这边了。

他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认认真真地安排着一些事情,比如房子有一年的合约期,我要是愿意可以住在那里。比如,公司我可以随时去上班,毕业了如果暂时没有很好的接收单位,可以直接去他们公司入职。比如学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儿,可以直接去找梁彼德啥的。他越这么说,越闹的人离情别绪,很不受用。

 

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回北京。本来不想问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他说:薛小柏出事了。我得回去。

我问他:那要是他没出事,你会留下了吗。

他定了定,认真地跟我讲:如果是最先认识你的那会儿,或许,我会的。真的。

他第一次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他摸我的时候,戴在手上的那串珠子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石头和石头碰在一起,中间打了孔,被绳子穿在了一起。发出那种清脆细密微小的声儿。

他说:谢谢你。

我说:快吃吧。别等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间,他许是不放心我一人送完他后孤单单地回去,让王布达跟着我们一块儿到机场。

他又说起我06年小学三年级写作文的事儿,说道:那会儿你真小啊。

我心里有些难受,说道:小可爱小可爱的。

会有更好的。

我知道。

他要走了。我没说一路顺风那些话,只是站着看他,看他离开。带着从夏天时候刚认识他那会儿的那些简短又绵长的际遇离开,走进又走出我的生活,跟梦中擦肩而过一般,虽然各行各路,接踵擦肩,但是碰落了两身的、一地的太阳光,刺人眼目,无从收拾。

他离开安检进站的时候没回头,我也呆在原地没转身。此前,我问过他——

 

——他好吗。

——嗯,他很好。

——那,有机会让我见见他。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认真想了想,或许他主观上是愿意的,想了想,想了想他在意的那个人,跟我说出了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没见过那个人,我很想见见他。看看沈撄宁喜欢上的人,跟我有没有一样,有没有不一样。那次和王布达回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跟他认识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貌似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匆忙的结束在了命定收尾的地方。直至好些年后,我偶然听到了谢春花唱的那首歌里头说道: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依旧让人想起这么一个夏天和秋天里头,出现又离开的人。同时,我发现了真的出了那种一种颜色的魔方,想要买给他。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以上江鱼儿】

202006250004在东亭

 

10-

之前什么都很慢,比如我和沈擒宁读书的时候从北京到广州往返念书,他2000年读的大学,我比他晚3年来,当时我们学校还没这么多校区。后来全国各地貌似有一段时间都时兴扩大校区面积,我们就都来了龙洞这边。沈擒宁在这边没呆多久就毕业了,而后我也毕业。梁彼德读研究生,而后留校。齐衡报考了北京公大的研究生毕业后在当地报考公务员从基层起干。转眼就这么些年过去了。后来12年前后,北京到广州开通了动车、未几就是高铁。沈擒宁因这边有业务,他起先就是这边做公司起的家,所以时常来,我却来的少了。那么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过了几年。

 

单是这个夏天、秋天,往返两地的次数,我感觉比我之前学生时代全部的次数加起来都要多了。那天,我接到了沈擒宁的电话,是一个很不好的电话,我就知道,我在这边,再也待不下去了。可是这边还有一个人,蛮好的人。一个,跟当时我喜欢齐衡那个时候和我差不多的人。

 

那程子我经常回北京,一个是看下沈擒宁好些没,然后是问问他关于薛小白的事儿。我每次从北京回来,感觉江鱼儿都蛮开心,但是里头又有不开心。跟一个年纪轻轻就患得患失的人一样。我就觉得他可能有些动心了。我最开始是希望这样的,因为老实讲,他虽然比我小,但是我不讨厌他,甚至喜欢跟他在一起。虽然有时候话不多,他见我不怎么讲话,他也不怎么讲话,就自顾自地做他自己的事情。他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我感觉那神情特好,那场景特迷人。他也变得更加有魅力跟叫人喜欢起来。

 

有时候,假如沈擒宁那边带给我的是不好的消息,我回来就会落落寡欢。就会想,我下一步该怎么弄,一发呆就是很久。因为,沈擒宁不知道是怕我着急还是怎么的,他听到了什么也不跟我明说,就是那种旁敲侧击的、拿捏着分寸,恰到好处地让你大致情况,表面上他是给你建议,其实他是在告诉你,薛小柏怎么了。有几次,我就跟他急了。比方最近一次,他跟我说:宁宁,那边情况不是太好,你自己做好准备。我就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很委婉地告诉我,他感觉,薛小柏够呛,感觉他——他顿了顿,估计是在考虑怎么措辞,既能让我明白,又能比较完整准确地表达他的意思。他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感觉他好像活不长久的样儿。

 

我就问他: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就都跟我说啊,活急死人。他怎么了活不长,得绝症了?有人欺负他了?得绝症了咱们给他治啊,有人欺负他,我们找人、花钱,去打点呀。我去找爸爸。

 

他就说薛小柏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什么的。一个没有求生意念的人,你拿什么去救他?他问我。

 

所以,直至很久,我都不知道薛小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直至很久以后,薛小柏去金州之前,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江鱼儿在他学姐的事情结束后,也一直在这边,他在这边挺好的,我愿意他在。我知道他也不乐意回去。我们就好比是在不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假如我没遇到薛小柏,假如薛小柏和魏宝一直好好的,可是生活没有假如。我们遇到的那种细水长流里来的那些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小小确幸,及至开始,我们都希望它能开花结果,这样一直下去。大家也都试图往那个方向去调动和努力,可是当一旦事情有了转机和变化的时候,当大家一旦明白本心唤起初衷的时候,就发展到现在这样叫人如鲠在喉的境地了。

 

好比我从沈擒宁那里每听到薛小柏的消息都会一阵悸动,每当听到他过的不好,就想冲出去把他拽回来,然后学着做一个好人,努力回到我学生时代的样儿,努力去收起自己之前的风流帐来,好好的学着去善待和喜欢一个人。

 

只是这个时候,江鱼儿也明白了他自己的本心。他那次忽然问我: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

就在我发呆、犯愁,在我试着、想着、懵懂着,我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和他,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我们都在喜欢一个人。不同的是,他喜欢的人,其实喜欢他。我喜欢的人,却不喜欢我。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想和他说:那首先得让那个人也喜欢你,或者你能确定他是喜欢你的。

 

可是,我看着他,我该如何说出这话来呢?我不喜欢他吗?其实我是喜欢的。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是我该如何跟他继续了?有薛小柏和一座山一样横在人的心思意念里头。

 

彼时,我在沙发上呆着走神,用没受伤的左手食指若有所思的扒拉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魔方。呆了半晌,想着他问我的问题,我跟他说:这个魔方要是只有一种颜色该多好玩儿,那样就谁都会玩了。

 

我感觉,这爱情,就和魔方一样,如果都是一样的颜色,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样这个爱情的魔方就不用那么千回百转地去转它。那样就无论是谁都能得到爱情。

 

他笑着跟我说:那还叫人怎么转呢。说完,他估计是以为我把话题叉开了,我看他有些失落。我感觉,我和他虽然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但是心里上却也曾在一起耳鬓厮磨过似的。虽然没许下过什么承诺,但是依旧如求而不得那般,在爱情的世界里,到底叫他受伤和难过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喜欢以及那种不能喜欢的歉意。我就带着他去玩、去逛、去买东西。去网上留意和查找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他名字比较特别,所以,我找到了他小学、初中、高中就读的学校、找到了他们学校发布的关于本校哪个高考生被哪所高校什么专业录取的那种喜报。还找到了他9岁时候写的一篇作文。那天读着那个,我看着手机笑了许久,因为下头也有好些人留言评论、鼓励啥的。都是对一个9岁的叫江鱼儿的小朋友说的话。我就把那作文发给了他。他起先想不起,然后跟我说是他小学三年级给小荷作文网投的稿。

 

当天下午,公司有个合作方要来谈项目,我和老包他们准备了很久的PPT,也提前预演了好多遍,加上我手也不大方便,就是早期的这个领带衣服啥的,都是他给我弄熨帖的。他以为我找他是有要紧事情,然后中午放课后饭也没吃就跑到公司来。其实,我只是,单纯的想给他做点什么事情。

 

我发现他融入环境蛮快的,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很好地适应工作的节奏,进入工作状态。而且他跟王布达俩人玩的也很好。他时常跟我讲王布达身上的一些趣事,我跟他说王布达其实之前性格蛮活泼的。我有时候在反省我自己,王世延的苦痛是不是变相地加在他身上的,假如我当时没染指王布达,是不是他就可以少了根武阳的那档子交集,少好些痛苦。这么想,我又觉得我对不起王布达,也对不起沈擒宁。以沈擒宁对王世延的珍视程度,假如我不是他亲弟弟的话,会不会他连手撕了我的心都有了呢。

 

他问过我谁是薛小柏,其实我好多次想图省事,告诉他,你看王布达就知道,他俩长得很像,跟一个人似的。可是我又觉得他俩似乎不一样。也就没那么去说。

 

那段时间,我们忙着跑了好些工作,也越来越有默契。我为了能很好地锻炼自己,也当是缓冲一下之于薛小柏的事情一筹莫展的我的好些焦虑和不安,就一猛子扎到工作上去了,白天尚可,可是到了夜间无事可做的时候。在住着的地方,就又回复了那种安静,他安静地念书做事,我安静地呆着,有时候看看他,有时候问问他在做什么,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水果。

 

他从小在很南很南的南方长大,从来没去过北京,我感觉他们更爱去三亚、去新加坡,可能是因为地缘和气候的关系,他们感觉那样比较方便。那会儿每次从北京回来,我都会给他带点那边的小吃的。也给他说说我们在那边吃的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和北京人爱吃的吃食。然后,还说好,要是有机会。去北京到护国寺吃豌豆黄。

 

学校要搞一个文艺汇演,他们社团也出了节目,那些天他经常跟同学一起排练,还让我也到时候一起看他演出。我看他那么愿意就满口答应,那段时间他每天睡很少,然后排练也很刻苦,我还给他买了一套护膝护腕啥的。因为睡不够,排练强度高,有时候满眼都是血丝。有次早起我就见他右眼白眼球红红一片,有点吓人。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不碍事儿,可能是眼睛里睡不好有血丝,然后洗脸的时候洗面奶那些不留神到了眼睛里,毛细血管给破了什么的。我感觉还是不踏实,就带他去学校校医院瞧了。医生说那是结膜下出血。还说是肝火上炎什么的。总之也听不懂,主要就是让别揉眼睛那些。说年轻人不碍事儿,大概两周自己就好了。我还是不大放心让医生给开了点药,是一种诺氟沙星滴眼液的那种药水。他就笑,说:医生都说两三周自己就好了,你担心什么劲儿。然后一早一晚我就记着给他弄那个,最开始每次弄都弄不好,不是他眼睛老眨,就是我滴的不是地方,他就笑,然后又有药水挂在眼睛边、脸颊上,又跟哭了似的。

 

在他们演出的头天,我就收到了沈擒宁的电话,说是薛小柏住院了,让我回去一下吧,起先他不肯告诉我原因。我再三问他,他告诉我,薛小柏。总之是很不好,他说薛小柏自杀了。

我脑子里空了一下,停滞了有小一会儿,喃喃说道:他怎么就不想活了呢。许久才想起来问他:还活着吗?!“嗯。放心,抢救过来了。”

 

我心说,活着就好。我就打算回去,让王布达给我订晚上的机票,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江鱼儿和他明天的演出。我就给他电话,他没接。估计是在排练了。我又给梁彼德大了电话,让他替我吧,照顾着点江鱼儿。跟老包也交代了江鱼儿如果去公司,还是一切照旧,要好好的凡事都招呼着他些。还有后年毕业入职的事情等等。

 

江鱼儿给我来电后,我告诉了他要回北京的事情,以及明天不能看他演出的歉意。他貌似感觉到别离在即,下午带着我出去吃好的。他问我为什么回去。我说薛小柏出事了。他又问,要是没出事,会留下吗。我说会的。另外,还问了些别的。我对他是有喜欢的,也有歉意。只是来的那么匆忙,期望的那么无奈。

 

他给我买了一个水晶手串,沉甸甸的,很好看。我抬手摸他头发,告诉他还会有更好的。这是我能对他真挚的祝福和衷心的遗憾了吧。在江鱼儿身上,好似俗话说的,我有心为善,却不曾行善,我无心作恶,却做了恶。这话对薛小柏也然。

 

那晚,我让他和王布达一块儿送我,不想他送完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回去。我最后一次看他,觉得他真小,真好。我不敢再看他,他值得真正属于他的人去细看。

 

离别在即,他最后问我的话是:

他好吗?

嗯,他很好。

那有机会让我见见他。

我本想说好。想了下,跟他说,如果他愿意的话。

 

那晚,不知道他和王布达是怎么回去的。我想他应该是很难受的,就好比我当年知道齐衡喜欢沈擒宁的时候一样。好多年后,他发来了一首歌曲,让我听。是谢春花的《公子向北走》,我想起他喊过我一次沈公子,因为这个我生过气,让他再不要那么喊我,因为我不大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他让我听这个,我却并不恼,我能想起的就是我们那次因缘际会相遇的夏天,和匆匆忙忙别离的秋夜。当时好像胡同里的两团愁绪在两头堵人,就和这歌儿里唱的一模一样,我们遇见,我们错开,我们希望彼此过的都好,在彼此和太阳一样明艳无双的夏季里,在相遇起初,在明晃晃暖洋洋的回忆里,留下金灿灿的祝福给对方。

 

小生不才

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公子向北走,小生向南瞧

此生就此别过了

难以忘怀

 

【以上沈撄宁】

【全文完】

 

和大202006251348庚子年端阳节上在广外甘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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