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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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304 次阅读  2020-06-27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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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说,让我好好的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和我相关的篇幅没跟我说过,好似还没展开,就已然合上的画卷,永永远远要束之高阁了。他叫薛小柏,在我的生命中昙花一现般两年间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一天两夜,一次是连来带去十四天时光。起初他要南行,最终还是回去了北方。愿他从此无论在南在北,都被恩弘岁月,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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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感冒的人是在冬月傍晚开往我老家最后一趟列车快开时候上来的。他满面的病容和愁容给所有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他本人越是不擅表达不希望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就事与愿违地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就连忙着放行李的,忙着哺乳的人都不得不停下手边的事来往他这边看。所有人第一眼就察觉出来他是个生了病的人。他一连串的喷嚏无可辩驳的证明了这一点。这人红着脸坐下后,对我报以歉意的微笑,我小声问他:你要不要和我换一下座位,这边靠窗,舒服一点。他没谦让,起身和我换了。然后就睡了一路,没说一句话。我听得出他呼吸很重,似乎很吃力,我打了热水问他:你带药了没?要不喝点药好些。他没言声,似乎怕冷,往里凑了凑。直到我老家时分,车到站了,是一个中转站,我不确定他要到哪下,还是继续坐到终点,就推了推他。他睡的稀里糊涂,操着不知道是哪的方言说了句什么话。他见是我,问我:到了?我告他到西安了。“你在哪下?”我问。“就这儿”他说,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讲话也有气无力的。我说那出站吧,他见我拿着行李还要帮我弄点,我说:不妨碍,我自己来,你还不舒服,赶紧回家睡觉吧。他说:我家不是这儿的。出站后,因天色很晚,我就要找夜车回去。见他在人群中定着彷徨,不认路似的,犹豫了一会儿,到台阶上坐了。我过去问他:天儿太晚了,你要上哪儿,我可以帮你看看路线。完后我再找车回去。

 

他茫茫然看着我,带着重感冒的那种囔囔的鼻音跟我说:我去高井村。金州的高井村。嗯,我知道。我答他,并且给他纠正了一个明显的错误,我说你说的是高井乡吗。全金州唯独这个高井乡知名度最高,如果你确定是金州我估摸着多半是高井乡。他掏出来手机便签让我看上面写着的一个地址,就是我说的那儿。那里好些非法传销的,盘根错节好些年一直无法根治。所以在当地知名度也高。我和他说,这里去金州还有好几个小时车程,问他打算怎么去,要么就是在省城找地儿住一宿,次日买车票去,要么就是赶夜车去。“你可以和我拼车”。

他问我:你也是金州的?我点点头问他:看你吧,你要是在这住就找个快捷酒店。我建议他先弄点感冒药,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和你走吧”他说:我和你拼车去金州。

 

路上他继续睡,及至到了金州,已经快次日凌晨东方渐白时候。他是车行至路过火车站时醒来的,慌忙掏出来手机用袖口在车窗玻璃上狠擦了几下,拍了一张相片儿,自己端详良久,囔囔道:拍花了。下车后,彼此结过账,转账时候,他加了我的微信。有落脚的地儿么?我问他:你来这是探亲?访友?还是找工作?他说:我就是来看看。这里有金花巷吗?我说:金花巷没有,金银巷倒是有一个。我问:你要找的人在那儿?听说那儿有个教堂。他说他要找的人在高井村。我给他指了指说:汉江边儿上那片儿就是了。知道是几组吗?他摇了摇头,说:只知道他那年回老家了,不清楚在不在家,也可能出去打工了,也可能在哪学木匠呢。我实在有些犯困,又冷又饿的,就喊他一起吃点暖和的去吧。

 

饭时,他喝了些热汤,明显有些感冒开化的症状又开始打喷嚏。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生病了还不在家踏踏实实呆着到处跑什么劲儿。他说:我的年假快过期了,只能这会来了,不然就得等下年这会儿了。他是你亲戚?朋友?我问他。他没言语,似乎在思考那个人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思量再三,也没说出来所以然,只是对我笑了笑。

 

我说,我要回去了,一摊子事儿等着我做。我让他有事儿随时微信喊我。他问我:你家在哪住了?“鑫洲路,有个快印店。和高井村隔着一条汉江,打对角就是”,我跟他说。只见他掏出来手机在百度地图上划拉,我问他你打算住哪?他说先看看再说。

那天傍晚,他摸黑找到我们店里,我当是有活儿来了,见是他,笑着问:怎么是你。他问我: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好的吧。我给门儿上了锁,见他兜儿里鼓鼓囊囊的,问他是什么。他说是买的感冒药。你不会在外头逛了一天吧,他点了点头。还没找到住的地儿?他说不着急。我问他几时回去的票。他说明晚。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简单吃了些。我问他白天都上哪去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去了火车站,完后拿出拍了的照片给我看。

找着你要找的人了?我问。

没,本来来的时候也没打算能找的着,就是来看看。他说。

你找他做什么呢?我问他。

他说不知道。就是来看看。他和我说,那人孩子五岁了,当时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之后就联系不到了。

天儿这么冷,我说,你好歹来一趟,我带你看安澜楼去吧,这里的地标建筑。

 

饭后,我先带他找了个快捷酒店,完后就一起打车出去逛了。他问我老家是不是这儿的,我说我家在乡下,我自己在市区有个小门面。之后就又陷入了沉寂。

他说:明晚定了的车票,我就回去了。

记得吃药吧。你说你也不知道图啥。我说他。

 

远处风灯塔影夜色撩人,近前江汉横流别离在即,见他肩膀耸的厉害,才知道这厮在独自不受用。

“你怎么哭了?”

......没事。”

下次我和你一起找。

他说不找了。

我问他,那你还来吗?

来。

 

201910151747宽街路口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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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当这次见着他,他依旧是不死心前来我的故乡寻他忐忑了十数年的故人来了,他却换了一副神采提出来要上我家去坐坐的请求。我见他穿的厚重,一身的风尘仆仆和满面真诚,跟没吃饭似的,打量他也不是会蝇营算计的人,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只跟他提出一条件,让他先跟我张罗完搬家的事儿。

 

他要再晚来几天,或许就见不着我了,因我租赁的门面到期,要搬到河那边的新址去了。我一人起大早忙乱打包设备,收拾东西的早晨,门一开进来一个人。我没抬头,只说今儿不营业,要搬家了。“不营业也得吃饭不是”我听这人话头儿不像是来打印复印的,起身才看到这个他。

 

我对着他愣神儿,也没地儿招呼他坐,想着他那次回去时还带着病,问他道:你感冒好些了?他一边往开打不知从哪买的早点,一边招呼我吃,对我说:你说的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要一直不好的话,估计就没好的时候了。

 

搬家的事儿足足直折腾了两天,我俩就那么一里一外的分工,我在里头指挥搬家公司的人,他在外头帮忙盯着。先是店里头的大设备和桌椅板凳,电脑,之后是些耗材和小东西。第二日是住的地方的家当。直到第一宿他在我住的地方睡前时候,我才想起来问他:你这次打算呆几天?

 

他盯着墙壁上若有所思,就好像我提问的问题是多么难以回答一样,半天没想好要怎么说。夜间的他和日间的他,好像两个人似的,尤其的沉默,透着一团摘不净的愁绪。他和我说北京这几天才下过雨,阴沉沉冷冰冰的。我答道:前些日子见你朋友圈发照相了。他转而说,你这屋子里挺暖和的。我告诉他这间屋子是自采暖,觉得凉了把壁挂炉打开就行。见他连睡觉的时候都裹那么严实,我就问他是不是觉得冷,要不要加床被子?他说不用不用,热的我都冒汗了。

 

“对呀”我也疑惑:那你不说少穿点,是不是来的匆忙,没带背心儿?说着就要给他找,他说别忙和了,累一天了,明天还接着干,早些睡吧。

 

第二天,他就抢破了手腕子。因为搬家公司觉得我住处没什么大件东西,就把青壮年劳力调配到别地儿去了,他见那几个老人家搬东西心里不落忍,就和人家一起搬。不知道在哪磕碰了,也强忍着不给我说,还是到了新店最后结账的时候搬家公司的人对他千恩万谢,然后想起来给我讲的。让我带他去医务所包一包好的快点。

 

201911041821西四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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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似有珍宝不爱外露一般,叫人越发好奇。我递给他一瓶水,先问他伤势顺便就要跟他一块儿上医院包扎一下。他只说不妨碍,又不好意思违拗我的盛情似的,看他这么局促,我深信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让他如此不安也是大没必要,况且他自个儿也是大人了,如果确需救治他自己也会酌情就医,因此,也就由着他了。不料他次日就没了人影,以至于让人从早等到晚上,心绪不宁中甚至怀疑是不是做过一场好梦。

 

他从外头回来时候,已是晚间九点多光景,正常这会儿没啥业务我也就早早打烊了,换了新门面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找一个帮工,或者是两个。正思虑这些时候就听店门被推开,顺带着溜进来嗖嗖的风,我原本兜了一天的火见着他一下就泄了气。他脸冻的红红的,眉毛上不知道从哪整来的霜气,手里拎着些外卖问我吃了没。我本该问他:你一整天一个招呼也不打,上哪去了?只是见他那可怜相也就不忍心再多说什么,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着快吃吧。他把一份推给我,自己开始狼吞虎咽的扒拉,让我想起今早的饭也是他买的,他貌似对豆腐、海带木耳汤和炒米粉很钟情,回回都是这些。

 

我寻思他三番五次往这边跑,指定是这边有他放不下的人,别的我帮不上忙,但是我一个本地人,初中、高中都在这里,而且好多同学也都是这里的,感觉说不定可以帮他找找,于是

他吃饭间隙,我就问他:你要找的那人叫啥来着?他抬头看我,有点吃惊。我解释道:我或许可以帮你找找看,别忘了我就是这里的人。他说好的。那夜,他跟我说,他去那里看过了。我问他:你见着要找的人了?他点头答是,然而我却觉察不到他的开心,相反我感觉他并不开心。我就对他讲,你实在是所见过蛮奇怪的人。

 

201912121750经北海北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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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外卖有汤有水热气腾腾的,有冻豆腐、豆芽、木耳粉条这些,还有米线。吃的时候难免吸溜吸溜的,又貌似谁哭了那般。让人止不住要不时抬头确认。饭后,我推了一把,把碗筷推到旁边,仰头靠着椅子那么歇神儿。他问我吃饱没,我说:那我要是没吃饱,你咋整,跑出去再买一碗?

 

他闷闷地说这个不要紧,喊个外卖也容易,倒是你,怎么感觉有点气儿不顺,生气了?

嗯,我言道:有点。我就问他怎么大早起没一句话就溜溜一天不见人。

他倒也没给自己辩解,只说:我觉得我不是小孩子了嚒。

“你呢?吃饱没”我问他,没饱有挂面,我给你下了垫垫。

他起身问我边往门口走,时间不早了我把门关了啊?早点歇着好。

 

躺着后,他问我红旗幼儿园来,我说不大清楚,之前偶尔路过早起和晚夕有很多接送小孩的。他呼一下翻了个身,对我说:我今天早起就是在那个幼儿园门口貌似看到了一个熟人,仔细瞅那孩子,跟他长得也不是很像。我说没准儿人家是给他兄弟接送孩子。

 

他没言语,我不确定他是否在那边儿等了一天,生等到下午幼儿园放学确认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熟人。又有很大把握能够确定,他有可能这么干。

 

“我果然就等到他了”他说:他没认出来我。

那个小孩不知道从哪拿的纸团还是雪团在玩,手里冒着白气儿。胖嘟嘟的,他拉着那小孩的手,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教育他什么话。那孩子似听似不听的,拉着他的手,俩人一起过马路去了。

 

要我的话,我说:我就喊他,反正都来也不止一次了。

喊一下又能怎么着呢。他问

再不济,彼此可以讲几句话,吃一顿饭,叙叙旧。我问他:不然,你还想怎么着呢?

我问他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起先不愿意告诉我,我再三坚持他和我说了。他说的这人,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因我认识他表弟,我和他表弟是同班。我就说出他表弟的名字,我说:我认识他表弟。我说出他表弟名字的时候,这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波澜惊了一下,遂而一言不发,归于宁静。

 

他忽而烦愁起来过年还得回家,我宽慰他总过得去的,别太担心。

他缓慢而悠长地问我:你生意还好吧。

我说就那样儿,我还在琢磨要不要雇个小工了。你来怎么样?

他就给了你叹息了一声儿,说:再说吧。

 

201912231702在东四

 

-4

那晚,他睡觉的地方开始忽明忽灭,问他,他说“手机屏幕有些问题了,不管它,睡吧”。

 

结果第二日,他手机就无法开机了。他先是在京东上填了保修单,结果京东售后推诿,说就算是京东上门提取,最后也得找小米售后,建议他直接找小米。结果他又周旋了两日,期间,两家售后相互扯皮了有几次,我听他交涉说:既然这一项形同虚设的保修,何不在购买时候就直接告诉别人让自己联系厂家什么的。我还听他形容手机闪屏时候用了“电闪雷鸣”这么一个词儿。

 

等他总算交涉完售后的事儿在那儿靠着椅背愣神儿,我喊他:来吃饭吧,完后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听到就扭头朝我这边看,也不起身,只说:今儿这太阳真好。说完明明白白的就流开了鼻血。我抽纸给他,完后他捂着鼻子去了卫生间,我问他咋了。他说鼻子有点干疼干疼的。

 

那几天又有点小忙,有跟前的几个学校期中考试,孩子们过来复印好些复习资料,也挣不到什么大钱,横就一天陆陆续续的这些总断不了。当我抱怨累人时候,他就这么劝着:看开点吧,蛐蛐儿也是肉,阎王还不嫌鬼瘦,几毛钱也是钱,一块钱也是钱,积少成多呗。总比天天没事儿做强吧。

 

我问他:你怎么不嚷嚷幼儿园的事儿了?死心了?

他问我:你刚说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我就让他选:要不就回我家看一看,或者去魏宝家?

他问我:你真认识他哥儿俩?

我说那当哥哥的不认识,但是知道那么个人,魏宝和我一级,所以认识。我还很好奇你怎么跟他们扯上的,你一个外乡人。

他定了定,要不去你家吧。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我觉得他也挺想去魏宝家的,虽然魏宝没在家。

魏宝念书后毕业直接留在当地了,想来应该不差,那后就很少回来了,听说那年节上回来过一次,开车回来的。想来属实是过的不差的。

 

所以,先带他回乡下溜达溜达玩一玩,然后回城就去魏宝家,附近逛一逛吧。

省得他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没着没落的。

我说收拾收拾,咱们晚上早点打烊,回我家去。

他眼睛一亮,冲我笑了笑。这是第一次。

 

201912271505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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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从城里上我们家路途的远近,仿佛是问我从此处到京师路途的远近那般。我说走路一小时大概就回去了,坐车的话稍微快些。这会儿月亮和夜空都被刮的分外干净,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大白天不让你回去么,专挑晚上走夜路。我打趣答他:我们乡下管见不了人的都叫“跑夜路”的。他不言不语只顾走路,脚底下不时磕出来一两声响,许久他反应过来怼我:你这孩子怎么讲话,怎么就跑夜路的,我哪见不了人了。他这么一说,就让人松快了好些,因自我认识他起,就觉得他拘束的厉害,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天生慢热,也不清楚那个拘谨的外在下,是个啥样式的人。

 

他忽然脑子坏了似的,支支吾吾半天问我:诶,我喜欢小孩吗?

我说你问我呐,这我哪知道呀,你自己的事儿。还是你要问我喜欢小孩吗?

他嗯一声儿。

我说,喜欢的吧,谁跟孩子有仇了。那些小孩都满好玩儿的哈。

 

路过那条旱河的时候,我跟他讲,有次春天的晚上,我晚自习迟了,自己一人儿回去,路过这段乱坟岗子,当时月亮亮汪汪的,霎时刮了一股贼风,我整个人就炸毛了,感觉树枝上半天空密麻麻排着好些人当空看着我一样,还不知道在吟唱什么玩意儿,大晚上的,吓死活人。我原本以为他会胆怯害怕,结果他问我说:你该抄起来板儿砖给他们zhuai一下子。我就惊叹他看着文文弱弱的人胆儿也这么肥硕!

 

到了我村儿,我们就步行往里溜达,路上主干道都安装了路灯,要是搁20多年前,指定黑黢黢一片。依旧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不止,我们家的门锁都快打不开了,锁头生锈的光景。我给他指了指说:这就是我家。他看着不置一词,问我:你家其他人了?我说都没了。只剩我了。

 

他搬着我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跟我说辛苦了。我说没事儿,我可没这么脆弱,所以因为这缘故,我和魏宝念书的时候玩的很好,同病相怜嘛,而且他还在我家住过不知一次。就这儿,我跟他说。

 

我从院门翻进去把他㨄过去,开开屋子挨屋儿看了看,然后有邻居以为来了贼在墙头喊话,我答他是我自己,然后出去给了一包烟致谢。回身,见他在那儿看我,笑模笑样的,我让他别笑了镇上找个地儿睡觉去吧,要么干脆回城。他让我别折腾了,就这儿挺好,我坚持那是不成,一没打扫,二太冷的,我坚持到镇上去,他也就由着我了。他说这小院子蛮好,拾掇拾掇过日子蛮不错,再养个小小孩儿,也就离岁月静好不远几步了。

 

202001021503东四

 

 

-6

回去镇上的时候,我明显有些疲倦,也深悔自己毛躁,没有事先安排妥当。我和他好像第一次结伴也行那般,他也累的很少讲话,彼此叙过年岁大小,他年长我6岁。我说他看起来不像。他二话没说打了个喷嚏,我就抽过来他的手搁我衣服兜儿里了。他明显哪里不对了一下也没言语啥。

 

我为作为害他连夜奔波的补偿,就尽我所知的给他说和魏宝以及他舅表哥家的事迹,我知道他对那个感兴趣,而且我确定他隔年两次来都是为这哥儿俩,甚至为他哥多些。他似乎不大多愿意提他俩的事儿,但也不拦着我说,不时问我:多早晚就到镇上了,又冷又饿的,还累,我说收拾收拾住村儿里就挺好,你非不听我。他认为我家是可以住人的,但实际的情况是多少年不住人,也没事先打扫收拾,且火碳都不齐全,非把人冻坏不成。

 

我的缘故是疏忽在了想当然上,他的问题则疏忽在了穷对付上,我感觉他实在是能将就的这么一个人,好比去年冬天头次见他那会儿,都病到那步田地都死扛着不去买药。

 

他忽然问我将来怎么打算的,我如实相告我没什么打算,我毫不避讳的让他知道了我的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我问他:那你呢?咋计划的?他说他想去南方。我没打断他的话,就细听他要说些什么。他没给南方具体界定某一个城市,因此我理解他讲的南方,有些笼统,感觉吧,他所说的那个南方,取决于他在意的人在哪儿。对他而言,似乎在哪儿生活倒问题不大,主要是看跟谁。

 

他的手机发快递到南京去返厂维修去了,我把耳塞给他塞了一个就点开了那个音乐APP,随机放着几首下载来的歌儿。他提议要不打顺风车吧,叫滴滴打车。我就照他说的做了。大致一刻钟后来了车,一路上风驰电掣的,车里他打了几个喷嚏,我就又想起初次见他感冒的光景。我们直接回市区去了,他在车上索性睡着了。到店后,我开卷闸,问他饿不饿,他说饿。我就带他去吃东西,就在魏宝他们家那块儿一个小夜摊儿上。周遭的建筑拆拆建建的已然和我们念书时候大不相同,只是那热乎劲儿还和之前仿若。饭时,我给他指,这路尽头那个路灯下巷子口,那楼里头就他们家,之前在自家的院子里,如今都去楼里去了。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你年假长嚒这次”我问他,他说挺长的。我让他要是真喜欢这里,就留下吧。我当时也不知道会有人来凶神恶煞的追他。他若有所思的,也给不了我答案。只说:我想和人一块儿抚养一个孩子。

 

202001031515东四

 

-7

他在我对面,吃的热气腾腾十分畅快,不时从桌上抽出来纸巾擦汗,他问我怎么不吃?我说太烫了,等会儿凉一凉再吃他,我也叫他别吃太猛太烫,那样对食道不大好些。他说偶尔一次没事,不经常就行。他抬手擦汗的工夫,好几次,我似乎看到袖口手腕那边一直若隐若现延伸到快手背上有一条红线头?还是红线什么的东西,让人看着痒痒。我对他讲:你别动啊,我看这是什么。我探出去两根指头就要捏下来那红色的线。他见状收回手去说:没事,回头我自己弄吧,吃你饭,都凉了。我就似乎看到了那个线头的不安,整个的他随同这缠了手腕的一条红色细线一起不安。

回返的途中,他问我:吃饱没你?我就笑他这反客为主的劲儿,就跟我去了他地盘儿上似的。我说报告大哥,小弟我吃好了。那往后我就跟着你混了行不?我打趣问他。谁知他还嗯了一声儿。

 

他感慨时间的飞逝,以至于冬天在他眼里就不大显出来好。他又惧怕年节的到来,不爱回家,又不能不回家。他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过:我其实很想过年的时候,一个人到异地他乡去过。他羡慕我的时候就这样说:我有时候觉得打小没父母的孩子也蛮好的,好些事儿都可以自己就给自己做的了主。随即,又考虑到我的处境,觉得话不该那样说似的,慌慌忙忙给我解释他的本意。我劝他说:没事儿,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能理解你说的那意思,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和不得已。但是你别太在乎别人怎样,多在乎自个儿就行。

 

随即按低声音问他:你真想一个人儿过年时候不回去自己到外头野浪?我教你个法子。

 

他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瞅着我,又很期待我告诉他,有那种小孩子要做坏事,眼睛里跃跃欲试之前的贼光可亲可爱。他看我半天,反倒急着催促我:你倒是快说呀。我说这还不简单,跟家里扯谎呗,或者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呗,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事儿还不能自己决定呀,对不对!假如你真的想,那就去做,不用管爹啊妈啊的。爹妈坑害的我们已然够苦了,是不是。

 

我这么讲,我就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教你学坏了呀,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些,照着自己的本心悦意的去生活。不用太顾忌别人,老委屈自个儿。他点头说:你说的对,等我手机修回来了,我就告诉家里,过年不回去了,我要去别地儿过去。我说,对,这就对了。往后也是一样,自己愿意什么就是什么。别为谁委屈自己,不值当劲儿的。

 

他说我:瞧你岁数不大,活的挺明白的,又觉得你打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我说:我没受啥委屈,我受的都是苦。够够的了。所以,你就看到我很自我的这么一个人了。说白了就是不累,起码心里头不累,爱谁谁。

希望你,也可以成为一个这样,专门使自己快乐的人。

能做到吧。我问他。

他说能。

 

这是那晚上的一个小收获,估计他从那一晚,会慢慢的改变,慢慢的出来,一点一点的好起来。成为一个快乐的人,为自己的人,很真实的人。

 

202001101130东四

 

-8

回去的路不宽不窄,月色微微,没扫干净的路面泛着践踏过敦敦实实的不洁不白的高低不平的光。他在比我先吃完,等我的空当,借着抽烟的由头,到外头张望张望的,叫人心疼。我喊他一声,他听到灭了烟头带着笑意和歉意往里头来,我跟他说:你刚吃了饭,别在外头着了凉,一会儿结结实实的到魏宝他们家外头让你看个够。

 

饭后,我真就带他去了魏宝家那里,是一片城中村,熙熙攘攘的到了清冷祁寒的夜里头也安稳下来了,他点了根烟问我:抽么?我本来对这个可有可无,他都让了,我就大喇喇讲:那就来一根儿吧。我问他:你不不抽烟嚒?他说:抽不好,也是偶尔瞎抽。

我跟他讲,我念书认识魏宝时候,就这副光景,这许多年几乎没怎么变样。他说那天下午,他看到有个小孩在这里玩雪,搓雪球,雪球在手里冒腾腾的白气。再后过来一个,男人。扛起来他就进屋去了。貌似还斥责了那孩子几句,只是那孩子手里头依旧牢牢握着那雪球不肯撒手。

 

他讲这个的时候,全然忘了是第二次给我说了,就跟一个常讲常新的事情一样,我属实不清楚他和那些人有过什么样的纠葛,以至于些许年求不得,失不得,舍不得。以至于五次三番鼓起勇气心心念念往过跑。

 

回去时,不长不短的路上,他走的磕磕绊绊的,不知道是抽烟上头醉了,还是奔波困了。沉沉的。到家后洗漱了,就各自翻身熄灯睡了。夜半我听到他在哭,起先以为是做梦了。结果真是他在哭。我问他怎么了?又担心他是不是在梦魇,那梦魇的梦游的人搞不清楚敢不敢直接弄醒。结果他蜷缩着跟我说他小腿肚子抽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醒着,总之估计确实是抽筋了。我纳闷儿抽筋怎么会哭,疼哭了?委屈哭了?顾不上想这些,我抓起他抽筋的一只脚让他蹬在我胸口,让他用力,他惺惺忪忪迷迷糊糊的带着啜泣感觉想用力用不上,或者用的力道不对,我跟他说:你别脚尖儿用力,脚后跟儿用力,蹬一蹬,绷一绷就好了。然后我又给他拍打了拍打小腿肚子,折腾了有五分钟左右,看他安稳些,问他:好些了?他没吱声儿,总体哭啼也平复下去了,貌似睡着了他。

 

次日早起他并不难为情,许是以为做了个梦,许是忘了,只是走路感觉他明显一跛一跛的,跟一个小瘸子似的,我问他:怎么着了?他答道不知道什么情况,小腿这儿有点疼。完后他又惦记他手机啥时候修好。我又那么一刹那,觉得他好像失业了,这种感觉,一度十分强烈。

 

202001141718周二/东四

 

 

-9

他手机回来了之后,笑嘻嘻的摩挲许久,确认屏幕果然不闪烁了之后安装了他的手机卡,美滋滋的给客服和售后维修人员的服务打了好评。他跟我说这次可不仅仅是维修,而且把手机屏幕也给他换了,和新的差不多。我听他说那手机是他在618时候从京东买的,他似乎忘记了之前京东和小米的客服相互扯皮,让他东走西顾的经历,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彼时已然快过农历小年了。那几天是大寒节令,他说貌似还没有小寒的时候天气冷。

 

那会儿学校的孩子们也都放寒假了,基本上家家忙着采买年货收拾过年啥的,他忽然问我跨年的时候是怎么跨的,我想起来当时正忙乱着铺面合同到期准备从汉江北边搬到新租赁的南岸的事,累的天天拉了胯似的一动不想动,当时也就我自个儿一个。我问他:怎了?他说,就问问嚒。我就告诉他一人儿过的,当时很多事。你呢?我问他。

 

他说自己喝了2两酒,做了顿好吃的,看了会儿跨年晚会,“闹嚷嚷的,没意思”。我听他会做饭,我就问他做了什么。他说做了炒鸡蛋,紫菜汤,炖豆腐,凉拌千张,还闷了一大锅米饭。我说瞅着他也不像会做饭的样子,这些素菜谁不会做了。但是他无比确信他做的很好吃。我就让他有空不妨露一手。

 

你说——他道。

嗯,说什么。我问他。

你说魏宝过年会回来吗?

会的吧,或许不会,他和他这个哥哥关系比较冷淡。说完想了想,我找补道:我听说的。

 

202001211645

 

-10

那天他蛮不好意思地问我秦巴交易中心批发市场怎么走。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干嘛,要去逛地摊儿?

额,我过去看看嚒。

嗯。我让他从育才路口坐13路过去,印象中到市委家属院那边下车,头一个路口右拐走上几站地就到了。

 

他把他手机留下让我给他打一个收款的二维码出来,自己就出去了。他那回来的很快,快中午那会儿到的。拿了一幅硕大的对联给我,让我年前就可以贴到门口。在他不在的一上午,好几次我发现外头有两三个身形高大的人在晃悠,不像是问买卖的。中午饭时,我就跟他说了。他想了想,没做声儿。拿起来二维码自己试了试,又替另拍了一张存手机里,就出去了。瞧那样子是要摆摊儿了。

我问他:你这整的是哪一出额。要去卖对联吗?

他兴致勃勃得带着感叹号嗯!”了一声儿,说:试试看嘛。

 

晚间,我问他卖的咋样。

他说就内样儿,反正就是卖着玩。今年卖不完明年还能卖。他觉得反正那些话都差不多。我让他别傻了,我说:一年和一年的属相都明显不同,肯定那些字儿也是有区别的。我这么一说,他猛然清醒了似的,就一幅一幅先把带今年属相的对子挑出来,说先紧着卖这些。

他有些犯愁地问我:在你们这边谋生活辛苦不辛苦了?

我笑着安抚他道:没事的,北京那么难混,你都呆过,在这边生活,更不在话下的。

 

他听我此说,就得了定心丸似的,检点好明天的对子,准备睡觉了。

他说明天要换个地方去,因为在今天的那里,城管要问每人收500块钱的摊位钱。所以,他打算明天就换一个地方。

我发现他现在,慢慢已经习惯些了,没有前些日子那么拘谨的慌了,比如他会看哪儿凌乱就自个儿收拾去。比如他的衣服脏了,就自己到洗衣机洗去。然后问你:诶,你的衣服找出来让我穿穿呗。

 

有时候,他见我在忙,也会帮忙一下。有次晚间,我就发现他坐在电脑跟前鼓捣那个aips的软件。给我调整字体行间距字间距啥的。我问他:你原来会这个呀,干脆挨我这儿打工算了。我也正好省的再重新招人。他谦虚说自己会一点点皮毛,都是在网上自学的。

转天他出去的时候,就上午九点多了,我又发现了前几次在我门口晃荡的那几个人,尾随了他就去了。有些不放心,我就跟着他们也到外头去了。

 

他开始是在幼儿园对过的边边起摆着,来来往往的人,卖的不是很多。

十点半的时候,他自己收拾了摊子,我只当他嫌絮烦没耐心要提前收摊儿了。只见他用布兜着那二十来副对子,往魏宝他们家那边去了。我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那几个人也不紧不慢地那么跟着,我就觉得他怎么自我防范意识如此淡薄,那些人跟着他应该他是可以晓得的。但他就和没瞅见那般。

 

我还发现了一个事情,上次他让我给他弄收款码,我无意中看到他的账户余额,居然有15W,我就寻思瞅他那做派,精打细算的……,其他没敢多想,只是觉得有钱还这么辛苦,也是属实不容易。他没发现尾随他的人,可是那几个人却貌似发现我了,也就离他有些距离了,找了前头一个地儿,彼此抽烟说着什么。我没告诉他有人跟着他,省得无故他担惊受怕的。因为,我也不大清楚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或者,人家做人家的事儿,根本是我想多了。

 

他到了卫宝家那栋楼的那个单元,就进去了,有个十来分钟没出来。我正等着,见着两个人,在要错开的那么个工夫,那人喊我:杜小兵!怎么是你呀,你在这干甚?我抬头是魏宝。

你几时回来的?我问他。他瞅着精神不是太好,笑着答道:这不刚到。

 

你咋了嚒,感觉没睡好似的。我问他。

“嗯,有些神经衰弱。”他说:也就多睡几觉就好了。

魏宝还相跟着一个人,个头跟他差不多,精神虎似的,很精干帅气。魏宝给我说:这是我北京的同学,武阳,跟我一块回来。随后又跟那同学介绍我,说我是他初中同学。我跟这位同学打招呼的时候。就听到单元门口那边有动静,他两手空空抓着两三副对子磕磕绊绊往这边跑,不时回头望后瞧。然后眼睁睁地就在我们跟前就给摔了一跤。

 

不等我过去扶他,魏宝就俯身去扶他,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眼睛里全是泪,真的,全是泪,被水给遮满了。魏宝也不着急扶他了,站起身高高在上那么瞧着他,冷冷地问他: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了?不自重,你离了金州的人活不了吗?说完抬脚照他肩膀踢了一脚。他就躺下了,然后又翻身往起爬,魏宝又踏了一脚上去。我看不过去了,拉着魏宝问:你撒开,这是干嘛你。魏宝根本就不听,只说:你别管,这人我认识,贱骨头。

 

这时,魏宝他哥也出来了,手里拿着对子左右两下里看了看,看到魏宝起先挺高兴的,然后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事儿了。就往过走,到了跟前问他,几时回来的,不进家。等他看到这个趴在地上的人的时候,就一把推开魏宝。把那人拉起来,问:你没事吧,什么时候来的?你们一块儿来的?他听的摇头又点头的。魏宝他哥换了一副凶狠异常的神色来,转身回去了,未几拿着出来一把刀来。我看的有些害怕,把他拉到一边儿,然后劝魏宝他哥,魏宝也不动地方,跟卫宝一起的那个人,护在了魏宝前头。

 

王皓让恶狠狠地说了句:滚开。不干你事。

那人也不动,他和王皓说了句:你别伤他。求你了。

这边正闹的不可开交,那边三个人狼一样扑过来就把他围起来了。魏宝问他们:你们谁?滚一边儿去,有你们什么事儿。然后又说:沈撄宁的人?

完后冷笑了一声儿,问:他怎么不来?一群恶狗。今儿就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完后就要跟那几个人干架。他拦在前头说:你们别伤他。

那些人得了号令似的跟他说:别的我们不管,我们只管你的安全。我们要揍谁,你也管不着。

然后,这三个人、魏宝,还有魏宝的同学就开干了。

 

他见不管用,就拨了个电话,随后那三个人之中的一个电话也响了,然后就止住不打了。跟魏宝说:今儿算你小子好运,下次别让我们遇见你。

那些人走了之后,王皓就拉着他进屋儿了,回去之前对魏宝讲了一个字:滚。

我喊住他,跟他说:我在店里等你。他嗯了一声。他们往回走,单元门口有个小孩在望着他们,是王皓家的孩子,就是他跟我说过两次的那个小孩,他说,这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

 

魏宝呆呆地看着他们走了,问我:你认识他?

我说:去年我去北京太子峪看我姐姐,回来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的他。他也来金州,感冒很厉害,自己在外头转了一天,只说来看看,晚间就回去北京了。今冬前几日,他又来了,好像要找他放不下的人。我寻思着,我就是本地的,就打算帮他一块儿找,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你们哥儿俩。我说完,看魏宝也哭了。他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让你别来,你非不听,也来过了,就死心了,和我回去吧。

 

那天,他是下午六点多回来的。感觉他很疲倦。回来只讲了声“对不起,差点坑了你”就回屋躺着去了。我给他冲了杯黑芝麻糊,让他喝着暖和暖和。他就收到了电话,我感觉听别人电话不大礼貌,就要退出去。他示意我没事儿,电话里他只是听着,也很少说话。有时候“嗯”一下,有时候偶尔说不用,我这就回去末了,他再次强调,别让他们伤了魏宝和王皓,真的。其他的都依你。

 

挂了电话,他跟我说:我得回去了。这么些日子,这好些次,谢谢你。我不是个好人,差点耽误了你。对不起你。

没事,别这么说。你自己多保重。有需要就随时联系。我说。

他点头,跟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好奇。然后,他把衬衣手腕上的纽扣解开,把袖子网上撸,我看到了那条让他不安的红色的丝线,原来是一只红色燕子的尾巴,慢慢的就和一个海面下的冰山,牵扯出来好多的凌乱无章的纹身,两条胳膊都是。他说:我不是不愿意叫你看。我感觉还没到时候,它们真的很丑。

我惊得说不出来话,这个温良的人,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和遭遇,只是凭着本能和人的善意对他说:你受苦了。

他就笑着含着泪摇了摇头,他摇头的幅度不敢太大,因为那泪就和白天他看到魏宝、看到王皓时候一样,全是水,把眼睛给遮满了,稍微一动都会收不住。

 

次日,他要回去了。我去送他。这次是在白天。我问他:你是不是失业了?

他摇头,又点头。他问我:你叫什么了。其实我最开始……对不起啊。

我说:我叫杜小兵。你呢?

他答:薛小柏。

——你还再来吗?

——我不知道。

——要是有困难,就随时联系我。

——嗯。应该不会有了。谢谢你。你好好的啊。

他和我说,让我好好的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和我相关的篇幅没跟我说过,好似还没展开,就已然合上的画卷,永永远远要束之高阁了。他叫薛小柏,在我的生命中昙花一现般两年间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一天两夜,一次是连来带去十四天时光。起初他要南行,最终还是回去了北方。愿他从此无论在南在北,都被恩弘岁月,温柔以待。

 

(全文完)

和大202006270054在东亭

20200627《南行》结稿留念,感恩Han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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