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屑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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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339 次阅读  2020-07-10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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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们为期3个月的军训总算结束了。师兄在归队前做了一件让我终生感激他的事儿,就是在重新分配宿舍的时候把魏宝给我分过来了,当时天气已经到了12月份,冬天的样儿冷飕飕的,我看魏宝也换洗床单的时候就是在水房拿着脸盆手洗,他也舍不得花钱送到社区服务中心五块钱一桶那样机洗去。我当时在我们班是4号床上铺,我觉得上铺应该是好些的,因为晚间或者周末休息的时候不会有人来坐床铺,大家常坐的都是下铺,所以上铺的床单相对不容易脏些,我就让魏宝去4号床上铺了,我到了3号下铺去。魏宝跟我还是淡淡的。
班里的人就觉得他不近人情似的,也很少搭理他,我跟他们说:没你们事儿,我和魏宝的事儿你们少管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过他也很少跟别人玩的好,还是自己独自来独自去的。包括洗澡,他差不多每周二、五,中午的时候,利用午休时间自己去洗澡的地方洗澡,因为中午澡堂子几乎没啥人。
然后,我就悄悄跟着他去了一次,一个人都没有。感觉冷冷的,要把喷头打开放热水好久才能有些热乎气儿。第一次,他在那里放水等着,然后回头看到我,我有些紧张,地下有点打滑,端着脸盆滑了一跤。他看到后,没问我:你咋来了。也没说啥,也没看出来生气还是不生气,只是过来把我扶起来,给我把沐浴液那些捡起来,自己就背对着我洗澡去了。于是我就默认了,他或许是默许了?于是当第二个周二他又去洗澡的时候,我就又跟着去了。然后就一直这样,他去洗,我也去洗,中午很少的人的浴室里,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洗。
快到元旦的那回中午,在浴室,他忽然喊我:“武阳,给我搓搓背吧。”
我心里忽然很开心,他这是终于打算跟我说话了?然后就跑过去给他搓背。转而感觉心里蛮难受的,不知不觉就流下泪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委屈了还是怎么的。又感觉貌似魏宝也没咋让我受委屈。但是就默默地流泪。然后习惯性地给他擦,忘了换地方,他转身来看我,说:把我弄疼了,你换个——没说完,他就问我:你哭了?
我忙说:没有,可能是花洒的水。
他说,这水明明是在我头上的。
他拿接去搓澡巾,说:谢谢你。
听着就跟他和我说“谢谢你给我搓背”那样,或许还包着好些的事儿,和好些的心意。
那次我们洗完澡等头发干了之后,往大队楼走没几步,就看到陆划在那儿等着。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他还是不好意思地上前来跟我道歉,说上次的事儿。说校领导找他谈话了,我要是不原谅他,他可能就要被调到驾校去了,他是体大毕业的,对那些一窍不通,等于变相离岗失业了什么的。我跟他说:你去和魏宝说吧,他要是原谅你,那我也原谅你,他要是无法原谅,我也真的不会原谅。你去不去驾校也跟我无关。你做错了事情,这就是你该当的,好比我打了你,我身上就背了处分一样的道理。
魏宝说:你跟我们大队说,要是把武阳的大过处分撤销,那我就原谅你了。
陆划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说:嗯嗯,谢谢谢谢。校领导也是这个意思。
然后就要去找我们李大队一起去找校领导,我喊住他,跟他说:你打我可以,打他不行。
陆划很识相马上说:不敢不敢。再不打了那些。
可是,我很奇怪,明明我感觉和魏宝都恢复到以前了似的,但是他就又和平时那样跟我淡淡的了。只有每次周二和周五的那一小段中午在浴室一起洗澡的时间,我才能感觉他是以前那个对我很好,把所有的好都留给我的那个温温的魏宝。然后,洗完澡出了浴室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冷冷淡淡的魏宝。我想来想去,猜不透缘故,也就很期待每个周二和周五那一小段独处的时候。可是毕竟一个月只有4周,我就每周都很期待,星期二和星期五对我而言就成了一个特别的日子。我每次去锅炉房打水也会连他的热水瓶一起打满,他也然。只是很少同我讲话。
他也果真没有食言,每天都好好吃饭,训练也很刻苦。我们军训结束后,就开始正常上文化课了,他功课学的很好,也很用心,老师都挺喜欢他,我们因为个头一般高,也很顺理成章地成了同桌。可是我见他每天都拿着我给他的饭卡去好好吃饭,我也很踏实,因为那里头的钱很多,够他吃很久的,他既然很信守承诺的样儿,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招惹他什么。我见他跟我淡淡的,我也就轻易不去跟他说什么了。他每个周六周天都去图书馆。我则在周六周天和同学出去网吧玩。有时候我想给他买点水果什么的放他床铺上,或者买了小浣熊乡巴佬鸡蛋那些分给他些,又感觉我这算不算主动去招惹了他了,他好容易在洗澡的时候,不讨厌我,想想就算了。那些零食后来有段时间我也少吃了。只是之前攒了好多的小浣熊水浒卡。
将近期末考试来前,有一次微机课之前,他忽然跟我说那个电脑课,我不大懂,快考试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我想了想说:那你答应我和我出去进城一起玩儿一趟。他说:成。我忽然发现不知不觉的,他其实讲话基本没啥口音了。他自己估计也不觉得。
其实当时好多人都玩电脑了,只要经常玩电脑,那些也都差不多的。我就打算带他去网吧去玩几次。后来他不去,他感觉网吧可能不是什么好地方。然后我就在微机课上,教他怎么建立文档、建立文件夹、做表格、保存、复制粘贴那些。因为那会儿互联网刚兴起不久,学校里开设的微机课也是循序渐进那样,加上我们本来这个学期军训就占用了好多时间,校历上把好多课程都密集安排在了下学期,又是才开始上那个微机课,教的东西也都比较简单。
他就一边听,一边拿本儿记着。我说:内什么,你别死记硬背这些。你主要是动手做做,自己试试就有印象了。然后就一项一项的来,我在旁边给他做笔记,写流程,在他做到卡壳儿的地方,我就拿红色的碳素笔给他画个五角星。后来,他能上手了思想上就松快些了。等那次考试完了,他取得成绩,拿到奖学金。有次他见宿舍没人,就同我讲:谢谢你啊武阳。谢谢你给我的饭卡,谢谢你给我做了那么多。你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记得了,一样也不会忘记。而且,他把成绩单给我看,说他要把这个成绩单给他舅妈写信寄回去,还有他的奖学金。我说:奖学金你自己留着花吧,或者吃饭什么的。
他没答我,只是忽然特认真地跟我说:你看,我的指甲都不黄了。我好好吃饭了,也好好念书,好好训练,我没有浪费和辜负你给我的饭钱。我能做的就是让身体好好的,让成绩好好的,不然我会觉得对不起你,觉得你的那些打了水漂了,本来我也不应该承受和享用它们。
我说:嗯。我只能这么“嗯”一声,就再也说不出来其他的话了。我没想到,魏宝的生活和意识里头,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决定、对他做的每一件事,在他那里都被他赋予出崭新的、美好的、叫人动容的那种特别的意义来。
在这以前,那年的12月28号,跨年前4天的当年最后一个星期二中午,我们在学校浴室洗澡的时候,他就主动过来给我擦背,我鼓起勇气问他:魏宝,你为啥出了浴室就对我淡淡的了?
他说:我不想被同学说我沾你的光。跟着你蹭饭。
和着花洒的水声,我问:我们回不到以前了吗?
他没说话。
所以,你自己的所谓的尊严就那么重要是不是?所以,你当初说让你想想,你现在想好了没有?我问。
他说:对不起。
想好了是吧,我有些哽咽喃喃自语着。也忘了他擦完了没有,忽然就不想洗了。
我跟他说:那我今天就跟你把话摊开了说吧,自从你不搭理我以后,我每天都睡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后来我悄悄儿跟着你来浴室,感觉你不大讨厌我,我以为我们还能和以前那样,然后就次次跟着你来,谁知道你一出浴室还是和以前一样跟我不冷不热的。
我这个月每天都盼着周二和周五你知道不知道,我只有在这里才能感觉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你到底怕在怕什么了?你不是不在乎那些的吗?所以你就更在乎你自己,你有没有在乎过我了?
他定在那里不讲话,我说:你怕什么了?我的就是你的。我从来没想着跟你分过彼此。可是你,一直和我分的很清楚。我笑着说,我真傻了啊。
然后我跟他说:那什么吧,我们,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和我出去进城玩一趟,我答应教你微机课。然后元旦的时候放假,你跟我进城去吧,我们好好的晚一天,然后——我顿了顿,咬牙说出了,然后我们就散伙了。然后我就哭了,我不知道为啥我那么难受,是因为魏宝吗,他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吗。我不和他做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了。我周围有那么多同学愿意跟我结交,愿意围着我转。他有什么特别的了。我这么安慰我自己。
及至元旦的那天,好多同学也都出去玩了。我也早早起床去洗漱,去换了便衣准备跟他出去,可是那天他却一直不肯起床。我催他:快点的。这里到城里坐车且得走呢。
那会儿我们从学校到天安门要换乘好多次车,坐的是快速直达专线670路到德胜门公交场站下车,换乘地铁2号线去复兴门换地铁1号线,单程差不多2小时那样。我还打算带他多玩几个地方,因为过后怕就没啥机会了。等到地铁昌平线开通运营的时候,我俩已经毕业2年了。
我喊他他也不动,在那儿蒙头装睡,我就去拽他的被子,问他:你快点啊。都快12点了。
他说:要不别去了。
我就恼了,问他:你几个意思了?我这儿都准备好了穿戴齐全了,你又不去,耍我好玩儿了是吗?
他说: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
他说:我想好了,我不想和你散伙。
我就站着,看他。看了好久,又是哭又是乐的。他一骨碌起身拿他的枕巾,就是我们学校统一配发的那种白底、红边、蓝色的,有花儿图案左上角有“上海”字样,右下角有“87-11”数字的枕巾给我擦泪。一直跟我说“你别哭啊,你别哭啊”什么的。我就推开他手,跟他说麻溜的,不散伙了那更要出去好好玩一次。
和大/202007100004在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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