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屑记》-7
分享到:
已有 324 次阅读  2020-07-10 13:44


分享 举报

那是我们第一次合影,当时号称立等可取的新出的那种佳能数码相机,我们为了要赶时间还加了5块钱,洗了两张,彼时对数码相机认识还比较模糊,只是觉得就是很快,很清晰,但没想到是没底片的,而且当时我们也没带U盘,因为用到那个的时候还很少,基本就是那种刻光盘的。后来我们有了QQ号,有了邮箱,这些的,我自己去过几次广场,想找到那个拍照片的让他试着看一看还能不能找到我和魏宝当时合影的电子版文件,但是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估计就找到了,隔了好几年,大海捞针的,他也未必有给保存。因他坚持不去故宫游玩,我就带他去了琉璃厂、虎坊桥、大观园、中山公园那些地方。


然后,我发现,他对天安门有异乎寻常的迷恋,听他说他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他舅妈都会买一张长条形的那种画,贴在墙上,画上就是从左边或者右边拍摄的天安门。这些零碎的印象和积年的坚持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构成了对北京最初的印象,也埋下了向往的种子。


而且,他舅妈也给他唱好些的歌儿,比如《金瓶似的小山》、《渔光曲》,还有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我爱北京天安门》、《让我们荡起双桨》、还有一首很有意思的《哄睡歌》类似《摇篮曲》那种,他给我唱过一次。好多年之后,听说了我们经常唱的那首朝鲜族儿歌《小白船》是作者为了寄托他对姐姐的哀思创作的安魂曲之后,我想起来那首《哄睡歌》,竟也有一种安神安魂的意味。


当时,他蛮开心的,拍完照之后,一路都哼唱着那个《金瓶似的小山》


金瓶似的小山,山上虽然没有寺,美丽的风景已够我留恋;


明镜似的西海,海中虽然没有龙,碧绿的海水已够我喜欢。


北京城里的毛主席,虽然没有见过你,你给我的幸福却永在我身边。


金瓶似的小山,山上虽然没有寺,美丽的风景已够我留恋;


明镜似的西海,海中虽然没有龙,碧绿的海水已够我喜欢。


东方那边的金太阳,虽然上山又下山,你给我的温暖却永在我身边。


我记得那次,拍照的时候,我左手揽着他的肩膀,他右手不知道为啥没揽我的肩膀、揽我的腰,而是握着了我的右手,藏在背后。当时我们洗了两张,有一张还塑封了,我感觉那个比较结实,方便保存就把那张给他了。现在那2张照片都在,我的那张之前在书柜里放着,后来房子装修好了之后就放在卧室床头了,相框是新换的,但是那个相片有些旧了。旧的就和遥远的时光要带走年少的我们那般。他的那张因为包了塑封膜的缘故,就夹在有一年买的故宫石渠宝笈的图册里头搁书架上了。


第一次进城的那天,我开心的不得了,他就纳闷儿,问我: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了嚒?


我说:那是你不知道,之前你老不搭理我,我也不敢去招惹你,老克制着不去想你的事儿,不去同你讲话,多难受了啊。


我就想,你看,世俗的力量,风言风语的力量多么巨大和可怕了。他担心被人误解,就裹足不前,不敢由着本心去做自己愿意的事情。我担心被他讨厌就努力克制,明明难受和向往又期待和忐忑,终究却也不敢如何。经过这次事情,他貌似又勇敢和顽强了些,就和一个人在内心深处有了一次成长和自我跨越那样,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眼神认真思索着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力揽着我走路,似乎想要给我一幅很有力量和他在我身边的感觉。


他和我说:是我不好,让你因我凭空受了那么多熬煎,往后不那样了。


我第一次听到了,熬煎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和含义,竟然用来形容我之前的处境也是那么贴切,我就意识到原来那种心里发堵的感觉不是委屈,是熬煎呀。


然后,我就又在掉泪了,当时正在去琉璃厂途中,当时还没开始改造的、烟火气息和生活气息还很浓的杨竹梅斜街里头,他看到有个卖饼子的地方卖的一种饼子,上面粘了好多芝麻碗口大小中间薄边沿厚的饼子,指着那边和我说:诶,快看,这儿还有炕炕馍了。


然后他扭头喊我,就看到我眼睛挂着泪,他就笑着给我揩了几下说:好了好了,小哭包。都是哥不好,给你买炕炕馍吃。他就这么说也不管前后骑自行车的路过的人、对面卖饼子的人、路上奔跑玩耍的小孩会不会听到。


我们就一边走,一边吃着他买的炕炕馍,我说这明明是烙饼,为啥叫炕炕馍了。他说饼子是放在鏊子上烧烤好的,炕炕馍是放在特制的瓦片上烘焙好的。而且里头搁了起酥也不容易坏,吃着还酥软,饼子的话就比较硬了吃起来。然后他拿着这个炕炕馍翻了个个儿,让我看另一面,我果然发现饼上每隔一指来宽,都剁有似断非断的刀印。就和我跟他这段时间发生的好多事情,走过的好些路,那么似连非连,似断没断的。


他还说起来他们老家的烫面饼子就是那种摊的很薄的饼子,一面金黄一面灰白,卷了菜吃的,也叫卷菜饼,说她舅妈做的卷菜饼最好吃了啥的,还一定要带我去吃。前几日,看到有抖音上说的那么一句话,我就想起来当时我们对好多事情认识上的错觉,总以为来日方长,错过了很多时候,造成了好些遗憾。以至于到现在我也没机会再吃到魏宝说的那种很好吃的卷菜饼了,也将没有机会了,因为他舅妈已经不在了。那话大概意思是说:改天是哪天?下次是哪次?以后是多久?所以就是让大家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见谁,就去见吧。


从那之后,没人的时候,他就偷着喊我小哭包,有人的话他就喊我阳阳,很少喊我武阳了。以至于时至今日,我除了他之外,我不喜欢任何人喊我阳阳,这个昵称好像就成了专为叫他喊的。 


作为礼尚往来,没人的时候,我喊他宝宝。有人的时候就喊他宝儿、小宝儿,也很少喊他魏宝了。


那次回去我们买了好多吃的,买了北京烤鸭,他非要自己花钱买。我就由着他了。那年1月15、16号学校进行期末考试,然后有一周左右的阅卷时间,我们放寒假是1月24号开始,到2月25号开学。其实考试之前学校就把期末考试时间安排和寒假教职工和学生的放假安排都发通知公布了,好多同学都急着订火车票,当时还是自己买票,后来好像就学校有专门的部门负责统一订购学生票了。那会儿魏宝就没订票,而且考试之后,他楞是没急着回家,在学校一直呆了二周左右,直到实在不能住了宿舍管理员让我们限期离开,这个事儿不能怪宿舍管理的,因为学校是那种军事化管理,假期不让在学校住,要统一贴封条的,食堂和社区服务中心的超市、洗衣店、理发店那些也都不营业了,且进出校门都有人把守着检查证件登记那些,假期间人和车想进去出来一次都异常繁琐艰难。


在考完试的那段时间,他说要去发挂号信,要去给他舅妈汇款。我们学校街区为了学生办理这些业务方便有邮局专门设的那种工作点,但是他说反正闲着也没事儿,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就出去一块儿往东走顺着百沙路走十几分钟就是百善镇的那个方向。我们学校的位置正好在百善镇和东北方向的小汤山之间一条斜线上四分之一的那个位置,当时非典刚过没多久,小汤山的知名度一下就比较高了,所以外阜人一般都只知道小汤山,不知道百善镇、大汤山那些的。


汇了款、发了信之后,我们在外头一家陕西面馆里头吃的那个臊子面,反正魏宝挺爱吃这个的,就是他们老家经常吃的面食嘛,完后我们就往回溜达,回去的时候从东向西是那种靠右边儿的路上走着。路过百善镇政府时,他感感叹道:这儿环境真好了啊,你看,他们镇政府门口距离大路还有这么百十米远的一段路,从里边一直到公路这儿这段路两边的树多高了啊。我就顺着他指的那方向去看,里头确实蛮好的,好像镇政府院儿里头还有竹子。门口有两个硕大的石狮子,脖子里还拴着绸子做的大红花。在靠近公路的这边,摆着一个代招工的大牌子,说是替百善镇派出所招临时工,就是跟后来协警那种差不多。前几年我们路过那里的时候,还说起来当年的事儿,后来大概是12年的那会儿,百善镇政府就迁到新的办公大楼去了,这里就成了镇政府派出所所在地了。


他也看了一眼,也没说啥,我们就继续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我说:你看这条路两边的树,跟刚才那里差不多,估计都是一拨儿种的,那树真的很大,很粗,一个人都不一定能不能抱得过来,而且两边的树彼此枝桠交缠都成一条走廊了,虽然是冬天落了叶子,但还是十分壮观和罕见。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就做了一个决定,也是因为这个,我意识到了我跟我爸爸的关系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哪怕是为了魏宝好,因为通过接下来那个寒假发生的一件事情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还是忽然意识到,世界并不是我所以为的那个世界,世人也不都是和魏宝那般虽然吃尽苦头但是还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我知道我爸爸很喜欢摄影,当时我们在天安门广场拍合影的那个人弄的就是比较新潮的刚上市的佳能数码相机,我感觉应该还有价格更好性能更好的型号,就打算用我自己的钱给我爸爸买一个,我爸爸肯定会开心,而且只要我爸爸开心了,我们父子关系缓和融洽了,才能对魏宝更有助益,不管是完成学业,还是将来的生活工作。最起码,可以让他在这凉薄的世界少受些不必要的折辱和磋磨。


202007101339在东亭

声明: 本文及其评论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飞赞网立场。不当言论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