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子游这个人——自己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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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已有 918 次阅读  2011-12-30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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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闫子游从小熟识,对于他,我最有发言权。

     闫子游从小便最喜读书。五岁之前,他已将市面上找的到的童话书、名著、漫画悉数看过,尤其热衷历史人物的传记和西方的文艺政治理论著作。令我羡慕的是,读书也没有挤掉他年幼玩乐的时间:翻墙、爬树、抓青蛙、做蝴蝶标本,一样不少干。童年愉快而美好。

     五岁上小学,比周围的同学年龄都小,加之嗓音纤细弱,嗲声嗲气,经常被当做女孩子捉弄。

     到了初中情况恶化。年少无知的捉弄变成恶意蓄谋的欺辱。他喝水的杯子有同学往里吐口水;牛奶中有人掷入昆虫被拧断的尸体;上厕所回来,桌子被踢倒,书本散了一地,封面上隐约可见杂乱肮脏的鞋印;自行车的轮胎常被扎满了图书钉;更不消说语言暴力花样百出的讥笑与攻击......原因还是因为他像女生。

     最可气的,是他反映给班主任时,那位Z姓女教师轻蔑的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么多人跟你过不去,一定是你不好,自己出了问题”,好似一切因为嗓音纤细等而受到的种种欺凌都是他的错误,都是他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那位Z姓教师还严肃、语重心长的教育他说“要合群,要和同学们处理好关系”。

     我曾经试探性的问子游这件事,他的态度坦然,出乎我之意料。

 

“为什么男生像女孩子就要受到这样的待遇呢?事实上,那些欺负我的同学并非针对我个人。这反映了我们长期处于其中并深受其影响的中国社会里根深蒂固的尊男卑女的文化及心理劣性。男性身上有声音纤细等女生的特点,就是被谴责惩罚的罪过,人们(包括女生)欺负他时不但沾沾自喜,享受变态快感,还心安理得,有某种意义上的正义凛然;相反,如果一个女生有男孩子的某些特征,往往被高看一眼,在同性中也有较好的人缘

所以我并不为自己感到悲哀不平,更需要关怀的毫无疑问是中国所有被剥夺机会的女性,被误解与孤立的同性恋者,被歧视与毒化的艾滋病患,以及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其他弱势群体。”

 

     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体悟令人讶异。我压抑着心中对子游的崇拜,静默的看着平静的他。很多年之后之后的今天我才意识到,子游长期以来对男女平权问题的关注,对同性恋者及艾滋病患合法权益的积极发声,对其他弱势群体生存状况发自内心的体恤与关怀,那时起便以蔚然萌发了。

     至于那位Z姓女教师,仅仅因为欺负少数人的行为主体是大多数,就将这种欺凌践踏的行为合法化甚至合理化,让接受过西方现代政治理论教育的子游认为这是在一个没有民主的环境下发生的对“多数暴政”(tyranny of the mass)的放纵与承认。这是专制与激情的群众运动式大民主与非此即彼的来回震荡遗留给普通百姓的余毒流弊。

 

“我从那时起开始反思民主与自由(个人)的关系。中国人常说民主自由,将这四个字连在一起。但民主与自由绝不是一回事。自由要靠民主来保障,民主却不一定带来自由。很多时候“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正是杀害“少数人”自由的最大凶手,还包裹上一件法理的外衣,想一想美国南部六十年代对黑人的迫害和中国大陆文革中红卫兵的暴行。

对民主,每个人都必须保持警惕与理性,落实到每个个体的自由才是值得所有人竭力追求的。”

 

     从初一下学期开始,Z姓班主任要求学生每天写一篇练笔的日记给她,她每天都要简阅评判。初衷是好的,但不久就开始变质。

 

“她鼓励我们每天在练笔中揭露其他同学的隐私或错误,并对这种行为加以肯定或表扬。初衷良好的文学练笔沦为后文革时代的揭发信和大字报。每个同学都时刻保持着对其他人事务的高度热衷,直接导致影响了对自身学习及素质的关注(直接导致了中考全班的溃败),每个人都处于提防与偷袭的紧张不安之中,同学间的情分及友谊得不到正常的繁殖,心灵不再被阳光滋润。钩心斗角提前上映。庄严的文学练笔变成了恶浊污秽的伎俩战场。文革式的告密文化在祖国花朵的土壤上死灰复燃。”

 

     这种对年轻学生极不负责的文革式思维的灌输才是让子游真正愤怒,无法容忍原谅的。Z姓教师的整个人格形象及道德构建在子游心中彻底崩溃。

     子游后来又一次在街上偶遇当年初中的Z姓班主任,向来温文有礼的子游招呼也不打,脸一扭,径直的走过去,鲁迅先生说“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这精神真是被他发挥到淋漓尽致。

     我估计那位Z姓班主任再见到子游,一定特别想问他“闫子游,你是不是恨得想把我杀掉?”

以子游的性格,他一定或者给她一个妩媚但充满鄙夷的微笑,或者回答说:“就凭你?还不够资格!I never give you a f*ck。”

     与初中欺凌过他的同学不同,子游进入了整个地区最优秀的高中——W中。有过初中的经历,自由作为子游价值体系的核心开始势不可挡的建立起来。

     在一封给我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W中的优秀,不仅在于它拥有最强大的师资,最精良的生源,更在于它的自信和自信衍生出来的举重若轻的自由风范,令人呼吸为之一畅,精神也为之振奋。

没有人在乎你的声音如何,只要你说出的话值得聆听;没有人关心你穿什么衣服,只要它落落大方,气质出众;没有人干涉你的生活方式,无论你选择做一个吟诗作辞的旧式文人,还是一名激进批判的西式知识分子;没有人在意你的性取向;没有人敏感于你持有什么样的(政治)立场......自由和秩序是这样和谐共处而不相互否定排斥......

 

     而在另一篇论及“母校”主题的文章中,子游这样写到:

 

“什么是母校?

它必须有自由的学术风气,春风化雨的教师影响,对异端生活方式的包容与欣赏。

符合这三条标准,我才认可某一所学校是母校。

换言之,我不在意先后顺序,只在乎核心价值。

从这一标准出发,我只承认W中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所母校。”

 

     十八岁,子游考进了全省最好也是全国知名的大学。迎新生晚会排练上子游无法忍受一位除了普通话之外什么都不会又谬误百出的K姓师姐,众目睽睽之下举手示意退出。旁边气急败坏的学生干部们为了溜须拍马立刻冲过去揪住他,记下了他的学号和姓名。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子游说那时的自己用东北话讲是又虎又傻。但在我看来,这种种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的行为完全是自由成为子游意识形态的基石和价值体系的核心后必然的方法论反应,太自然不过了。

     子游在大学里的专业是历史,也因此读了不少鲜有人关注的书,见识大大的扩展。我们在一起多是他说我听,子游剖析任何问题,都比谨慎刻板的中年人更具怀疑,比犬儒主义的愤青更加现实理性,言必及“主义”,还时不时跟我跩几句英文,用他的话说,since his history education,his horizons were greatly expanded。子游和我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子游你知道吗,那群欺负过你的初中同学没有一个考进这么优秀的大学。

我和他们都不满于现状,只是解脱的方式不同,他们甘于搅动秽浊的污水,我则一直仰望璀璨的星空。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视自由为你最核心的价值吗?

当然,任何人都应当竭力追求自由,都不应满足于现状。

但是我看到你生活朴素,父母给你买一件贵的衣服你也不舍得穿;从不谈恋爱;也很少和朋友出去;戴一副不时髦的笨眼镜,看书学习,感觉你很“保守”?

嗯,自由有两种:一种是头脑的自由,就是接触任何信息的自由,做独立思考评判的自由;另一种是心灵的自由,就是选择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我在那些方面的保守,也是自己独立选择的结果。自由绝不仅仅意味着穿花哨的衣服。当然我不否定,我确实保守conservative,但我的保守,是唯一保守于自由,conservative  in individual liberty only。除了自由,我什么都不要。

也不要民主吗?

民主当然要,但多数人的民主往往侵害了少数人的自由。民主多是群众激情,自由则是更高层次的个人理性。这就是问什么美国宪法与独立宣言反复强调的是自由,而非民主。

美国是个自由状况很好的国家吗?

对,美国的自由和衍生出来的个人权在世界上令人瞩目,但近十年,又趋于死板和收缩的态势,遭到反抗挑战的表现便是Lady Gaga。这和80年代里根执政时期Madonna的横空出世如出一辙。

呵呵,真长见识,不过听你这么说来,感觉“自由”是个很宏大的东西?

怎么会?自由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中。自由就是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表达任何观点,不用担惊受怕。自由就是可以接触到一切信息,没有信息被屏蔽或是垄断。自由就是没有一部电影、一部书被禁,写书的、看书的、出版书的人到处都是。你从你居住的社区出去左转就能碰见有人签字售书,右转就能就地欣赏一场露天的古典音乐演奏会。自由就是同性恋者拥有同异性恋者完全平等的权利,同性恋者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喜欢的对象而不会招到耻笑甚至迫害,关于同性恋者的讲座、联谊遍地都是,没有人因此惊诧因为对同性恋者权利的尊重观念普遍深入人心。自由就是翻开报纸杂志、打开电视,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不必忍受御用文人粉饰太平或者光鲜的主播大义凛然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由就是可以批评或调侃任何级别的官员而免于打击报复,免于恐惧后怕,因为这是纳税人基本的权利。

一句话,自由,理直气壮的享受权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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