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周二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黎晨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清洗完最后一个马克杯。

在柔柔的灯光下，给自己做了一杯拿铁。明明知道晚上喝咖啡会让自己失眠，他似乎毫不在意，抑或，失眠是他此刻最盼望拥有的时刻?

打开唱机，他塞进了一张Ray Charles  的 打口碟。

缓缓的，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一点点的倾泻而出。

What have I gotta  do to  make you love me? 

What have I gotta  do  to make you care? 

What have I gotta do to make you want me? 

What have I gotta do to be heard…

这些年，JAZZ ，黑人灵歌 和60， 70 年代的歌曲， Aretha Franklin, Diana Ross, Ray Charles; 一首首荟萃人口， 直达灵魂最深处的乐曲：A No Mountains High,  You Don’t  Know Me, 是每个夜晚陪伴他的最佳伴侣。

这6年多，在N 市的生活，他做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看见一个又一个爱喝，不爱喝的人， 来来去去，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他看着他们把残余着褐色液体的杯子留在桌子上，离开。

一幕幕戏在他眼前升起又落下。

他看着他们和她们，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最新款的手机， 时不时的因为手机里的信息，脸部和嘴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

永不停止的短信提示音，充斥着他的耳朵，每几秒钟重复一次。

在朦胧的手机蓝光反射下，这些人的表情，看上去猥琐而狰狞。

他听见大声的喧哗，小声的啜泣， 气急败坏的质问，试探性的挑逗。。。。。。

他看着这些人贪婪而麻木的把棕黑色的液体狼吞虎咽，大口大口的灌下去，直到喝完最后一口， 瞅着剩下几滴液体的杯子，一丝困惑，抑或是惆怅，从他们或胖或瘦的脸上扬起，仿佛从未喝过；他们小心的把杯子端起，闭上眼睛，意犹未尽的品着那最后几滴珍贵的液体，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咂巴咂巴的声音，体现出极大的满足。

这样的时候，黎晨会悄悄的转过身，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

在栀子， 他已经习惯了她凌晨的拜访。 他们甚至开始有了一些默契。

比如说，他知道了她的一些小小习惯： 喜欢喝冰水， 会在周末的晚上，喷淡淡的蜜桃香水。。。。。

有一次，她一进来就扭曲着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浑身颤抖，他看到她的脸，如冬日初放蜡梅上的霜雪般冰凉和惨白。

她坐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紫色的长发里，一声不吭，只是大口的喘气。

他默默的为她端来一杯热水，上面浓浓的撒了一层肉桂粉，在和老板学习做咖啡的间隙，他顺带着了解了肉桂，豆蔻，香草 等香料的各种用处。其中，肉桂生长在越南，印尼，和老挝等地，喜爱热带气候 和 充沛的降雨，树皮称为桂枝，本草经中称其能治百病，粉末升发阳气，散寒止痛，温中补肾。

她贪婪的吮吸着带有浓浓香气的液体，像个饥渴的孩子，突然间得到了糖果。

喝完最后一滴，她把杯子轻轻的递给他，然后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小小的身体，苍白的脸，被风吹的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均匀的呼吸。

她应该是把这个小小的地方当作家了吧，如此的不设防， 睡的如此香甜。

她看上去有一种倔强般的脆弱。

一个经常在深夜1，2，3 点钟光临咖啡馆的女人，会有着怎样的故事？

转眼间，黎晨的大学4年时光即将结束。 

他大多数的同级同学，都在这个城市和临近的大小城市，找到了一份教职。

他想像着他们穿上笔挺的西装，站在被日光灯照的惨白的教室里， 手握粉笔，在如墨的黑板上，用力的写下一个个 犀利的数字，画出一个个中规中矩的符号。

下完课，他们三三两两的奔出教室，挤进旁边拥堵的办公室，匆匆的在自己硕大的保温杯里，放上几片褐色的茶叶，默默看着滚烫的水把它们泡的松软。

来不及等待，咕噜咕噜的把滚烫的液体，灌进自己的嘴巴。

他们享受的看着自己的学生撇着嘴，不情愿的说出“ 老师早”和“ 老师再见。” 

他们为人师表，沉醉于发号施令的快感。。。。。。

黎晨决定，他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未来的职业也已经定好，他要成为一名职业咖啡师。

因为她的一句话。。。。。。

那个经常在深夜光顾栀子的女孩，他终于知道，叫AMY。

是AMY 自己告诉他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 那个上午，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交流。

她穿着 一条洗的泛黄的麻布裙子，脖子上吊着一只银色的小鱼挂坠， 在阳光的映射下，小小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裙子里，像是一个精灵。 她就这么站在栀子门口，歪着脖子，略带戏虐的看着他。

那一刻，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大方的介绍自己，AMY， 他也可以叫她艾米。 

” 这几年都没怎么说过话，今天想来请你去看我的演出。”

她伸出自己纤细的手，用力的握了他的。

 。。。。。。

他在这个喧嚣的酒吧里坐下。

她出现了，他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长长的淡紫色头发被高高的盘成一个髻，用一支素色的木头簪子随意的插着，露出光滑饱满的头颅。她的身上挂着一把棕色的吉他。

他可以看见她光滑的脚裸上，挂着一条被红丝线系着的银色小鱼，和他那天看到的是一对。

依旧是不施脂粉的脸， 只是在舞台上，她的眼睛闪着光， 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猫咪。

她站在他的面前，等着喧嚣为她慢慢的褪去。她拨着她的吉他，缓缓的唱出一一连串的音符。

是Mariah Carey 的 Right To Dreams

I lay  awake sometimes, 

Scared to close my eyes, 

And I wonder where I left myself...

The night melts into morning 

Still, it’s cold beneath the sun

I’ve got a right to dream 

There is more than this for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