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二零一三年四月六日晚上十一点零五分,距离二零一二年世界末日已经过了四个多月,距离我的挚友双儿的离去已经过去了三天,而距离我知道这件事,也已经过了十二时三十五分。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一切如一场噩梦。如此的虚幻缥缈而不切实际。
我甚至想,这也许只是一场迟来的愚人节玩笑。那个纯洁善良的孩子,终于狠狠地报复了我们。嘲笑一般,永远不再理我。
初闻噩耗的时候,朋友委婉地以“他走了。”突兀而直白的告诉我。
然后我的心便咯噔一下,仿佛断了根线似的,什么都意识不到,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却莫名的害怕起来。
难道是他离家出走了么?因为感情问题亦或者家人的不善?
我自欺欺人,又或者,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怎么能抛下我们这些朋友。只觉得他出了远门,或旅游,或散心。完全不敢去想他会突遭罹难。
这不是他该有的下场,一个才二十出头,什么幸福都不曾体验的青春少年所该有的结局。
直到朋友再次重复强调他是死了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份浓重而并不真切的哀伤。
我怎么能够把这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呢?他才二十岁啊,才刚刚做完心脏手术健康出院啊。
迫切想知道死因。朋友道,他是在清明前一天晚上去的,第二天家人发现他倒在浴室里,身子已经凉了,——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即使手术了,也不能完全治愈。
我不知道他走的是否痛苦,也许匆忙了不甘的绝望,也许只是看透了世事,真的倦了,走的淡然。但是,于我,却无法能淡定如常。
然后过往的那些记忆,如走马灯,一幕幕的晃过眼前。
与他相识,还是经由这位告诉消息的朋友介绍。那时,我因为第一段感情的结束而痛苦彷徨,即使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仍旧无法淡然。然后这位腐女朋友便当起了红娘,想要为我俩说媒。
我只当是玩笑,不想弗了朋友的面子,便随意添了他的QQ,也去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他也是个腼腆的孩子,于是我俩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等后来上了QQ,才慢慢通过文字交流起来。说到最后,我俩才都弄明白,双方都不曾有恋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交个朋友罢了。
既然说开了,我俩也不再拘谨,开始慢慢熟络起来。各自聊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我说完我的,他却没怎么说他的,只道是因为他听朋友说我与过去的他很像,傻傻的,很单纯,才同意朋友交我这个新朋友的。
他还嘱咐了我很多有的没的,像足了兄长大人,而我明明比他大上了六岁。而当我叮嘱他的时候,他就变得无所谓起来,按照他自己的话,他早就是个将死之人,活不过三十岁。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到不安。不知不觉,我竟然渐渐开始在意起他来,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我翻看了他以前在论坛写的自传。
我想若不是因为我真真切切了解这个孩子,真不敢相信那些文字是真实的事情。一切狗血的犹如一本三流的悲剧耽美小说。
我对他的心竟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始终觉得这孩子太过软弱,才会一次次遭受这样不公的待遇。我气他不够坚强,气他想法天真,气他没有勇气,其他优柔寡断。但是,无论如何的生气,都逃不脱我内心对他的怜悯。可是现在看来,我绝对是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生在那样的家庭,遭受那样的经历,他都能坚强的活下去,即使面对社会的不公,他仍旧咬紧了牙,真正哼都没有哼一声。他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甚至连个普通的平民都不是,他的出生,也许就是一个悲剧。可是,即使悲剧如他,地位卑微如蝼蚁,他仍旧坚强的活着。
我曾经鼓励过他,要他相信未来,要他相信幸福,他也这样鼓励我。于是,我们两个都开始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时候,我遇到了自己的第二任男友,我当时想,就真的和着人一辈子吧。然后,我就像所有仍旧无知的孩子一样,迷茫无措。我会找他和那位朋友聊天,不断诉说着心中的烦恼。
双儿不多话,他总是很安静的倾听。然后,总会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让我找那位足智多谋的红娘朋友。
于是,每次和红娘倾诉烦恼后,红娘都会说就你那破事,如果不是双儿求我,我才不会管呢。我才知道,其实他一直默默的关心我,他只是不知言语,不谙心计罢了。
就连最后我单身落魄,几近绝望时,他都不曾离开,甚至劝我和红娘结婚算了。他思想始终单纯,只想着能安稳的生活就好。这样的愿望,卑微的可怜,却也难如上青天。
就在我失魂落拓的时候,他突然交了好运,一个爱他的人和一个他爱的人都同时出现,他还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只是怕伤害了爱他的孩子的心,便没有拒绝那个孩子的追求。
我探听过原因,只因为,他对那孩子说,让他好好读书,没有钱了,他出,就算砸锅卖铁他也供着他读完大学——双儿知道没文化的痛苦。
“前半辈子我养你,后半辈子你养我。”
就因为这一句话,俘虏了一个痴情的孩子,也为他落下终身的遗憾。
大大抵是因为爱情的滋润,双儿变得开朗起来,甚至奢望其幸福。他真的接受了做心脏手术——手术似乎很成功,就在三月初,他就已经出院了。
我那时还祝贺了他,希望他真的能得到幸福。
可是如今,他就这样突然的走了,没留下一句话的走了。
红娘朋友告诉我,本来,他男友就要来看他了,他们说好,三月后就来双儿住的地方工作,然后一起生活。
可是,那时,双儿说等四月再来吧,这儿三月冷。
他男友起初不愿意,可是,因为公司的合同,也最终同意了双儿的要求。
没想到,如今竟然是天人永隔。
红娘跟我说,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双儿的男友,和他爱的男人。甚至,连双儿的死讯都不敢告诉他们知晓。
我问红娘,为什么不说?至少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罢。
红娘道,那个善良的双儿,早在做心脏手术的时候,就签署了遗体捐赠。
现在,我在床头,用厚重的被子包裹着自己,他却不知在何方,也许是停尸间冰冷的冷库里,也许是某个病人的身体里,又或者在福尔马林刺鼻的药水里。他早就残缺不全,让人无法再见上一面了。
老天为何要如此残忍你?难道真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么?为什么如此善良的人要被欺负被侮辱甚至到最后都不能与相爱的人相守呢?
我自然为是很看淡生死的人,可是,如今,仍旧不能自已的悲痛。很久以前,我就读过鼓盆而歌的故事,可是,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却无论如何也振作不起来。
我自己从不怕死,因为我知道死的人才不会怕,人死了后什么都没有了,不会有任何的知觉,只有活着的人才背负着思恋的寂寞痛苦地活着。这真是很大的残忍不是么?
红娘一直很沉默,当我问起她的感受时,她只说,这样也好,我不觉得有多么难过。
可是,当我向她打电话想要哭诉时,他第一次拒绝了接听我的通话。我知道,她其实也和我一样,情不自已,失声痛苦。
她知道双儿的痛苦,她一直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她明白生活的艰辛,了解双儿的不易,同时,无比心疼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我知道,她也一定希望这孩子不再受任何苦难,就这样算了吧。
如此悲观的想法,却对于双儿来说,如此的现实。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地事么?一个才刚刚二十岁的花季少年就这样陨落了。只留下了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我曾经对他说,等我找到另一半了,一定会和他一起去见双儿。可是如今,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今夜,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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