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杂记
热141已有 3844 次阅读 2013-02-20 00:23
1.
回家那天是小年，下车时天已黑，爸却早已在路口等我了。
他一面抢过我手中的大箱子往他的送货车上搬，一面问我下着雨淋到没，说妈已包好了饺子在家里等我。
我钻进车坐在他身边，虽然又冷又饿，但心里却很踏实。
2.
这是我工作第一年回家，然而不仅什么礼物也没给爸妈带，临来前还紧急用了爸妈10万元交房款。
之前一直吵他们老两口别再那么拼命挣钱，我即使买房也不要他们管，就是怕他们压力大，想让他们轻松点。
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们。。。
心里难受得很，一个人躲在里屋抹眼泪。
男朋友在电话里安慰我，说咱以后对爸妈好点。
3.
带回家的新鲜烤鸭凉了，家里没合适的工具加热，爸便拿到饭店，却被热情的老板给剁吧剁吧。
妈估计是看到我见一兜碎烤鸭窝火，饭桌上一个劲儿夸我带的烤鸭好吃。
其实，妈是怕我难过。
4.
那天睡前，妈来我房间聊天，告诉我说，她好像进入了更年期，整个冬天心里都老是慌慌的，总是莫名地难受。
我知道妈但凡难受得轻点，她是不会说的。
上网查更年期的资料，准备给她买点补品。
当看到“更年期是由中年到老年的一个过渡期”时，心里咯噔一下。
总以为老年与她无关，总以为她还年轻，一算她今年都五十了。
想起之前看过一句话：“妈妈是个美人，岁月你别伤害她。”
5.
店里冬天很忙，爸妈的衣服攒了一冬都没时间洗。
那天给他们洗衣服，忽然看到爸衣服肩膀处有黑黑黏黏的东西。
拿起来问妈，妈说那是膏药；我追问怎么会有膏药，妈说爸往楼顶运粮时被支架砸了，当场就砸倒了。他们怕我担心，竟然电话里从未提及。
每次电话，他们都说家里都挺好的，让我不要太牵挂。
6.
那天和爸妈站着聊天，妈突然惊讶地说“你爸怎么没你高了？！”
我觉得妈是开玩笑，因为我一米七八自从高中毕业就再没长过，而老爸一米八多的个头，怎么可能没我高。
站一起一比，才发现印象里一直魁梧高大的老爸竟然真的变矮了，背也远没有记忆里那么宽厚挺拔了。
7.
爸脾气暴，我小时候没少挨他的打。以前睡懒觉，也老被他骂。
可是我今年发现，即使我依然屡叫不起，爸也从不急着喊我起来，而是把饭热了又热。
我有时忍不住会想，这还是我印象里那个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老爸吗。
他脾气好了，我却有些难受，怕是他老了吧。
竟然有些怀念他那时光着膀子抡起鞋底用力抽我时的年少气盛。
8.
给姥带了个翡翠镯子，那是暑假我和同事去云南旅游时给她买的，我怕再不带就没机会了。
姥打小就很疼我，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还不长个子，所以即使她孙子外孙一大把，对我却是格外记挂。那时候那么穷每次去她家她还都会烹鸡蛋给我吃。
今年她精神明显不如去年了，九十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了，却还能记得我。
妈一面给她往嘴里塞我带的果脯，她一面说“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到这个岁数还能吃到从北京带的东西。”
我想，说这话时，她该是幸福的。
9.
那晚从发小家出来，一抬头看到满天星斗，竟然熟悉而又陌生。
这么多年一直在外上学，好久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了，尤其是在北京。
忽然想起初一那年冬天，我总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去教室早读，走过漆黑无人的操场，头上是满天的星光。
10.
高中同学聚会，初恋也去了，并且那天恰好是情人节。
我到的最晚，他来门口迎我，依然笑得那么灿烂。
一年没见，他瘦了。
高一时便开始追他，直男，苦逼地追了两年，到了高三，竟然成了。
但我却来不及兴奋太久，就伴随着毕业因为负罪感和他联系得少了。因为知道他是被家人寄予厚望的独子，因为爱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就想放他回去好好做他的直男。
前年接到他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那是我认识他的第十年。请了假连夜赶回老家，陪他去迎娶新娘。
我曾幻想过一万种我在他婚礼上可能的反应，或是坐在下边望着他默然流泪，或是干脆缺席，或是借着酒劲大闹婚礼。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看着他吻向自己的新娘时，心里却是那样的平静而又充满祝福。
他过得好，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本来坐我对面，喝到中间却坐到了我身边。给他倒水夹菜，一如从前，他也都那么习惯。
在座的老同学都知道我高中追过他稀罕他，对此也都见怪不怪。甚至他还告诉我说，当他年前着急地向其他老同学问我的新手机号时，人家反问说“你还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饭后去他家，一来看看他爸，这是每年过年都会去的，老人家待我也总是特别亲，他何曾想到我差点就成了他的“儿媳妇”；二来看看孩子，毕竟那是他的骨肉。老人没见着，出去玩牌了；小家伙刚满一岁，很可爱不怕生，小子野，粘着我老想往外跑，哭着非要跟我走连他爸妈都不要了。临走前偷偷往小家伙的小肚兜里塞了100元压岁钱，算是我这个小叔的心意。
十二年了，对他的爱早已化作亲情，如兄弟，似手足。
我看着他上大学，看着他工作，看着他结婚，看着他有了儿子，现在看着他的孩子开口会叫“爸爸”，至此，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11.
过年在家免不了各种同学聚会，好多都已当了爹或即将当爹，像是这样的话题，我一律不参与。
他们若是忽然来了兴致问我，我也只是点头答应好意心领。
忽然很怀念一起苦读一起疯玩的日子，至少那时的我们心还很近。
12.
亲朋好友见面，总会关切地问我现在是否毕业，毕业了在哪里发财。
如实作答当了老师，他们言语间好像极力在掩饰惋惜。
我想他们的心意原本都是极好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在今日之中国，老师工资低，地位也早今非昔比，不如做些其他营生来的安逸。
本想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理想。” 张了张嘴，也便“嗯嗯”罢了。
“理想”这东西，或许他们早戒了。
13.
这些天在家，在迎接13年的同时，也会想想过去的12年。这一年的确发生了许多大事，有些甚至可能会影响一生：
硕士毕业了，考博落榜了。看来与PKU还是有缘无分，也便结束了连续21年的求学生涯；
做了自己愿意做的工作，也有了第一张工资卡，买东西付账的时候，开始觉得硬气了；
身份由学生变成了老师，虽然还是总被老师们当成学生；
有了自己从教生涯的第一批学生，这帮兔崽子成了我睁眼闭眼的牵挂；
回家迁户口时，老爸眼睁睁看着派出所民警将我从他的户口本里除名。之前他总怕我跑了，这次恐怕他的儿子是真的跑了，而且不再回来；
十分意外地在这欠缺温度的大都市里买了一个小窝，仓促得连房款都措手不及。爸知道后直接动了老本儿，妈说那原本是爸攒给我结婚用的钱；
年中十分认真地谈了一场跨国异地网恋，到最后竟然连个面都没见着。老大不小了，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场异地恋了；
年末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BF。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拉我见了家长（已出柜），看得出二老对我也算满意，人也都本分善良。希望能跟他白头偕老，以后一起孝敬咱爸咱妈；
想想这些，突然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了更深的体悟，就像前天对妈说的，感谢当年本科毕业时老家这边的那个单位拒了我，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到北京，不会遇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人，不会遇上同心圆结识这么多优秀而友善的好友，更不会想着以后要落脚这里，更不会遇到他。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想：
如果真有上帝，我应该好好感谢他老人家，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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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还是原来的家，夜里还是漫天的星光，可是爸妈老了，同学大了，初恋有了娃。日历翻过一年，物是人非，叹荏苒，泪淋漓。
大家都一样，踏上岁月的列车，一去不回头。偶尔看看窗外变化的景色，才知又过了一站。而你，也成熟了。
刚出炉的烤鸭很香，就像初生的婴儿人见人爱，都说若只如初见，那是美好的愿望。一路奔波就凉了，只想热一热，却被剁碎了，职业，爱情的希望燃起又破灭，也许经历过这样的心碎，才知人生的滋味。妈妈是过来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的苦痛，没说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我想，过来人的幸福就是知道碎了，也能吃出里面的心意。
家还是原来的家，夜里还是漫天的星光，可是爸妈老了，同学大了，初恋有了娃。日历翻过一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