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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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121 次阅读  2023-05-1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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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平林在离家乡很远的一个小城市找到工作,时常需要他跑来跑去,与各色陌生人打交道。宋平林开始并无信心,他知道自己是那种常常会失语的人,某个瞬间会失去说话的兴趣,躲在角落里旁观他人眉飞色舞,来去自如。好在作为新人,上司也并无意将重任一并托付于他,宋平林也算在磕磕绊绊中适应了状态,工作也慢慢有了起色。宋平林从未想过自己会是现在的样子,后来渐渐想明白,原来自我认知中包含了自恋和不安。自己内心深处对自己所谓的优点缺点建立起坚固不容侵犯和否定的堡垒,并为此沾沾自喜而不自知。

  在某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宋平林会到阳台上抽烟,看着慢慢沉睡的城市,他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常在恰如这样的夜晚回溯往事,那时的自己常常翘首眺望未来,好像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是如今这般景象吧?倒是像抽烟这样的少年时无比厌恶的恶习,如今也能安静接受。这样漫长似永夜的夜晚,似乎会幻化成一缕缕青烟氤氲飘散。阳台的角落里有几个废弃的花盆,里面的植物恐怕只剩残根了。当初兴致来的时候,每天尽心尽力,已有空闲便会跑到阳台侍弄一下这些新来的室友,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淡了兴致。宋平林起身将烟灰弹进一个花盆中,忽然想起这些花盆带回来不久的一个下午,宋平林下班回家,听到阳台有咕咕的叫声,跑到阳台去看,是几只灰色白色的鸽子。这些意外之客,让宋平林很是惊喜,于是转身去弄些东西来招待一下这些小东西。宋平林端着面包碎屑再来到阳台时却发现那些鸽子已经飞走了,就像从未来过一样。宋平林记得当初失望的样子,现在想来,却觉得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就像有些人,当初如同那些鸽子一样带着惊喜而来,最终却不能知晓与他们分别的时与地。

  都是些无可奈何的事。

   沈南星留给人的第一影响大概永远都是周正和清癯。

   相处时间一长,他人往往留给沈南星的评价就是冷静理性,有时这理性甚至让人觉得无情。沈南星对他人的评价常常置之一笑,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感情炽烈的人,只是隐藏得较深,找不到迸发的出口。生活每到变幻,外人却从未见过沈南星惊慌失措。周围朋友赞叹沈南星的从容,却从不曾知道,沈南星只是不做选择而已。沈南星很早就知道,无论生活将自己推向时光的左岸还是右岸,只要时光依然能够奔流而下,做选择只是几秒钟的事,然后用剩余的时间来偿还这几秒钟的债。沈南星少年早慧,天赋异禀便意味着成长过程重要经历诸多波折,以此平衡因走得太快而被落在身后的人。沈南星不喜欢与人分享自己的成长往事,倒不觉得那些波澜都是羞于展示的耻辱的伤口,只是不喜欢别人等不及自己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完整,就强加给自己经历的那些波折多余的分量。人一生经历的挫折哪里都会是财富呢?沈南星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点都不愿意再经历那些事。只是时光不能重新来过,而自己又不能否定背叛自己的过去,于是只能放任它们存在于那里,腐朽,或者成为生命中另一次波澜的肇始和推手。

   三十岁到来之前,宋平林像孩子一样任性地辞了职。

   老总试着挽留过。彼时宋平林已升任公司中层,能力得到认可。同进公司的那一批同事几年间大多另谋他就,宋平林安于现状,随公司一起发展,在老总眼里也算得上元老。宋平林委婉而坚决,谢绝了挽留。

   这并不是一时起意。

   宋平林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低潮期:不想说话,不想见人。这种情形周而复始,宋平林也早已习以为常。三十岁来临之前的那个夜里,宋平林坐在床上阅读,渐渐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直到手中的书坠地发出的声响让他蓦然惊醒。床头开着的台灯流淌出淡淡的灯光,屋子里的家具大致看得出影影绰绰得轮廓,与白日所见,自己竟似入侵者。他忽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江湖夜雨十年灯,少年时读到黄庭坚的这句诗时内心不能自持。虽然当时自己并不能清晰地读出这句诗里的况味,却如一颗种子在心底扎根发芽,一直不曾停止生长,如今蔚然成阴。宋平林觉得自己像个迷路在契茫茫荒野的孩子,一无所有,一无所侍。

   宋平林起身下床,踱步到阳台。夜凉如水,整个城市已经开始入睡。他抱紧双臂,觉得自己站在汪洋中的孤岛上,这座城市纵有千种风情,万般浮华,终与己无关。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期期艾艾十分可笑。

   第二天早晨,宋平林带着身体的下坠感来到公司递交了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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