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屑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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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有 329 次阅读  2020-06-28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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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最先爱过的人,却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我对他的喜欢,最先只是觉得他善良、害羞、好玩。软糯糯的,我感觉凡是认识过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揉捏一下,看看到底有多软,以及怎么会这么软。我相信,人都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就会和什么样的人走到一起,比方我感觉三观不同的人,就不要往一块儿凑,不是一类人也然。好比你明明是个木屑,非要去往磁铁上靠,如何能够吸引得牢固呢。因为我哥哥沈擒宁的缘故,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梁彼德,后来因为梁彼德的一句话,转而遇到了齐衡,生命往往会和你开玩笑,当我觉得我和齐衡就要功德圆满的时候,我发现齐衡在开足火力地往我哥哥那儿靠拢。我不是不喜欢他了,我只是觉得他不喜欢我了,或者他和沈擒宁更合适。因为有次沈擒宁谈起《金蔷薇》的事儿,我们在座的除了齐衡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有齐衡知道。因为这个事情,我印象特别深刻,我就觉得,他们才是一路人。也因为这样,至今我对那个故事记得也很清楚,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够深刻记忆很多年的关于文学的一些事情。

 

当时齐衡也顺带给我们讲述了那个《金蔷薇》(珍贵的尘土)的事——

巴黎清洁工约翰.沙梅以前是一个士兵,曾参加过墨西哥战争。他在战争期间得病,顺便带着团长的女儿苏珊娜回国。沙梅在归途的轮船上,与小姑娘苏珊娜逐渐打破隔膜,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并为她讲了很多自己过去的故事,其中就包括金蔷薇的故事:谁家有了金蔷薇,就一定有福。不只是这家人,就是谁碰一碰这朵蔷薇都有福。

 

很快旅途就结束了,沙梅把小姑娘交给了 她的姑母。 沙梅以后从事过很多卑微的职业,最后做了一个清洁工。他在这段期间一直没见过苏珊娜。然而在多年后的一天,他与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苏珊娜重逢了,原来苏珊娜刚被她的情人——一个年轻的演员抛弃了。沙梅留她在自己家住了几天。由于沙梅的出面,苏珊娜与她的情人重归于好。临走前,沙梅提醒她,给她金蔷薇的绝对不会是这个花花公子。苏珊娜走后,沙梅做了一个决定:给苏珊娜打造一朵金蔷薇。他收集首饰作坊的尘土,把这种尘土里的一些金屑筛出来,日积月累已经成为了一块小金锭。当金蔷薇终于打造好,沙梅调整好心态准备将其送给苏珊娜时,他却得知苏珊娜已经在一年前去了美国。沙梅在孤独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故事结束了,我和齐衡也结束了,直到我毕业之后回到北京,家里给我在西三环定慧北桥那边买了房子,天天仗着家里头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那么过日子。然后那年夏秋之际,我遇到了他开始。印象中我和他的每一次遇到,除了最开始。其他都是给他境况很糟糕的时候。这些不好有的是我无心加在他身上的,有些是命运加在他身上的。从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就不爱讲话,但是他很心善,那会儿他还是开心的,但是因为我的出现,这一切彻底都结束了。我第二次遇到他,当时他已然丧失了求生意念自杀未遂,第三次遇到他时,我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让他好好的,就好像王世延遇到了沈擒宁,从此再无风雨了那般,一切不好的都结束了那般,往后将不再有眼泪和辛苦了那般。我告诉自己,他想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虽然我不知道他想怎么样。最初,他觉得跟我住一块儿不自在,就给他自己租了房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奇妙的力量,能填补我内心从小缺失的东西,能激起人和人的爱惜和不忍来,我不敢确定我和他是不是一路人,我只认定,我真的需要他。几天后我发现他有不吃不喝的苗头,已然开始犯迷糊了,然后又进了一次医院。我就问沈撄宁,这可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沈撄宁跟他说了什么,但是真的很奏效。他出院后也开始吃饭了,也开始找工作了。然后,每月就给我卡上打钱,会打1500块钱。我就问他这是做什么了。他说: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上的。他还谢谢我救了他。我问沈擒宁这是怎么回事,沈擒宁说:他只能想法子让薛小白别一心求死,让他活下去。虽然是个馊主意,但现在起码他不想着死了。你跟他说什么了?”“我说,他住院期间你花了很多钱就为了救他。沈擒宁说:这个喜欢一个人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未来会怎么样,总之路很长,人和人也不一样,你得慢慢走,得自己走。最后他让我别灰心,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里要是凉了,要是真在意他,为他好,那就慢慢捂着吧,总有一天会焐热。最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后来的事儿,感觉和做梦一样,让人很疲倦,从未有过的疲倦。直到,偶然听到莫文蔚的那首《爱情》,里头说: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爱是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

 

我有很多对不起他的地方,我对他始于亵玩耍弄,中于阴差阳错、老天施恩,终于而今我打算好好待他,却不知道结果如何的当下。假如他是泥土,我愿意变成尘埃和他一样,假如他是金子,我愿意努力让自己发光和他一样,假如他什么也不是,我也愿意同他一起,是任意什么,和光同尘,与昼夜同明晦。让我能做一个和他一样的好人,自食其力,有幸共同善度余生。人天长夜,宇宙黮暗,愿启以光明。三界火宅,众苦煎迫,愿济以安宁。

 

1-

我从广州回来的那天,正在下雨。一路上,我都在想薛小柏怎么就不想活了。晚上沈擒宁的司机过来接的我,我问他大沈的身体咋样了,他说已经在医院了,刚做完手术。我记得前几天回来还见他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做了手术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昨天”,司机说着继续开车,路上有些堵,我跟他说我们直接上医院吧。他看了下时间,说估计够呛,说不定到了就过了时间了,加上堵车。我就让他先那么开着,实在过了钟点也只能等明天。车从京平高速、京密路上斜插着五元桥、四元桥、三元桥绕着北二环西二环往大观园那边那么靠。本来我是赶着见到沈擒宁问他薛小柏的事儿,然后商量对策,都不知道他昨天手术,我问司机跟前有没人跟着?司机说不大清楚,我就寻思估计也是没人在跟前的。忽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这个弟弟当的也是成问题。如今,实在感觉很乱。我稀里糊涂在车上就给睡着了,再醒来已然是到了我住着的西三环瑞鑫里小区门口。问他饿不饿了,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去,他让我早些睡,说明早来接我看沈撄宁去。那晚,回到家里,想着沈擒宁的事儿,想着薛小柏的事儿,还有江鱼儿在机场时候的情形,不由得心里叹息一声,反反复复的一晚上没睡。

 

次日,见到沈擒宁,不等我开口他说咱赶紧出院吧。我问他:你做手术也不等我回来?他表现的很轻松,说就是打个瘊子而已。我问他感觉咋样。他点头说还行,应该问题不大。我就给他削苹果,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吃。他说:你那位,藏了碎玻璃,自己躲在角落割腕了。不过给发现的早,抢救过来了。“你说,他怎么就不想活了”我问他。他没回答我,只说,等出院了,我带你去看他。

 

因为薛小柏这次进去,听说是把魏宝给伤着了,一下子性质就不同了……没了魏宝的照拂,里头那些人你也知道……沈擒宁和我说。我问他:没了魏宝的照拂,不是还有咱们嚒。我们怎么没照拂到呢?我问完,感觉这问题问的可笑,我有什么权力去责怪大沈了,薛小柏又不是大沈看上的人,又不是王世延。我自己看上的人自己都不上心,薛小柏出了事儿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沈擒宁告诉我的。

 

沈擒宁跟我说,他也是听齐衡讲起才知道的。我觉得诧异,齐衡怎么会知道薛小柏的事儿。许是听武阳说的吧。沈擒宁说道。因为最先,那次王皓被逮到田村所,薛小柏给顶缸的事儿,齐衡在中间也有过一些动作。当时,我本是无心一说,谁知道齐衡就上了心,直接不知道是找了谁,给人弄的事与愿违。我和大沈再要做什么已经有些晚了。当时我很懊恼,沈擒宁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说是武书记也在里头发力,所以事情有些不大受控制。就是因为那会儿,我认识了武阳。沈擒宁觉得,武阳他们误以为我们是要整薛小柏的人,而他那边不知道跟薛小柏是什么关系,费了好大力气给做了异地服刑。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托他们去照看薛小柏这样更好,因为他们开始就是护着薛小柏的那一方。当时,我只知道有王皓,不知道有魏宝,也不知道魏宝和武阳的关系,只知道武阳是齐衡手底下的人。还托了齐衡找时间把武阳喊了出来,当然场面上的话都是沈擒宁在跟他们说,我就是个陪酒的。就这么着,认识了武阳。武阳可能是齐衡给他讲的,大致知道些我们的事情,许是看我爸爸的威望,对我们也很客气,而且有一段时间,还玩的很好。

 

我再次见到薛小柏,是几天以后。彼时和沈擒宁一起过去的,走程序申报审批了有几日,那一天天气挺好。他正在床上躺着,人也受的很厉害,二目无光没有神采,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完全不同。因为我给他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在记恨我。我们三个谁也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心里有些难受。我看他打着吊瓶,一只手腕子被包扎的严严实实,隐约可以看到不知道是什么。胳膊也细细的,感觉稍微不小心碰一下就能折了似的,我就想起他是割腕来着,那也很疼吧,而且看他胳膊上也没啥肉,玻璃那么钝、那么厚,我胡思乱想着就到时间了。走前我跟他说:你好好活着,我弄你出去。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他的眼睛总之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路上我问沈擒宁,能不能想办法办理保外就医啥的。沈擒宁说他问过律师,像他这种情况,递交上去的材料很可能以为逃避惩罚在狱内自伤自残”为由不给通过,而且虽然他情节不严重也在监狱那边也属于惯犯了,办保外很难。

 

我脱口而出,现在还有花钱托门子办不到的事情吗?沈擒宁说:别这么说。如今可不比往常。让我往后也收敛着点。要放在以前,我肯定又要顶撞他,可是现在他这么说我,我也无话可说,因为我除了他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在这个事情上帮我。那以后,我好多次要去看薛小柏,他都没见我。好的消息就是知道他恢复的还行。我就让沈擒宁找找人,让他在里头少受些罪。沈擒宁答应我和齐衡商量,等薛小柏身体状况好些,给他争取办理假释。我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些,然后我也开始给薛小柏写信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因为如今写信的人也不多了吧。就和念书那会儿交笔友似的,我给他讲我自己的情况,如今的生活,和之前的歉意。只是我一封他的回信也没收到过。

 

那段时间,沈擒宁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派公司的人回了老家一趟,去跟王世延他爸爸说他们公司的事儿,也算兑现了王世延之前对他的请求。不过从那次王世延负气出走去找薛小柏后,我就再没有见过王世延,甚至有段时间就是连沈擒宁也见不到王世延,没有王世延的任何消息。那天沈擒宁忽然给我电话,让我跟他一起去昌平,他找了齐衡设法把武阳外派出差学习去了,事情做的很机密。突然到了武阳住处,看到了被武阳锁着的王世延,他让我在守着门口,未几,他连人带被子的把王世延给抱了下来,直接去了他住处。我不知道王世延和武阳发生了什么事儿,那段时间王世延也跟死了一回似的,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俩月也不见人也不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沈擒宁跟我说:往后,你得像个哥哥一样,对他好些。印象中,他是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告诉我,并要求我做什么。这语气发自内心,我知道,他并不是在跟我商量。我想都没想就很认真地回答他:“嗯。放心,我会的。”不知道是出于我对王世延的愧疚,还是出于对薛小柏的怜惜。因为,我感觉,王世延之于沈擒宁,就好比薛小柏之于我,我如何对待王世延,决定着沈擒宁如何对待薛小柏。在这个事情上,真的谁也不容商量。我和大沈即便不是兄弟、没有血缘关系,也理应如此。当大沈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王世延这辈子的好日子来了。

 

因为王世延总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留他一人儿在家沈擒宁又不放心,所以沈擒宁干脆就在家办公了,我没事儿就在公司帮忙看着,甚至有时候,到了饭点就从外头买好了吃的给他们送过去。这段时间,我在网上就查这个服刑人员的好多规定,知道了家属可以给服刑人员寄东西,也可以给他们充钱,他们就可以自己买想吃的东西,或者用得着的东西。我就按照规定那样,跑到那边给他账上充钱。找沈擒宁打听,他还有多久就能出来了。到时候我就去接他。然后一如既往地给他写信,告诉他最近我发现的他之前干活的超市又有了什么改变,比如底墒那里开了什么新的馆子,附近有了什么小吃,就给他们饭时带过去。

 

两个月后,王世延那边有了回转,说是想见薛小柏,彼时他还不知道薛小柏二次服刑,我只知道他过的辛苦,却不知道他受了那么些罪和作践。那次是我、沈擒宁和王世延一同去的,薛小柏穿着囚服,眼神黯淡地坐在探视间一言不发,王世延只是对着他哭,问他过的好不好。那是我第二次见薛小柏流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撩起来袖子给王世延看他的大花臂,那么多的纹身,不知道是给谁纹的,明显不是一次纹上去的,王世延哭着问他:你不是怕疼晕血吗,谁给你弄的这是?怎么着就纹了这么多东西在胳膊上了……”然后就骂魏宝不是人。

薛小柏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走了。彼时,薛小柏的刑期届满,也快能出来了。我就觉得,往后无论如何,再不能让他和之前一样过日子了。要让他跟王世延一样,凡事都有沈擒宁给他挡着。我们回返的时候,武阳和齐衡就等在外头,武阳还想把王世延从沈擒宁身边带走,开始是我和沈擒宁给他俩介绍的,把王世延送到了武阳身边,这次却不能够了,沈擒宁明显不愿意和武阳多说话,每出的一句话,都像是代表了王世延对武阳的诀别,以及自己的对武阳的警告和讨伐。我就想着,或许,当薛小柏出狱的那一天,我和魏宝也将面临类似的一场对决。是什么,我都认了,只要能把薛小柏带走,离开所有束缚和消耗他的人和事。不管将功赎过也好,不管重头来过也好。

 

 

和大202006280119在东亭

20200628《金屑记》第1回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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