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屑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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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228 次阅读  2020-06-29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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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過勁兒來的時候,我抬頭看著外頭小公園用那種彩色塑膠拼成的七彩甬道圖案,嘴角浮上來一絲笑。感覺心裡頭鬆快了一下。我當時想的是不就是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加上那個敢衝撞冒犯我的一共兩個窮小子而已。我想要行的,到現在除了我爸跟沈擒寧還沒誰能礙著我的,而且就算是我爸跟我哥他們也得看我高興不高興,把我招惱了,誰也不好使。比他洋氣的、比他好的、比他乖巧懂事的、比那個橫的我見的多了。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我洗了個澡,然後洗了些水果,就一邊兒吃,一邊兒給沈擒寧、給齊衡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我這邊拿水果來。沈擒寧沒多想,打發他司機過來了,我讓他給沈擒寧和我爸送過去些。然後另外單門給他一份。齊衡在電話裡問我:怎麼想起來給他打電話。他這個人其實特招人恨,我不知道我開始看上他什麼,都是梁彼德給我作的,要是梁彼德不甩手,估計我的人生會是另一個樣子,要不是齊衡見異思遷看上了沈擒寧,我的人生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只是梁衡這個傢伙,你明明跟沈擒寧好的蜜裡調油的,幹嘛老是彼此吊著耗著。而且跟我這邊裝的沒事人一樣,好像他一直就沒喜歡過沈擒寧似的,就好像他當初念書時候沒有喜歡過我似的。有時候想想,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人,可能都是命中註定吧。現在我想我和薛小柏,如果他沒有遇到我,或許他的那以後的人生也不會是那個樣子。所以,生而為人,你不知道誰會是誰的救贖,也不會知道誰是誰的劫數。就和齊衡現在跟我說話那語氣,跟當時念書時候一模一樣,讓人不時就會起了恍惚,以為我還是那時候的我。關於他倆,我不知道沈擒寧怎麼想的,總之,他對梁衡是來者不拒,也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於是我從學生時代就開始記恨沈擒寧,加上家庭給我造成的童年的不幸,新賬舊賬加一塊兒一起變本加厲的記恨他。


我爸最開始在部隊當兵,那會兒跟我媽媽生了沈擒寧,後來又有了我,當時計劃生育抓的很緊,因為公職人員的身份他考慮到影響和後果,就把我從小戶口什麼的都是在本鄉一個叔叔名下掛著了。再後就跟著我爸作為軍轉幹部到地方工作一路順風順水搬到縣裡、市里……及至越走越遠來了這邊。我很小的時候被寄養在鄉下叔叔家裡,我對我父母有著說不出來的感覺,我從小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在叔叔嬸嬸家也適應了很久,幸運他們是疼愛我的,我也慢慢的把他們當成我父母,把他們的家當成我自己的家。但是此前,我很不開心,所以我在姥姥家遇到姨媽帶著王世延,出於小孩的嫉妒心,我就討厭他,我當時想著,為什麼他有媽媽,而我自己的媽媽卻不要我了。我父母這邊,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把我接到了他們跟前和他們一起生活,把我和已經當成是親爸爸媽媽的叔叔嬸嬸就那麼生生拆開了。我感覺,他們奪走了我很多,也給了我很多,但他們給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和我爸媽則沒那麼親密的關係。我覺得我叔叔家、嬸嬸家那才是我家。雖然沈擒寧對我很好,但是我也不喜歡他,我感覺鄉下我叔叔嬸嬸家的沈援寧才是我哥哥。我記得很長一段時間,在外頭我喊我爸爸媽媽只能喊叔叔嬸嬸,名義上是他們把鄉下的侄兒接過來照顧,接受更好的教育,更能方便我好好念書,而且我的戶口雖然也遷出來了,在戶口本兒上本人與戶主的關係寫的也仍然是叔侄。所以,我覺得他們要麼別丟下我,要麼別管我。為何要把我顛來倒去的折騰,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雖然不是最慘最不幸的,但是我自問我不是幸運的。凡此種種,讓我怎能喜歡他們,怎能喜歡他們全家人呢,哪怕就算是有血緣關係。我年少時候好容易遇到的齊衡轉投沈擒寧,讓我怎能祝福他們呢?我不詛咒他們,但是保留我的祝福,這樣可以不可以。我覺得是可以的。


那天下班,齊衡單門開車過來找我弄水果,他笑嘻嘻地問我:好吃嗎?“廢話”我都吃一下午了。他這人滿會弄,來的時候還弄了晚上的吃的,打包了幾個菜,弄了一瓶酒。我記得那會兒已經開始查酒駕了,我問他:你可別知法犯法啊。剛當副隊沒幾年。他說:放心吃你的吧。我待會兒找人來接我。他說的那個人正是武陽。晚上吃吃喝喝的時候,他問我怎麼好好的想起來買這麼好些,我說那往後還有不老少呢,我吃不完就喊你啊。他說沒問題。他見我不大開心,就問我怎麼愁眉苦臉的。我沒告訴他實話,只說心裡煩。


“那總得有個緣故吧,誰招惹你了,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去。”他說完找補了一句:“除了你爸和你哥啊。”我最煩他在我跟前提起大沈,還有一個就是他跟人介紹我的時候,說這是沈書記的二公子、要麼就是這是大沈公子的弟弟什麼的那些話。我跟他說過,說我就說我,別牽扯其他人。他貌似收斂了些。他見我不痛快了,就自悔失言,打哈哈道:這還沒喝呢到先上頭了,我自罰三杯啊。我也懶得搭理他。那天,晚上大概九點多走的,然後武陽給他上來搬東西,他已然有了些酒意,攬著我的肩膀給武陽說:這是我大學時候的好朋友沈攖寧。他對著外人總這麼說,但是從他和沈擒寧好上之後,他對我都是說:擒寧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雖然我厭惡他倆,但是他除了那件事情上對不住我,其他的一直對我都很好,我對他也口是心非的實在記恨不起來。也是從那次,我知道了武陽他爸是區政法委的一把手。他臨走前還依舊以為我是受了委屈,一再叮囑我誰招惹我了就跟他說,他會替我出頭什麼的。不知道是他用力攬我肩膀的時候讓我產生了那種依賴的幻覺,還是他一再要替我出頭的話助長了我胡作非為的念頭。我就真的決定按著我自己的意志行事了。


薛小柏不是不愛我拽他手腕子嗎,我偏要,他不是不愛給我送大宗嗎,我偏要。我就愛看他那種弱乖弱乖無助的樣兒,好像一團溫熱的水,閃著迷人的光火。好像,我真想融化在這一團水裡,再也不要出來。我那次去家樂福前,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麼,還給齊衡打了電話,跟他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他問我去哪?我說去家樂福。他可能是感覺到我有點反常,就自己開車過來了。他上班的地方在平安裡那邊小乘巷附近,然後開車的話到恩濟裡這邊也蠻快。只是在他來之前,我悸動的都感覺有些心律不齊了,衝衝動動地去了家樂福。要了比尋常多兩倍的水果。我就看著薛小柏給我弄,我在外頭等他。一次弄不完就兩次,兩次弄不完就三次。因為他手裡拿著東西,我就放大膽牽他的手,其實我沒啥惡意。我就是想距離他近些嚒。如今想來,無論動機如何,我的行為是不對的。而且,那迷迷糊糊明晦並存的動機也是不純粹的。他因為手裡拿著東西,不能做激烈的反抗,只是小聲哀求我。他越這麼著,我就越來勁、越歡喜,抓的越緊。他羞的紅到耳根和脖頸子裡、汗水直淌,走路行動也不大協調了。


這一切,都被恰巧出來的王皓看到了,直接抄起來地上一塊兒板兒磚就朝我這邊過來,喊住我,我鬆開手就轉身冷眼瞧他,薛小柏見我撒手了趕緊往王皓那邊躲,然後攔著他讓他別亂來。王皓神情冷酷地警告我:你丫的滾離他遠點些,留神我收拾你。


我因為念書時候和齊衡一起在他們學校學過拳腳,身手也不錯。本來現在就要跟他見個高下。王皓往抽煙的那邊一招呼,嘩啦一下過來十來個人。王皓讓他們替薛小柏把這些大宗的果籃禮盒給我送家去。完後拽著薛小柏要走。


這時候,齊衡已經趕了過來,擋在我前頭護著我,問我有事兒沒。我說沒事兒。


齊衡來了,我更膽壯了,喊住王皓,跟他說:你有種,留下名字。


王皓抬手握拳食指淩空對我顛了兩下子挑釁地說道:王皓。


我看著他們離開,有些落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以至於那幾個等著送大宗的家樂福員工問我“先生這些果籃兒給您送哪兒去”的時候,我都錯愕不覺,齊衡許是很少見我如此,他跟他們說:瑞鑫裡。然後拉著我往回走了。這個時候,我真願意是在學生時代他還不認識沈擒寧的那會兒,他拉著我,好似回到當初夜間一塊兒在我們學校湖邊兒溜達,就那麼叫人安心。心安理得的什麼也不用挂虑生煩。他停住步子,看著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說:沒事兒。你放心。不就倆臭小子嗎,交給我。給我三天時間。我當時稀裡糊塗的,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感覺他拍我的時候,像是放了兩朵暖烘烘的雲彩在我肩膀上。讓人不論是看左邊還是看右邊,不論眼角的餘光所及,還是兩頰的感觸所及都能覺得不那麼冷颼颼的了。


到了樓下,我跟他們說就擱這兒吧,讓那些人回去了,然後讓他把那些都拉走。他說我一人兒哪吃的了,上次的還沒吃完呢。我說:要不拉你單位吧。他就說那一事不煩二主,然後給我家,給大沈他們送去了。走時候還給我抱上去三箱讓我留著吃。他跟我說,我知道你,有啥事情老自己悶在心裡。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你有啥不痛快的跟我說嚒。你使喚我不比使喚大沈方便順手啊。我就覺得他和沈擒寧都特知道我,把我拿的准准的、死死的。我又動容他僅憑一通電話就察覺到我的反常,怕我出事兒那麼短時間趕來。過後想想,當時要不是他在,我也不知道會一衝動蠻幹,做出什麼不好收拾的事情來。我跟他說:謝謝你。真的。他跟念書時候那樣,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當時為了和梁彼德置氣我找了他,他不光教我拳腳,還下意識要把我這不愛開口講話的毛病扳過來,最後也很奏效,我參加了學校第4屆英語演講比賽還殺入了決賽。雖然後來發生了些節外生枝意想不到的事兒,但是此前,每當我磕磕巴巴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的時候,每當他鼓勵我叫我放心的時候,每當他覺得我可愛表達歡喜的時候,都會刮我鼻子。就和現在一樣,只是這個之前很我們之間很尋常的親密的舉動,再次因緣際會又拾了起來,已然是人事兩非,隔絕太久太久了。我顧不了許多,只是和當年一樣用力點頭,認真地看著他用力點頭表示回應和更多的期許。或許正是我這個习惯性不自知的举动,讓他誤判了這件事情對我的嚴重程度,以至於他出手狠絕,用力過猛,讓事情發展到連沈擒寧也無力回天補救不及的地步。


和大202006290014在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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