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屑记》-4
分享到:
已有 248 次阅读  2020-06-30 02:37


分享 举报

三天后,我收到了齐衡的电话,跟我说都妥了。


“妥了”?


“嗯。”他回答的干脆肯定,不容置疑。我心里既紧张又有些跃跃然。


“你悠着点儿。”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两个小毛孩儿,还不玩儿似的。”


“你找人胖揍一顿?那个弱的可不禁打啊,你别把他打坏了。”


“你当我是街面上的小混混呐,没你想的那样儿。把他俩兜起来一个,另一个还不得急疯了呀,你等着他上门儿求你去吧。看他往后还跟你刺挠不。”


说完,齐衡让我放宽心,其他的都交给他好了。我还是不放心怕他整的太过火了,他还是那句话,说他自己心里有谱儿,让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只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当天晚上薛小柏就来敲我的门。齐衡跟我说等着人求我来,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是你啊。进来吧。”我跟他讲完就自己进去了。


他进来后定在那儿,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的。我就不言语,他就更不安。我故意说:你没事儿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其实,我看他精神很不好,估计也没吃饭,脸上是那种暗沉的气色,蜡黄蜡黄的。我拿出来手机,点了一份外卖。


我闭着眼等着,他就在那里站着也不走。屋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足足有大概十五分钟。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似乎,很享受这种弥漫着不安、充斥着抗拒的安静。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他明显惊了一下。


“去开门。”我命令似的跟他讲。


他开门之后,把我点的外卖拿了进来。


“吃了它。”


他立着不动,让你吃没听到?你是不是想不起今天来做什么了?想让那人早些出来就趁早照我说的做。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就着一丝希望就赶紧打开开始吃了,当时是在客厅,我在沙发上坐着,他拎着外卖在那儿站着,他似乎在考虑啥,然后又顾不得好些,就要那么立着端着一次性餐盒吃。


过来坐这儿吃。我跟他说道。


他就坐在我旁边,我看他营养不良那样儿,就叫了几个肉菜。不过我感觉他不大爱吃肉。他吃的很努力,我给他拧开一瓶水给他放在跟前,不知道怎么的,他吃饭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那饭菜一点也不香甜。他吃饭也没有声音,似乎吃不快,但是又想着赶紧吃完。像是囫囵的那么往下吞咽。


“你不会吃饭呀,急什么急,慢慢儿吃。”我生怕他噎着。我就想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的人,即使不是像我和他这般结识,换做别样的一种方式认识,好多的生活的习惯也是需要慢慢了解,彼此认识。我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愁绪,我感觉,我好像跟他开了个不好的头,往后是怎么着,估计也不会很好,甚至是很糟糕。随之,我即刻打住了这种可笑的想法。我干嘛要为这个人想这么多呢。他又不是我谁,充其量就是消遣开心、玩玩而已。然后,我就那么以他的局促为乐似的那么看他吃,距那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吃饭都很费力气似的,就和下地干活儿似的,貌似很疲倦很累的样儿。然后吃着吃着,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就开始流泪。泪珠子吧嗒吧嗒往餐盒儿里掉。我问他:怎么?吃不下了?那别吃了。


他说:能吃下,我能吃下。然后就奋力地往嘴里扒拉。我打量他是实在吃不下了,虽然他没吃了多少。我还是把餐盒儿收了,他估计是担心我反悔,还要勉强自己吃完。我就恼了,跟他说:我说话你听不懂是怎么着?叫你别吃了。他就停了下来。然后又到那里站着去了。脸上挂着泪。我跟他说:不许哭。


我笑着对他说:你给我笑一笑好不好。说完觉得这话怪怪的,又改口说道:你笑一笑好不好?就和你对那个人笑那样。


然后,他就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他眼睛再次睁开,我就见到了那种笑,笑中带着泪,泪中沁着笑。我不知道他是在对我笑,还是在对那个人笑。因为他的泪太多了,是那种求不得、爱别离的笑,五味杂陈、难对人说的笑。


“别哭了。”我跟他说。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他从进屋来到现在为止,没说过一句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然后他第一次,开口问我:那,王皓你可以放过他吗?


王皓?我轻蔑地一笑,说道:那人叫王皓呀。我只是没要把你怎么样,他冲撞冒犯了我,这是他应得的。


田村所说他故意伤人,可是,他也没伤着你。你别难为他了。


我说:你走吧。


他听完,立着不动。我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他又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


“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王皓的事,麻烦你……”


“王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好坏与我无关。”


他见我不为所动,急促着呼吸,做出了一个让我不知道该如何的举动。他把他的手腕子伸到了我的手跟前,说:给你握吧。那意思估计是让我握着。他大概是以为我乐意握他的手腕子,愿意牵他的手。


“这是干嘛?”我故意问他。


他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反复重复让我放过王皓的那些话。


我笑了笑,问他为了那个人是不是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和我上床。


他没言声儿。我如果继续逼问,我自己也不知道会听到什么答案。因为我不确定他在这方面是什么样的底线和坚持,是什么样的观点和看法。


我真被他磨的有些累了,一把推开他的手臂,跟他说:我不感兴趣,你走吧。


说完把他推出去,关上门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在门外守了一宿。第二天我早起要出去跑步的时候,发现他在门口睡着了。我用脚踢了踢他,问他: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晚上不冷?让别人看到这叫怎么回事儿?


他恳求地那么说,你放过他吧,我往后愿意给你送大宗。你,你愿意怎么都好。


“你想通了?”


“你放了他吧。”


我就拉着他进了屋儿,我让他洗漱,然后自己出去买了两份早点。回来的时候,我见他居然在拖地。感觉这人有些好笑。我喊他过来吃饭吧。他许是真的有些饿了,吃完之后,我让他洗了几个水果,看着他吃完。我就问他平时都吃些什么,他可能是觉得只要好好地配合我,王皓就能出来。所以我问什么他都很老实地告诉我,我肯定,这些事儿很多他应该都没跟王皓讲过。比如你想不到,他居然只是和王皓在一起的时候,才有饭吃,或者才去吃饭。他本来很拮据,他把自己有限的钱,都用来和王皓在一起的时候,给俩人买饭了。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居然是不吃饭的。难怪他这么消瘦。他说完跟我说:其实王皓很照顾他,经常带他一起吃饭,不让他花钱。他只是觉得不能老让王皓花钱。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好像是我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我从未经历过的生活。他的一顿饭,甚至一个月的饭钱,那些钱对我而言,不够作为零碎打牙祭的。不足一盒烟、一双鞋的。我就觉得怎么还有这样的日子和这样的人,他的钱都做什么去了。实在无法理解。当时,我想的最多的是,要不要上他。甚至,吃完那顿早点,我就有那种坏念头。但是当我知道他的处境和那种我不知道的其苦无比的生活后,就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讲。我问他是哪儿的人,他告诉我是涂川的。这人居然还是我同省不同县的老乡。我叔叔婶婶也是乡下的,我感觉,我要是这么欺负这个老实人,像是在造孽,应该会天打雷劈的吧。所以,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见我不说话,就问我王皓的事情,我说:王皓的事情我不管。他爱怎么着怎么着。不过,我往后不会再欺负你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来找我。或者你在超市干烦了,想换工作了,想吃好吃的了,没钱花了也来找我。我上次不是跟你瞎说的。


他听完很失落,起身要走。然后又转身回来,跟我说:求求你说句话吧,行行好放过他好不好?我怎么样都行。就照你说的,就照你愿意的好不好?


然后,他就在那里茫茫然地开始解扣子、解拉链。我没想到他为了王皓会愿意跟我上床,我就觉得王皓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位置一定很正,我甚至想要占据那样的位置和拥有那样的分量在他心里,我想那样一定很舒服很温软。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他的衣服还很单薄。我过去制止他了。接着他眼里最后一星希望的光火就那么熄灭了。定了半天,变傻了似的,慢腾腾地去了。我感觉,把王皓关起来蛮好的,谁让他不知死活冲撞我。但是这个薛小柏,我真的打算无论如何,不跟之前那样轻慢和逗弄他了。也不叫人欺负他。


他走之前,我喊住他,问他:你还会来找我的吧。


他声音缥缈地说:我不知道。我还来找你,你还会放过他吗?


我没回应,跟他说:上次的事,我还没和你说谢谢了。


他好像没听到,接下来好几天我都等着他再来找我,但是他也一直没来。正好小表弟王世延的屋里的那个王布达时不常短信跟我撩骚,我就暂时把薛小柏的事儿丢一边儿了。王布达跟我抱屈,说他辛苦攒的体己钱,本来打算毕业旅行去丽江玩的都被人给骗走了。我问他:你没干什么好事儿吧。他就不言声儿,我说:那你把毕业旅行提前了算了,跟我去斯里兰卡玩儿一趟怎么样?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屁颠屁颠地答应。我就感觉像他这样的见钱眼开的人,王世延怎么能降服的住,而且早晚被他祸祸了。我就用这种歪理邪说给自己作为开脱,觉得是替王世延除了一害,并不觉得我抢了他的对象,再者说,他这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要说,我可能更是觉得他和薛小柏相貌上那么像的缘故吧。没几天,王世延也给我来电话问我借钱,因为王布达被骗了钱,自己的毕业旅行泡汤了闹不爽,我想也没想给他打了三万块,不是要去丽江吗,3万块出他俩趟国都有富余了。在外头玩的那几天,我们天天就是在白天玩,夜里逛,买这个买那个,王布达乐的就要原地开花了似的无可无不可,我真是闹不清王世延看上他什么。我又真心发现这个人跟薛小柏截然不同,王布达会吃会玩会造会花钱,但是薛小柏不同,薛小柏你出去买个早点的工夫,他都能给收拾屋子你拖地,王布达连他自己的东西都懒得收拾。


也在那段时间,虽然他和薛小柏长的一样,床上也够及格。但是我一下子对他就厌倦了,甚至是厌烦、厌恶。


从斯里兰卡回来以后,我有些按耐不住,脑海中老是想着薛小柏这个小受气包一样的人。就去超市找他,但是看不到人,我就问称台约(yāo)称的人,那人说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好像是惹了什么官司。我听着有点不对头,心说怎么把他给关起来了,还惹了官司?


我就给齐衡打电话,齐衡本来兴冲冲地告诉我以为我会欢喜,他问我:还为这点事儿不开心呐?让你放心,我早弄利索了,那个人给判了。


“判了?”我问:“怎么给判了?”


“啊,治安整治专项行动捎带着就判了啊”


“我不懂这些。”我心绪有些糟糕,直接挂电话了。挂电话前埋怨了他一句“你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嚒。”


给沈擒宁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吱吱唔唔跟他说有些事儿,能不能让他过来一趟,或者我过去找他也成。他说王世延出事了,10月22日有个全国性的考试,他参与了组织集体作弊的事儿被一锅端了。然后没说别的,问我在哪,我说在瑞鑫里。


他和齐衡几乎是前后脚来的我住处,沈擒宁问我怎么了。我也不说话。因为我感觉齐衡在么,我就不用说,让他说好了。他就把事情前后照他看到的和理解的事情经过跟沈擒宁讲了一遍。我说:那我也没让你关那个薛小柏啊。你关王皓我不管,该办的没办,不该办的人你到给判的利索。现在让我咋整嚒,你们,你们把薛小柏还给我。


沈擒宁开始没言语,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听明白之后,就说我俩“瞅瞅你俩办的这些事儿?”还说齐衡胡闹,问他:“他不懂事儿,你怎么也由着他的性子胡折腾呀。法院是你们家开的呀,何苦仗势欺人。”


齐衡被沈擒宁一说也没词儿了,只说:我只当有人冲撞了宁宁,替他出头嚒,让他消消气。然后,对我说:我哪知道那个姓薛的,自己跑去给那个王皓顶缸了呀。我寻思反正关谁不是关,总之不能便宜了他们。


我越听越来气,穿着拖鞋抬脚卯足劲儿就要给齐衡一脚,因为我的拳脚是在念书时候他教我的,他自己身手也不差,麻溜侧身躲闪过去,双手把我的脚腕子给擎住了。他和沈擒宁都没想到我会要跟他动手,我也没知道自己一下子这么冲动,当时已经气的不知道该怎么着了。齐衡说:嗯嗯,很好,很好——沈公子,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我动手?


说话的时候,他还擒着我的脚脖子,我就那么一只腿立着,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就要倒在地垫子上头了,沈擒宁跟齐衡说:你先撒手,放开他。


我站稳了之后,坐在地上,舒了一口气,跟他说:嗯,我不如你,我为了一个外人跟你动手。念书的时候你为了一个我的近人和连句话都没有就把我甩了。没有你,我会有今天吗?


他很激动,被我堵的哑口无言,说话也很难听,他问我:你他妈什么也不说我哪知道你要憋着上他?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抬头看着沈擒宁,就那么坐着低头把脑袋埋到胳膊肘里,喊了声“哥”。


大沈拦着齐衡,对他说:你少说两句。坐沙发上歇歇。然后蹲下来,拍着我的背安抚我。说:你先别急,你跟齐衡发火撒气事小,现在关键是怎么想法儿善后。正好小表弟也出事儿了,这几天,我们尽快商量出个对策来。


他问齐衡,现在还有转还的余地吗?我抬头看齐衡听他怎么说,他许是看到我挂了泪了,气焰顿时软了下来,摇了摇头,说:判决书都下来了。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沈擒宁问他:都这会儿了,可别藏着掖着了啊。他说:别看判了半年,也是费力达成的。要说事情很奇怪,你们许是不知道,好像武书记不知道怎么也掺和进来在里头发力呢。我这可是冒着得罪武书记的危险,头上顶着雷呢。要不是这是宁宁的事儿,我何苦这样卖力气。“武书记?”我忽然想起来,那是武阳的爸爸。齐衡告诉沈擒宁,武书记的儿子现在在他手底下当差的事儿。“哦,薛小柏和武书记也有关联?要说这么个事儿不至于呀。”沈擒宁那么寻思着。那天,他们商量了许久。又是权衡利弊,又是打电话找人了解情况的。我感觉,我自己捅了篓子,又无能为力。虽然结果非我所愿,我还是希望薛小柏能好好的,甚至哪怕,让我不和王皓计较了也行。那天为了让沈擒宁和齐衡好好的商量对策,我自己给他们做了个饭,那是我第一次去厨房。怕弄不好弄咸了不好吃,就没放盐,等到他们忙完了问问他们看多少合适才放的。


他们,一个是我不大喜欢又离不开的人,一个是我曾经很喜欢又得不到的人,一块儿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时候,就和两个家长那样,带着笑,带着宠那么看着我。我说:都是我不好,拜托你们了。他们就安慰说没事儿,让我放心。他们都这么说,他们都是稳重、有社会地位、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人,听到他们的话,我总算获得了稍许的安宁和慰藉。一下子觉得好累,想好好睡上一大觉。 


202006300231在东亭


声明: 本文及其评论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飞赞网立场。不当言论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