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屑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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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352 次阅读  2020-07-02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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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天的时候,我感觉他确实好多了,那个弹性胸带也挺管用的,那种先前呼吸时候连带着的颤颤巍巍的微小咳嗽的声儿也几乎没有了。我跟他说大夫说了,你营养不良,怎么不好好吃饭?他不说话,然后我发现在输液完之后,他要去卫生间的时候,走路还是有些不大对,我就找大夫问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又给他拍片子,第二天发现他右腿膝盖不知道咋的有积液,而且断断续续好久了。又给开了好些药,另外让他平时带个护膝,先让保守治疗。要实在不行就准备手术,并且特别嘱咐他不能负重不能做劳重的工作。我就感觉这个薛小柏,真能忍啊。什么也不说,他是感觉不到痛吗?还是舍不得钱吗?

 

那天我们谁也没说话,饭时我问他要吃什么,他说不大饿。我还是拣这几日他吃的可口的那些清单的东西给他买了些。他估计是感觉到我不高兴了,然后乖乖儿的都吃完了。次日,沈擒宁过来接他出院,王世延也一块儿来了。他见了王世延,问他:布达,你过的好吗?我和大沈都纳闷儿,他怎么知道王布达,怎么管王世延喊王布达?王世延说:好。然后跟他说:我以前骗了你,我叫王世延,王布达——是我小师弟。就是我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人。他倒没不高兴王世延骗了他,只是说“王世延。这个名字蛮好听。”王世延揽着他的肩膀,笑了笑,狠狠地“嗯!”了一声儿,那笑容是那种小时候的纯真干净的笑。我就想,只有像薛小柏这种单纯、认真的人才配得起这样纯洁无暇的笑了吧。

 

王布达路上问他在哪住,习惯不习惯,想吃什么。他说想找一个工作,问王布达:你在哪住了?我能过去跟你住吗?找到工作我就搬出来住了。

王布达满心愿意,又有些踌躇着说:我和我大表哥在一起住了。好是好。然后就看我,看大沈。我也看大沈。

大沈说:你工作的事情别担心,交给宁宁吧。现在你俩身体也不大好,我隔天得带他去瞧心理医生。你的身体也需要调养。这样,你先暂时住在宁宁给你找的那里,他平时照顾你也方便。等你们的身体都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块儿想办法,你们不是愿意住一块儿吗,那就住一块儿。好不好?

 

薛小柏点了点头,跟沈擒宁道了谢。王世延问薛小柏有没有手机,然后他们彼此记下了对方的手机号。下车后,我让大沈和王世延先回去了,带着薛小柏在附近药店买了护膝。顺便买了些菜。他问我:你会做饭吗?我笑着跟他说以前不会,现在回一点点,做不好。他点了点头。

 

到了他住处,我把菜搁在厨房,到客厅他在沙发上坐着,看王世延的电话发愣。我喊了他一声,他抬头看我,我说你过来一下。他就往我这边走,我说:你让我看看这个弹性胸带怎么弄了,你自己摘啊戴啊的不方便吧。他说我自己能行,嘴上这么说着,我在摆弄那个东西,他也没拦着。我让他抬胳膊,那个袖子往下出溜了一寸,我就看到他花臂纹身的尾端一条狭长的线一样的在手腕上绕着,我怕他尴尬,就扭头到另一边,却不小心看到另一个手腕一道深深的的伤疤,应该是上次割腕留下的。

 

我说:让你吃苦了。他没言语。我小心地给他弄好弹性胸带,告诉他说坚持戴一段时间,对肋骨骨折恢复有好处。他还是点了点头。我问他:疼吗?他说:不疼。我其实是问他割腕的时候,他估计回答的是现在。

 

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熬了个粥。方才外头买了千层饼。我俩面对面坐着吃饭。我忽然想起来他说想找工作的事儿。我说:我其实,不大会收拾屋子。等你好些了,我雇你给我收拾屋子好不好?这样你也就相当于有了一份暂时做的事情。

 

他说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不行?他说:我给你收拾屋子可以,但是怎么能挣工资了。我说:你付出了劳动,就得有所得。然后这个提议他也不大同意。为这个第二天,我打电话给齐衡。他说:要不这么着,我们单位附近有个图文打印店,你让他过来,我给你说一声儿没有不成的。我一听很欢喜,就问他愿意不愿意。他没再说不行。这下这个事儿成了,我也踏实了,他也踏实了。

 

那以后,他每天过来给我收拾屋子,其实我原本是那么一说,本来想哄哄他,让他有个事情做,倒不为真的让他来给我收拾屋子。但他就当了真,所以那段时间,我作息也特规律。早早地就起来洗漱好,准备好早点等着他来。他有时候来也会带早点,或者买了菜,收拾完屋子就给我做饭啥的。我也不落忍的让他自个儿收拾,就跟他一块儿弄。那屋子被他给弄的简直一尘不染。

 

这样过了两周,我跟他没周五下午去九孔桥那边田村所报备一次。大概三个月需要报备12次。两周后,他就催着我带他去小乘巷,因为是齐衡的关系,工资给的也还成,入职也很顺利。反正就是些简单的复印装订啥的,那个装订我不大会,复印打印那些我还专门教了他一下。我看胶装材料的时候,那个切边儿的工具,那个大刀刃儿锋利异常,我就千万嘱咐他一定不要走神。哪怕就是把东西切坏了也不要紧,别把人伤着了。齐衡就在我跟前笑,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小声跟我说:你谈恋爱都谈傻了,回家不让你说啊,人店主还在呢,你就这么着。

 

他们那里每天早起九点到晚上九点下班,时间有些长,周末的话是轮流倒休。这样他一走我就几乎一整天见不到他。我让他上下班都打车吧,他不肯。在定慧寺89路公交车总站那里办了一张公交卡,每天坐公交上下班。

 

齐衡给我打电话,说薛小柏每天不吃饭。我有些恼火,他每天大概回来是九点半左右,这天我看到手机定位上,他差不多快到了我就下去路口子那里等他去。他问我:这么晚了还没睡?我就一边儿跟他往回走,一边儿问他累不累,平时都做些什么,同事们好不好相与那些。他就一样一样答我。

 

进楼后,在电梯间,他是在13层住,我在6层,他按好楼层按钮后,我又按了一下13层,那个楼层的提示按钮就灭了。他看了我一眼。没去再按。电梯缓缓上升。

我问他:你吃饭没?他假装没听到,或是不想说。我就又问了他一次,他说:还没来得及吃了,刚下班么。

那中午呢?

吃了。他底气不足地小声答我。

吃的什么,在哪吃的?

他说:对不起啊,我不该跟你撒谎。

我说: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按时吃饭,知道吗。

6层到了后,他跟我到了我屋儿,我那天闷了米饭。炒了豆腐,他貌似挺爱吃豆腐的。还炒了个鸡蛋。因为那个豆腐有点粘锅,不知道是锅的缘故还是食用油的缘故。炒的有点不好。

我就喊他过来吃饭。跟他说:凑合吃吧。豆腐炒的有些碎了。

 

他问我:你吃没?

我说没有。

他就给我盛饭,然后有很快地弄了个紫菜鸡蛋汤,也给我盛了。

我给他夹了鸡蛋,跟他说:快吃吧,饿一天了。

我问他:你饿一天不饿?

他说:习惯了。

我有些难过,想起来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营养不良似的,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这样。开始大沈劝我考虑重新找个人的时候,跟我说:看着薛小柏好像活不长的样儿。当时大沈可能是看出来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了吧。如今我也看着,他要是长此以往真的会活不长。想到这儿,我连饭也不想吃了。

他见我不动筷子,自己也不吃。就宽慰我道:其实一天也不做什么累的事儿,我自己也不大饿。真的。

 

我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饭了?从我认识你的那会儿我就看你气色不好?你不想活了吗?你那天在医院刚答应我要好好活的。而且,你现在身体还不好,还吃着药。空腹吃药吗?你为什么不吃饭?因为没钱吗?因为省钱吗?因为那钱是我给你的吗?你花的不踏实是吗?

 

我一下子问了这么多,他不知道从哪个问题答起,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吃饭,或许上述好多原因都有,或许只有一部分。

 

我见他有些六神无主的,也就不催逼他非答我这些了,我问他:你能不能好好吃饭,每顿饭都好好吃?

他说:能。谢谢你。

 

饭后,我要去洗碗,他不让。就自己收拾去厨房洗去了。我就在沙发上躺着等他洗完,然后可能人愁虑重了就容易犯困。我就给睡着了。再醒来时候,我看他在另外一个沙发上坐着。给我身上搭了一条毯子。他问我:醒了?到卧室睡吧。这儿睡着不舒服。

 

我迷迷糊糊地躺着,也没动窝。他忽然问我: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我看你睡着了眉头还皱着。

 

他坐的位置,正在我的左边的那个沙发上,我在中间那个大沙发上躺着,头冲着他,我就仰着头对他笑了笑,问他:你真想知道啊?

他说:嗯。

那你告诉我,你膝盖和肋骨骨折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他有些为难,也不打算勉强他,只说:不许撒谎哄我。

他说:膝盖是那次有人要欺负王世延,我跟他们打架,被人用石头砸的。肋骨骨折,我不想说了。

我这才知道,所以,他对王世延一直是那么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在那里肯定特别照顾王世延的吧,他那么温良,肯定把他当弟弟一样爱惜的照护的吧。沈擒宁对王世延情有独钟,那是因为累岁的情愫,和亲缘的天然使然。薛小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在那种环境下,还能那么善待王世延,实在是王世延和沈擒宁不幸中的万幸,也实在是所有人不及的,包括沈擒宁。所以,他这么善待薛小柏,多半是从王世延那里知道了这些既往,而且薛小柏也值得他们如此。包括我。

 

薛小柏问我:那你和我你为什么眉头紧锁了?

我说:因为你。

这个回答让他有些吃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说:你不好好吃饭,我也想待你好些,靠你近些。让你开心些。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我知道,我开始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现在我都改好了。真的。

 

他说:我算个什么了,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这样待我。你对我的恩待,都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我说,没事儿,你自己好好的就行。我对你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我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等你好了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肯定不会阻挠你的。相信我。

 

他说时间不早了,要到13层他自己的住处休息了。让我也早些休息。我说:太晚了,你今晚就在这吧。我去次卧睡去。他坚持让我睡主卧,我就依着他了。他洗漱完,跟我说:那我睡去了,你自己也盖好被子。天儿凉了。

 

我点头,他说:我其实,想早些把钱还给你。

所以才从牙缝里省钱?可别这样,我不缺钱,上次沈总说:为了给我看病,你花了不少钱。让我好好的,就当不为什么,也好好的活着。我想想也是,那样才能把钱还给你,不然,我怎么能安心了,让你为了我这么个人破费。我要是那样岂不是坑了你了。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改变了策略,薛小柏既然这么在意这些,那我往后在他身上多花点钱,让他一直还不完我,那样,我不就可以跟他一直有关联了吗。我顿时有些开心,就跟他说:你别太累。我不缺钱。你悠着点儿慢慢儿还就行。别累着自个儿。末了,我说:不还也行。没几个钱。

 

他笑了笑说真的要睡去了明天还早起了。我就跟他摆手晚安。他走到房门门口的时候,那个墙很白,房门是暗色的,把他衬地很单薄瘦小,我就想起来,他获准假释那天我去接他,他出来时候,那个墙很高,黑色的大铁门很大,把他衬托得很小很小。当时我感觉,他在里头的时候,也会看过这墙外的天空吧,他会不会想过自己假如有一双翅膀就会飞出去。如今,他真的出来了,假如现在他插上翅膀让他任意去飞,他会飞到哪呢。

 

 

 

202007021951在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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