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屑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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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有 285 次阅读  2020-07-08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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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严谨、求实奋进、热爱祖国、振兴警校。1234

16个字作为我们的校训是我和魏宝在学生时代集体喊过最多的口号。这校训在我们毕业好些年之后,有次我在我们校园网官网、官微、以及相对晚些出现的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也还是这16个字,好些年了一直没换过,年年有新生在喊。成了老生之后也得喊,直到你毕业,然后搁在心里一辈子,时不常想起来。

 

那个1234是我们列队行进时候喊的番号。这个估计是全国通用的,有不同的节奏和组合,比如还有123411/22/334!列队行进时候也唱歌,就是分情况,比如走的路远可能要唱的歌会比较多,距离短的时候,比如列队吃饭去了,带队的人会起个头让唱短些的类似《团结就是力量》那样的歌曲,只唱前面4句。那会儿列队之前都要报数什么的,完后让向左向右看齐,保持队列整齐,这时候那些带我们的干事就会在队列前头学着部队教官们的口吻跟我们讲小碎步动起来那样的口头禅。然后同学们就奋力的踏脚好几百人一块儿高频词巨大声的发出来响声,脚底下也腾起来燥腾腾的一地尘土,干事们就开怀了。每当小碎步动起来的时候,魏宝就和我在后面偷偷笑,我不知道他为啥对这个特敏感,就跟他的痒痒肉似的,回回都笑。

 

当时吃饭已经开始用饭卡了,学校自己的饭票也还在流通,因为我们是新生,规定能活动的范围也有限,所以除了训练场、社区服务中心、宿舍、食堂,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去不得。听人说,我们学校除了教工餐厅、两个大食堂、还有一个警苑餐厅,俗称小食堂的。我们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去一食、二食,警苑那边是不让我们去的。

 

我爸给我的零花钱也管够花,我也为了办卡能到卡务中心的时候路过别的地方磨蹭磨蹭逛荡逛荡,也为了赶新潮就跟几个同学一起办了饭卡。那个饭卡就是反正没钱了往里充钱,买菜买饭的时候很方便,在几个食堂和餐厅都能用。魏宝就还是用饭票了,学校用那种很薄的纸自己印的那种写了面额的很小的票子,跟一次性的一样,也不方便保存。

 

我们学校食堂每天有免费的粥或者鸡蛋汤喝,冬天还有棒子面儿粥。反正就是糊弄人,里面清汤寡水的。魏宝说:反正就是白喝,就不用挑肥拣瘦的了。反正我从来不喝。每次只要队伍一解散,大家就都往食堂跑,去晚了就剩下些不好的了。我和魏宝仗着体格好,个子高,腿长的优势,回回都能抢到前几个在窗口排队。不久以后,我们就在各自宿舍以吃得多、吃得快在整个宿舍、整个楼道、整个区队闻名遐迩。甚至有的同学还没打到饭我们就已经吃完了。我们熟络起来之后,就各不害臊地以饭桶自诩。

 

因为吃的快,我们就节省下来很多时间,可以悄悄地一起出去瞎逛,到大食堂前的假山那儿,看悄悄谈恋爱的老生在那儿假模假式掰着馒头喂池塘里的大红鱼,那会儿学校规定男女生不许谈恋爱,所以很多老生即便谈恋爱也是藏着掖着的,怕被人知道,也就有很多情侣假装喂鱼其实在湖边眉来眼去笑嘻嘻的暗通款曲。有时候我们也会回去的时候顺路去西南角小操场那边看看,因为警苑餐厅就在那边,外头的围栏上种着很多缠缠绕绕的那种植物,把整个警苑餐厅包围在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之中,看不到全貌,环境清幽,令人心生向往,魏宝说:啥时候我们军训结束了,就可以去里面看看了。或者偶尔也可以在里头吃饭。

 

我说:干嘛偶尔呀,到时候咱天天去。

魏宝说:我可没那么多富裕钱。当时我不知道,他因为学费的关系差点就不打算读书了,他在老家舅舅家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不念书了,他表哥16岁就出去在东莞那边打工,他表弟后来也不念书出去打工了。虽然他们不念书不是因为要供他读书,是因为他们自己念书不好。但是他们挣的钱都会交给舅妈,他念书的钱也是从舅妈那里给。他就觉得连累了舅妈了,幸亏他舅妈是一个极好的舅妈,坚持让他念书。所以,当我知道了他大概的家庭条件,想到他心生报到的那一天自己拿着蛇皮袋子扛着好些东西来学校的时候,感觉有些不落忍。而且也不是因为他舅妈不想来送他,只是担心送完他报到,回去的车票也是一笔挑费,不如省出来给魏宝。所以,他每次打饭都到同一家卖炒米的窗口,因为炒米饭便宜,两三块钱能给好多,久而久之那家人就记住他了,加上他张的很惹眼,人也很本分,无形中招很多人的喜欢和好感,那家给他的炒米饭就超级多,足够他吃饱。他每次吃饭虽然吃的快但是从来不浪费粮食,吃的很干净。让人心生敬意。

 

他会问我:别的高校军训1个月甚至半个月,最短的有5天的,最长的不超过35天,为啥我们学校就军训90天了?但是101就校阅汇报表演了,完后我们还得继续再训练1个月?

我说:估计我们是要预备警官的缘故吧,毕业后要从事的工作性质不同。

“盯不住了?”我问他。

“没有,就是感觉跟坐牢似的,不自由,没尊严。”

在这点上我们是相同的,因为我们都很讨厌干事,也有好的干事,比如后来带过我们没多久的叫赵晔的干事。但是多数的人还是有两幅面孔,在队长面前唯唯诺诺,在我们跟前就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跟活阎王似的。有的女生干事比男生干事还有过之无不及,让人越发讨厌。

 

“谁说不是呢。”我扳着他的肩膀笑嘻嘻说:幸亏有你陪我了!不然我可无趣死了。这小100天可怎么熬过去呀。

说着我就跳到他背上让他背我,他就让我拿着他的搪瓷饭缸子交给我拿着,我们当时念书这些东西都是学校统一配发,为的是好看做内务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能整齐划一。那个缸子也蛮大里面搁一个不锈钢汤匙用来吃饭,就和比那种喝水的搪瓷杯子比例上要大要扁平那样,还有把手,上面有一个跟盘子似的盖子可以用来盛菜的那样式。我拿在手里就叮叮咣咣碰的乱想。然后远处有人喊我们:你俩哪个大队的新生,打打闹闹,叫什么?来登记下。当时学校有规定,就是要走路的时候两人成行,三人成列那么走,不让袖手插兜、勾肩搭背、嬉笑打闹这些。每天都有各个大队的学生轮流担任督察,满校园溜达专门找那些警容风纪不整的人抓住拿办,而且每个月都会全校通报一次,要是我跟魏宝被抓着了,我们队长估计得撕了我俩,我一看是学校的督察,被逮着可了不得,不等他们过来,就下来拽着魏宝跑了。魏宝这厮你别看他不怎么讲话,脑子特好使,我本来拉着他往我们队的那栋宿舍楼跑,他说往那边儿别的大队方向跑去,绕一圈儿再回去!我就一边跑一边笑他,气喘吁吁地说他:你这“奸心”操的可真多!然后我们逃奔的时候,那汤匙也在饭缸子里叮咣乱响。

 

我们在其他大队宿舍楼后背了一小会儿,那栋楼的瓷砖是绿色的,后面有好多很大的柳树,东边是学校内设的驾校,北边隔着一条路就是我们军训的训练场。在那儿凉凉快快的让人都有些犯困了,他说:快走吧,回头紧急集合不在的话又摊上事儿了。然后就真摊上事儿了,我们还没回到宿舍楼那边就听到吹哨声了,紧赶慢赶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还是晚了。干事就问我们:你俩上哪去了?

我说:报告教官,在一食堂吃饭。

“集合迟到还挺有理了,怎么吃到这会儿?真能吃啊一点也不老实”说着就听到队列里有我们楼道的人在小声笑。肯定是干事说我们真能吃,他们想到我们以饭桶为荣的事儿了。

干事讲完就罚我们在队列前面蹲着,不能摇晃,不让换脚。就那样保持一动不动,蹲久了也脚麻不舒服。我感觉蹲着还是好的,因为我报到头一天拿着东西走错了大队宿舍楼,就发现在那楼道里有干事在体罚学生,让一个同学端着一盆凉水那么保持胳膊和肩膀齐平,动也不让动,水也不让洒出来,我想想都觉得满恐怖的,最后那个同学也不知道怎么着了,估计也被整的够呛。

 

队伍散了之后,我们还在蹲着,我快坚持不住了,轻微地晃啊晃的,我看魏宝也是。真担心干事过来给我们一脚。干事问我:你叫啥?

“报告教官,我叫魏宝!”

“啥?”

“报告教官,他叫魏宝,我叫武阳!”

教官就乐,说:谁问你他了。

然后问魏宝:你老家哪儿的。

报告教官:陕西金州。

陕西的人,干事说着忽然松快了些:问他,你用你老家话给我说几句话我听听。

我看魏宝不愿意,又怕他触怒了教官,我就看他,用眼神求告他:随便给他说几句什么吧,我快撑不住了。

他想了想,就给教官用方言说:

太阳出来照西墙,西墙背后有阴凉。

他以为说一两句就完了,谁知道干事听的正带劲,跟他说:继续呀,怎么不说了。你说你的。不叫你停就别停。

他就继续说——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没料想把肚皮挺在前头。

长袍子短袍子都是衣裳,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

出东门,向西走,半路上碰见个人咬狗。

提起狗头打砖头,反被砖头咬了手

……

 

干事开始听的蛮开心,后来就让他打住了,问我:前阵子是你给他告假来着不是?然后又说魏宝:这会儿又变着法儿编排我,马上要午休了,你俩刺儿头往后老老实实些,好多着呢。

然后午休的哨声就响了。干事让我们回屋睡觉然后自己回办公室了。我看干事走了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揉着捶打着我的右腿。脚底麻麻的跟好多针好多刺此起彼伏的扎我的脚心。也站不起来也使不上劲儿。他就给我在小腿肚子那里又拍又搓的,问我好些没。我问他:你脚不麻?

“麻,先给你弄好。”

“我说,这狗儿的,有一天别犯我手。”

打那往后,他就一直憋着替我整那个干事。我说:你别跟他拧着来,没好果子吃。

他无所谓地问我:他能吃了我,让我死不了就行。

 

所以,我感觉,我们都遭受了失去至亲的不幸,我从中学会了反叛,他学会了坚韧,我敢那种不管不顾的鱼死网破,他却能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而且回回果断干脆、立竿见影。虽然我和他同岁,甚至比他大几个月,但是我感觉他比我们同龄人在心智上都要成熟稳重、跟个大人似的。甚至,我那会儿的有些行为和想法如今看来和他相比都显得幼稚极了。

 

天气冷下来的时候,学校后勤部通知各个大队让人去领冬天的装备,那个干事就挑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带着我们大队的人去了,由一个叫小帅的流二流球的胖子带着我们去了库房。那里头被子啊、制式警服那些什么都码的很高。我们当时是要往回弄绿色毛毯,同学们进去看到警服那些都兴奋的不行,因为国庆校阅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发警服了。他们都跑去看。干事也有的没的在里头晃荡,等着小胖帅给我们清点数目,魏宝给我使了个眼色叫我退后,我就去那边和同学一起看制服去了。他们正讨论着胳膊上的臂章似的警用图案。就听到后面轰一声响,地上腾起来一大阵灰尘,瞬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魏宝不知道啥时候趁乱混到我跟前跟我挨着笑。

 

然后就听到干事在嚷嚷,说是自己被压在毛毯堆儿里了。小胖就骂咧咧问咋搞的,码的好好的那么高的东西就倒了,说干事就是瞎搞什么瞎搞。虽然干事在我们眼里是干事,管我们的,但是在小胖眼里,也不过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生而已,没啥了不起的。东西塌了,小胖子发愁怎么码好,这么大工作量。然后又喊我们先把干事弄出来。

 

我小声问魏宝:没事儿吧。会不会捂死了?

他说:我看过了,那毛毯蓬松的很了。

我们几个同学就一块儿过去往旁边分拨毛毯,赶快把干事弄出来,在快差不多的时候,魏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干事的手腕子一用力就把他给扥出来了。干事穿着粗气劫后余生似的,看是魏宝把他拽出来的,还特感激地跟魏宝道了谢。

 

那天下午,我们除了领了自己区队的东西,还回来帮小胖一起整理库房,又饶了一下午不用出去晒太阳吹风,正好休息休息。

 

过后我问他:你不怕惹事儿吗?

他说怕什么,那个人他不是个人吗,我暂且忍他一时而已,他能打过我?他品性有我好?老实说我就拿他当个不懂事儿的毛孩子看。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的娇气公子哥儿。有机会我还不给他点教训?不然他永远学不乖,不知道该怎么尊重别人,到了社会上吃大苦头才罢。

 

他说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的娇气公子哥儿的时候,我心里头就有些打鼓,因为我担心哪一天,他要是知道了我的家庭,会不会也会跟看待那个干事一样地看待我,就和我不这么近乎了。当时我想,反正我是我,我爸是我爸,反正我爸现在找了后妈,我们他们就是两回事了,这么想,我就把那焦虑很快收起来了。不过,矛盾也很快出现了。

 

 

202007081240在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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