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篇 番外
分享到:
5已有 461 次阅读  2022-09-03 17:02


分享 举报

一、 省亲

1947年的中秋那天,薛家集如雪家的小面馆又歇业了。这一天,薛家除了长子一家因为内战的缘故留在了国统区奉天过节。女儿们倒是都在薛家集,而且都已经嫁了人,倒是了却了老两口的一桩心事。如云、如霜、如凌三姐妹的婆家都在本地,只是中午过来一起吃了顿饭,午后都回婆家去吃那边的团圆饭了。留下老两口,坐在门口望眼欲穿,前些天如雪托人带了信回来说,八月节要带姑爷回家省亲。

快要点灯的时候,如冰和如雪终于带着赵景明和冯悦华回到了娘家。薛家老两口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五姑爷,此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之前只听如冰丫头说这位五姑爷是共党一个干部,没想到还这么年轻,长得也精神,对女儿还很照顾的样子。这下可以放心了。薛老太太尤其是喜欢这个五姑爷,比四姑爷强。四姑爷虽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但是总让普通人觉得有些距离感,似乎不好接近,而且他说话咬文嚼字的,有时候听不懂。这五姑爷就不同了,也是农家出身,平易近人,跟做小买卖的自己有许多话可以聊。老薛头主要负责在厨房干活,话比较少,却是也忍不住做饭时偷着乐。

一家人边吃晚饭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最近咳嗽病又有一些肆虐。镇子上的人许多都是一户一户的染病,药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大部分身体底子好的,过个十天半个月的陆续就好了,只是总有些身子骨原本就弱的,就一直不见起色。这些不见起色的人里面,也包括了老薛头,大姐如云和三姐如凌。其中咳的最凶的要数如凌,已经咳了两个月,最近时常痰中带血,人也瘦了好几圈,怕是要不成了。如凌从小身体就不好,成亲几年也还没有个一儿半女。说到这,薛老太太竟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老薛头担心老太太扫了两位姑爷的兴,便借故自己已经有些困了,拉着老太太进去睡了。于是桌上只剩下四个年轻人,倒是气氛活跃了几分。赵景明拉着冯悦华要拼酒,说要试试这个小南蛮子到了东北这么久,有没有学会入乡随俗。冯悦华血气方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于是英勇迎战。如冰和如雪姐妹俩则坐在一边咬耳朵说些姐妹间的私房话,一边也看着这俩不肯先认输的男人犯傻。

酒过三巡,两个男人说话都已经有些不利索。冯悦华这会抱着如雪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带着哭腔说:“如雪,我奶奶走了。我不孝啊。到最后,我都没能去看看她。我不孝啊。我不孝啊。”其实这事一个月前,如雪已经听他说过了,一个苏北老乡几经辗转带来的消息。当时已经开解了他一番,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放在心里过不去。不过想来也是正常,之前也听他讲过,他们家是几代单传,奶奶对他的疼爱无以复加。这会如雪也只能由着他用力的抱着自己,一边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已经坐不稳的赵景明大着舌头,红着眼睛开导冯悦华:“老冯,你听我,说,忠孝。。。难以,两船。我,老赵,我娘,走的熟候,我在武,汉,跟着,陶铸,同志,干,革命。我都不租道。我爹说,我娘一劲喊我,问我在哪。我,还,是人吗?咱是,为了老百姓,全天下的,老百姓。”一边掉眼泪,一边掏出了那把陶铸当年送他防身的手枪盯着看,不再说一个字。那把枪一直是他对于自己革命者身份的一种认识标志。

如冰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笑着对如雪说:“行了,这酒算是喝到位了,估计明天早晨起来,啥都不记得了。”

如雪倒是有些惊讶:“真的假的?酒量有那么差吗?”

“妥妥的,你就放心吧,今天晚上你就是狠狠打他们一顿,明天早晨怕还要问你是怎么摔的呢。都是假东北爷们。”如冰老神在在的说到。“赶紧把他俩拖到床上睡觉去,再闹下去,怕是不知又要折腾出什么来。”

第二天一早,赵景明和冯悦华起床果然都已经记不清昨晚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对方是个喝酒痛快的好同志,可以交心的好连襟。

二、 离别

1948年,薛家陆陆续续办了几次丧事,三姐如凌,老薛头和大姐如云相继因病过世。因为要管理密仓,如冰和如雪只有在老爹离世的时候,才请到了事假回家奔丧。但让如雪哭的最惨的其实是大姐的死,毕竟众姐妹之间,大姐一直是最照顾她的。对于她来说,长姐如母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如果没有大姐,她大约早就辍学在家帮父母打理小面馆的生意了。

如云大约也猜到自己怕是见不到小妹最后一面了,于是在弥留之际给如雪写了一封绝笔信,大约是说自己一生虽然不长,但是也算欣慰。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相亲相爱的弟妹,有温柔顾家的丈夫,有聪慧懂事的儿子。而如今不久于人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子。时局动荡,自家的小生意将来能撑多久也未可知。希望将来一旦有万一,如雪可以代自己照顾英杰,令他成为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有用之人。

如雪辗转收到信时,大姐已经离世,而如雪那十几天每每想起大姐来,就难免泣不成声。冯悦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对她的长姐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却是有些更加怜惜她了。

老薛头去世之后,薛老太太便把面馆的生意交给了二女儿如霜和二姑爷夫妇。这小两口确实很有些生意头脑,很快就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当然这也跟薛家集的整体局势日益稳定有着关系。局势太平了,老百姓有了些许闲钱才敢花费。而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不管到了哪朝哪代,品尝美食都是有了些许余钱之后的第一要务。

而这一年,薛家过得最最焦虑的,则是远在奉天的大哥如玉。他本来从东北大学毕业,成为了那个时代极其少见的高知分子,光复后又加入了国民政府,准备经邦济世,在仕途上大展拳脚。奈何,内战就开始了。

如玉娶的是薛家集大户人家叶家的正房三小姐叶玉娇,这个叶家老姓是叶赫那拉,在前清的时候是满八旗的大姓。如今虽然衰落了,却也远远不是开小面馆的薛家可以比拟的。叶玉娇是如雪的闺蜜玉莲的堂姐,因此一来二去听说薛家出了如玉这么个麒麟子,便有意无意的跟着堂妹来找如雪玩。两个玉人在薛家阴错阳差见了几面后,玉娇便被如玉的儒雅外形和言谈气度给折服了,心甘情愿的要下嫁。叶家老人看拦不住这任性的小女儿,又想万一招个党国的长官做女婿也是不错,便半推半就的同意了这门亲事。只可惜婚后玉娇才意识到,丈夫在党国政府里面做一个勤政清廉的事务官,并不能让自己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两个人的生活质量甚至比不上自己未出阁的时候在薛家集的生活。只是自己哭着喊着嫁也嫁过来了,却是绝不能再去跟娘家伸手了。于是,玉娇开始咬牙学着和如玉一起过清贫的生活,一晃几年已经生了俊彦和俊逸两个儿子。

时间到了19489月的某天,辽沈战役正是激烈的时候。如玉忽然被上司约见,原来是因为他工作业绩出众,行止端正,深得了上司的赏识。于是决定予以拔擢,派他去临近的煤铁重镇福城做政务官区党部主委。虽然此时整个东北硝烟弥漫,兵凶战危,让他有些心里实在没底,并不想离开奉天。但是上司给他分析时局,共匪虽一时得势,来势汹汹,但国民政府才占着名分大义,危机早晚会过去。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良臣,此时正是历练考验能臣的好时候。如玉终于还是被说动了,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于是决定把妻儿留在奉天,一个人去福城走马上任。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刚刚到福城上任了不到一个月,奉天就已经岌岌可危。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奉天恐将沦陷,区级以上干部速去旅顺军港,准备随军舰撤往台湾。得到消息的他担心自己的妻儿,于是赶紧叫了专车拼命的往奉天的家里奔。到了奉天才知道,妻子玉娇已经被上司通知先行赶往旅顺军港。而等他追到旅顺,带着俊彦的奶妈告诉他,海军规定一个区级干部家里只能一个家属上船。于是夫人求上司帮忙疏通关系,先行带俊逸少爷一个孩子上船撤离了。请老爷务必带俊彦少爷上船,一家人到台湾再团聚。

于是如玉只能等下一艘船,可是谁能想到,没有下一艘船了。奉天失守之后,共军快速南下,截断了国民党海军的退路。如果要走,就只能搭空军的运输机了,但是空军的机票更加珍贵,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只能自己上飞机,不能带家属,小孩也不行。他再次陷入了两难。最终,他还是不忍心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大陆,自己跑去台湾,于是选择留下。他觉得以共军这样势如破竹的攻势,怕是全国统一也指日可待了。自己入仕几年虽然说不上有多好的官声,但是总算清正廉洁,做个事务官还是颇有些经验的。在新中国,大约也还是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


声明: 本文及其评论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飞赞网立场。不当言论请举报

评论 (10 个评论) 发表评论





涂鸦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