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没有像这次这般进山了，先用早些年在山上写的一首诗开场吧！

终南山里黯忽沉

天边悠悠一抹云

万千迷烦欲相问

不忍惊扰诵经人

之所以用这首诗开场，是因为这次进山，我发现心境跟写这首诗的心境完全不同。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之前为哪些事迷烦。事翻篇了，连同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消失就消失吧，记不住的，都是不值得记住的。

寺里的斋饭，可比自己日常胡乱做的素食好吃太多了，基本上，我是毫不顾忌吃相地大吃特吃，同行的师兄一边提醒我太瘦了要多吃点，一边又提醒我好歹注意点形象。

有什么好注意的，又没几个人认识我，即使认识我，我也不在乎，管他呢！

夜里跟师父喝茶聊天，师父问我过得怎样，我说还行，就是太懒散了，像一滩烂泥。

师兄马上反驳：你还懒散？你都自律成神了！

然后给师父细数我那些在他眼里自律得不像人的种种行为。

师父听完，继续问我：你觉得自己自律么？

我一脸茫然：没觉得啊，就是稀里糊涂混日子。

师父继续问：那你自由么？

我更茫然了：也没觉得自由，天天屁事一堆。

沉默。

茶气清甜，入口回甘。

那晚，我不光没失眠，睡得还很踏实。

而后几天，我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兴致来了去禅堂打一坐，也是一上座就睡着，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哦对，爬了次山，远远看到狮子茅棚，也没了想去转转的心思，以后有空再说吧！反正虚云老和尚那盏茶杯，碎了就再也甭想着复原了，任谁去，都无法复原了。

终南山也就这样，实在没什么好稀罕的。网上那些诗情画意的生活背后，其实跟城里生活一样，也是一堆狗血、一地鸡毛。

山上的冬天很冷很冷，电路也不是很好，取暖基本用的火盆，但量不好拿捏，用多了，容易煤气中毒，用少了，后半夜就凉凉了。为了安全起见，以前住山的时候，都是少放点炭，早上起来，被子外面都是一层薄冰。遇到大雪封路，很久都没法下山，甚至一个冬天都没法下山。那些不同于城里的景色，见多之后变成日常，没了新鲜感，可能比城里还要枯燥乏味。毕竟，看惯了灯红酒绿，是很难发自内心去欣赏枯木寒岩。抱着解闷或者逃避目的进山的人，其实心态更容易崩，这样的人，见得不少，都是装逼而来，傻逼而去。

山上的信号也不稳定，严重网络依赖者，真的是要，谨慎谨慎。

寺里也就这样。要是冬天打七，盯着那帮克期用功的师兄们，我还能拿根棍子收拾懈怠的，现在，真是没啥事干。斋饭虽好吃，但吃多了也就这样，能吃饱就成。

日常，我还是最喜欢长安城，既市井浓郁，又与世隔绝，一切都刚刚好。

跟师父道别后，拉着师兄下山。

你诵你的经，我烦我的恼。只是命不同，相差无多少。

回到长安城，基本又是开启被动模式，应付学生的问题，应付师兄的问题。

只是，想到所谓的自律，便决定每天抽出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并坚持。践行之后才发现，所谓的自律，其实并没有多难，毕竟，干的都是自己想干的事，有什么难的？不明白怎么会把自律吹得那么牛掰。

另外，原先每日忙的很多事，其实完全可以丢开去他妈的不管，包括心猿意马对某些人事物的特意关注。

太浪费时间了！太耗费精力了！

与其像之前那样被动地主动，不如像现在这样主动地被动。

于是，每日的时间突然增加了许多，就像一个被误诊为癌症晚期、时日无多的人，突然被告知是误诊，原来还可以活很久很久，那种欣喜，无法言说。

不再觉得自己像一滩烂泥，但也没什么使命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喜欢做，打发时光而已。

而这，是所谓的自由么？

我其实，也不知道，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