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自早晨睁眼，就在下，时大时小，从未停歇，打得玻璃噼啪作响。“杜苏芮”，有点东西。

小区外的路，秋天铺好，来年春天再挖开重铺一次，夏天正是铺了大半，还差了最后的一层沥青。但不管怎么修路，大雨后还是一片“看海”，低洼处水深到膝盖。

今天我没去医院送饭，虽然并没起晚。今天是爷爷住院的，第六天，脑血栓，卧床，几乎一步都不能走，完全靠人搬。这是他第几次脑血栓？第……，我也真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是2020年5月31号。只是，一次比一次重。

爷爷今年满95岁，五个儿女，最大最小俩儿子，中间仨闺女，我爸最大，今年66岁。我爷爷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这一晃儿啊，就是24年，包括脑血栓后的三年，大都是我爸妈日夜照顾。其他的儿女也来，不过，或是要上班，或是要照顾自己的第三代，都不会全心全意的照顾我爷爷，所以只是偶尔来串亲戚，走个过场。多说一句，如今的社会，伺候老人的心意，要是能有伺候小孙子的十分之一，老人也能过得很好，倒不知道，孩子和老人，哪个才是爹。

爷爷住院，24小时陪床，儿女男女搭配，两人一班。我早上八点前把早饭送到，但是九点，才是陪床换班的时间。昨天早晨，我按时送到了早饭。爷爷正在床边洗漱，看见我，还能对我笑笑。他行动不便，说话也不再清楚，但是还不糊涂——起码，大多数时候不糊涂。饿了许久，饭吃得不少，开开心心，我就这样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头九点，我爸到病房。爷爷刚抬眼看见我爸，就马上喊着我爸的名字说：“老大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啊？你要病倒了，就没人管我了！”他说着这话，咧嘴就开始哭，是出声的——嚎哭。他一哭我眼泪也一下子掉下来，我爸也难受。那时候，爷爷不像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不像是个说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长，只像是一个，哭闹着说，爸妈别离开我的小孩子。

我爸妈常说，老人都这么大年纪，还能活几天，百依百顺。爷爷生活很顺心，所以长寿，没想到这一句话，说了几十年。老小孩儿，不假，随着年纪的增大，老人更像是个孩子。我爸妈对我爷爷也不像是对父亲，到更像是对孩子，没底线的宠着。其他的亲戚来我家，看不过去，还会说我爸妈，但我爸妈还是那句，老人还能活几天，都顺着他吧。

照顾老人本是件极费心力的事，我们一起这么多年，就觉得还好，但其他人，从没费过这份心，就觉得受不了，商量着找保姆。我爷爷自然不愿意，还是叫着我爸妈的名字说，老大两口子不会不管我，他们才吓唬我爷爷说，我爸身体不舒服，这让我爷爷很害怕，说是哭了半宿。早上我爸来，就是上面那一幕。

不过事实在这摆着，以前我爸妈费心费力，坚持着，这次只靠他俩人，真是弄不动了。，如果出院以后，咱们日子怎么过，我和他谈，我妈和他谈，他都能懂，其实他也并不知道答案，急的，哭了好几次，最后只能艰难的，含糊不清的说一句，我死了，就没这些麻烦事了。

老来难，失能老人生命的延续，其实要完全牺牲一个人，甚至几个人的生活。其实没人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一切，有时候是靠感情维系，有时候也靠道德绑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挣钱。

生活就是一台巨型机器，不停向前，碾压一切，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内部难免故障，但人们不会，或者说，不愿看到，毕竟这个庞然大物，还一如既往，滚滚向前——某个小小的偶然，猛地碰上了机器，让它不得不停下来，巨大的，滚滚向前的冲劲，碾压着陈旧的齿轮，此时内部所有的故障，一下子迸发出来，分崩离析，你猛地抬头看，原来这台老机器，早是，漏洞频出，千疮百孔。

爷爷如果不病重，亲戚们，省心省力，虽然只有我爸妈辛苦，日子却还是坚持着过。但是现在，日子再回不去，每个人都被拉进来，一切矛盾都摆上台面，猜忌、嫉妒、一切积怨，不断爆发。我倒感觉，并不是我家如此不堪，其实家家如此。但是这件事如何解决，我想不出答案，必定有人占便宜，有人受委屈，无论如何做，必定达不到所有人满意。

家庭如此，郭嘉也是如此，怡情打在郭嘉这台大机器上，才让你看清，原来高速发展，不是理所当然，艰难求生，才是常态。

老来难，我爷爷这么多孩子，还是在病床上哭。“寿则多辱”，如果我老了生病，我怎么办？我靠谁？我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