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快过完时，院里的学长打电话布置任务——节后院里有个学术活动，我们得去准备活动物资。那几天正好表哥石头来北京找我玩儿，跟着我逛了北大清华三联后海前门等一系列该去或不该去的地方。石头性子好，路上拥堵也罢，地铁拥挤也罢，景点无聊也罢，都不急躁，而且跟小孩子似的，看什么均兴高采烈，总拉着我问这问那。这次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去我们院干活，他也乐颠颠地说好啊好啊。

十一的学校略萧瑟，院里更萧瑟。这次义务劳动，学长本来叫了不下10人，但实际到场的只有5个，包括他自己，我和石头，一个外系男生及其女朋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学姐也来了，但没过一会儿就不见了。学长对此很无奈。

其实那天的事情倒是不多，这么几个人也够了。我和石头被分派去打印店取回了近百本宣传小册子和活动日程表，然后跟学长他们一起将小册子、日程表、签字笔、论文集、矿泉水、纪念品等等分装到订制的纸袋里。大家流水线作业倒是挺快，午饭时已经完成四分之三了。学长鼓励大家一鼓作气都装完了再吃饭，而且——更关键的是，他请大家吃饭。

将近1点的时候工作结束。外系男生的女朋友好像不想跟我们去吃饭，跟外系男生嘀咕了一会儿，两人便说还有事就走了。学长似乎有些失落，语气颇有些游移不定地问我们：那咱们一起去吃饭吗？我还没开口，石头就接道：当然啊，你刚才都说了带我们去吃饭的……学长赶忙答应：好好，我们去吃饭。

让学长找个吃饭的地方也是醉了……我们一路横穿校园出东门，去了当代商城后面的一家山寨西餐厅。学长点了意大利肉酱面，我点了汉堡包，石头点了披萨。服务员要下单时石头突然说：就这么些吃的哪儿够啊！……说得学长又不好意思了，接着把菜单递回石头让他再接着点。

跟石头类似，学长也是性子好的人，偏内向。不过在饭桌上他的话倒是多起来，文艺本色流露。于是气氛就开始诡异起来。之前干活的时候学长就问过石头是哪个学校的，学什么，大几了。等着上菜时无意中又问了一遍，仿佛没话找话，不过我猜是因为石头给出回答后学长不知道该怎么接。倒是两人很快就天津这座城市找到了共同话题，聊起了中国近现代史，然后又从民国过度到《黄金时代》，再跨到石头的故乡哈尔滨。从这里开始，学长每每谈及欧式建筑时，石头总要纠正说那不能说是欧式建筑，应该说是苏联社会主义风格建筑，或者说那是中华巴洛克……

至此一切尚且有条不紊，直到学长的女朋友突然出现在餐厅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学长的女朋友，发现她长得挺欧式，不过更具体地说大概是挺中华巴洛克。她的服饰比较繁复，脸上带着忧郁的熟女表情。学长给她让座。她坐下以后就说：我刚起床，还没吃东西呢。接着她叫来服务员，点了意大利通心粉和热牛奶。等餐的时候她直接拿起学长的肉酱面吃，边吃边对我说：我听我男朋友说起过你，说你是个作家，在写书，写出来肯定比韩寒郭敬明什么的好……我听后一愣，石头惊喜地看着我问：真的啊？然后她又问石头是谁，顺带又问了一遍石头的学校和专业，问完之后感慨：你是学理科的啊？我看着不像啊，刚才听你们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学历史的呢，你多大了？在读博吗？……石头指着我说：我跟他一届的，就比他大一岁……学长的女朋友说：看着不像啊！你这么有思想，我还以为你比我男朋友还大呢，你和你弟看着都比他成熟，你以后肯定得读博吧，要是读博你就学一个人文专业呗……石头有些害羞，说还不一定呢。学长的女朋友说：你肯定能读博！

女朋友到场以后，学长便不出声了。饭桌上弥漫起女神空降的气氛。话题又被学长的女朋友引回到《黄金时代》和萧红，然后大跨度跳跃：女朋友说自己小时候就是在国外长大的，能体会到民国那些女作家处于东西方文化冲突中的痛苦，而且上天也特别不公平，非得让那些天才都活得那么痛苦，比如张爱玲，第一次读张爱玲的《小团圆》就惊为天人blablabla，后来读李碧华又觉得blablabla……我发现很多孩子既想要美国的民主自由又想要中国的事实包办，你们不是想要自由吗？OK，我给你自由blablabla……时间久了，这些孩子就连梦想也没有了。对了，你们有中国梦吗？我反正是有……

意大利通心粉端上来时，她已经把学长的肉酱面吃完了，自己的通心粉只吃了几口就不动了。我和石头也吃饱了，想借机走开，不料，她突然说：我知道那边有家格子小店特别好，可以自己租格子卖东西，我就租了一个格子，你们一起去看看吧！难得看见你们这么有思想的朋友，我真高兴……说完，她叫来服务员结账。学长要掏钱包，被她拦下了——她直接向服务员报上自己的名字，让人家划账。

那家小店倒是不远。一进店，她又是张扬地跟店员打招呼：我今天带了两个朋友过来，一个是作家，一个是博士，都特别有思想……学长给我和石头指她女朋友租的格子，在格子墙最下面一层，里面无非是首饰饰品一类的小东西，看上去和其他的格子没什么不一样。石头从里面拣出了一个印有薄荷糖标签的金属小盒子，问学长：她怎么连空糖盒也拿来卖啊？女朋友在一旁抢答：我喜欢收集各种小盒子！我那儿还有好多呢。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

从小店出来，她又说要去万圣书园买书，还让我和石头跟着去帮她推荐一些好书。她说：我其实特别喜欢书，不过有些书实在懒得读，我就让我男朋友读了给我讲……然后指着我：要不你也把你读的书讲给我吧？……学长似乎对她的种种表现都已经习以为常。石头不无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书还是得自己读啊！女朋友接道：要不说你肯定是博士呢。学长在一旁打圆场：你们要是还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带她去万圣……

于是我就真的带着石头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石头说：这样的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你们学校的女生都这样吗？我白了他一眼说：废话！当然不都这样。石头说，噢，我说呢……要是女生都这样，那应该有更多的男生喜欢男生吧？……后来，石头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以后倒是真想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