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工作半年后回头再看刚开始两个月的工作日志，竟会产生一丝佩服，那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硬是有一股想做好的劲头在那，所以也胡乱撞出了一些成绩，更有一份不断反思的教训总结。而度过之前那段消沉期之后，，工作状态虽然上来了，劲头却也减了下去。现在再看病人，少了之前那些感性的怜悯。而对于自己工作所能达到的目标和期望，也慢慢回归到应有的标准上。

    最近的一次督导，督导导师对医务工作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由于最新的个案报告表格的更改，对于病人基本信息的记录要求更为严格和细致，而督导对我提出的第一个批评。就是在记录病人家庭情况时的感性用词：

   “为什么你对她家人的情况描述里总会出现‘仅仅能够承担’，‘无力支付’，‘极为困难’这类描述性的词语？还有，病人‘硬扛’过了那段危险期，请问你为什么要用‘硬扛’这个词？”

    我一时不解：“这样用词也有错吗？事实上那也是病人亲口告诉我的实情啊。”

   “个案报告要求的是‘客观如实’反映病人的真实情况，并非要用抒情化的语言去博得同情。”

    她谈到了几年前她刚上岗时的事：

   “那时候大陆社工事业刚起步，请的督导都是香港过来的，我不是学这个专业出身，什么也不懂。每次和督导见面都不知该问些什么，于是就变成了闲聊，但我很好奇他们香港督导的工作，常会问他们一些在香港服务时的事情，督导每次看我的报告，都会特意圈出很多词语：

    为什么你要用‘社保仅能报销20%’这个词呢？你是在替他们可怜吗？是觉得他们不该只获得这么多报销吗？

    那多高的社保比例算是能让家属满意的呢？是不是社保帮他们全部承担了医疗费用就好了了？

    你了解大陆目前的经济水平和整体社保水平吗？ 

    你对社工服务的期望有多高？你是认为你能救她们于水火？改变他们的困境？还是怎样？

    督导说道这就会笑起来：“那时候我会被香港督导的一连串问题问的哑口无言，我也觉得没什么呀，可这就是不对，社工可以在内心同情病人，但提交的报告必须是克制理性的，要用最简约的词汇描述清楚病人的客观情况，无关的信息不能涉及。年终审核的时候，审核小组看得不是你用词多么动情，而是你资料收集是否充分齐全。”

    督导提到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社工对于自身工作的期望值过高：

   “为什么有很多社工做到一年半年就离职了？有薪酬偏低的原因，有自己无法提升的原因，但更多的问题是，他对自己定位太高了，他觉得自己能改变别人的命运，能彻底解决他人的经济困境，救他人于水火。而当他改变不了的时候，就可能因为挫折感或者绝望，放弃了之前的全部努力。”

   “可是当你哪怕只是稍微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社保和医疗现状：就拿你所在的医院来说，你们医院当初规划的日门诊量是800人，但现在每天的门诊量到了8000以上，超过3分之一的科室没有足够的床位：深圳市的社保政策在全国都是领先，综合医保报销额度能达到9成以上，哪怕是劳务工医保也能报7成，但就算是这样，你们一个血液内科就有超过四成的人治不下去，你做了半年多，其实多少明白社工能做的其实很有限，我们救不了急，也救不了穷。可不能因为这样，你就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价值，你的价值不在于拯救了多少家庭，而是尽力为这个病人服务了多少，也许你今天只为了争取了一笔救济，可明天你又为他找到了义工的看护服务，你减轻了一部分他家庭精神上的担子，让他们能生活的稍微好一点，这就是工作的价值。”

    督导到最后，她还是善意地提醒了我：其实你做的一直都挺认真，包括之前的督导反馈也对你抱有不错的期待。只是我还是在这劝你一句：你也24了，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讲，也差不多该有自己的方向，社工这条路如果只是混日子是容易的，要走好却真的挺难。如果你确实想在社工这一领域做下去，那就要努力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准，踏实认真地做下去。如果你觉得自己不适合，而且你自己心里有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那我觉得还是尽早抽身比较好，这样对你，对我们医务组，都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段时间以来工作上的懈怠，给病人的服务也没有做到尽心尽力。在深圳生活，纯粹的物质压力也让我有些吃不消，有过想打退堂鼓返回家乡的时候，我清楚自己最终想要走而且正在努力朝向的路是写作一途，而写作需要生活经历的锤炼，同时也需要有一份养家的职业做依傍才能走得下去，木心曾说：“写作一途，非要有个十年才看得出你是否有才华，路长着，且多半伴随着贫苦。”是否该继续从事社工仍然让我很纠结。无论如何，今年还是必须做完的。只是来年的去留，确实也该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