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年多前就知道了前任（叫他小鱼吧）的婚讯，这几个月一直忙东忙西的，仿佛也没有什么预兆，这天就直接来了。

婚礼的前两天他回到了太原。电话给我说叫我过他家去帮忙，我看了看日程表，手头的事情一直排到国庆节当天，于是回答说，十一晚上六点半以后到。

“有流水席，你完事以后过来吃吧。”

到他家时侯，看见他正站在那儿跟他爸还有一些别的亲戚什么的商量什么事情，跟一零年我见到他时没什么差别，就是更胖了。我向他示个意，就先站在一边等着。流水席上大家聊得昏天黑地的，别人结婚不知道你们高兴个啥劲儿。

正晃神间，他过来把我拉到一张空桌，第一句话：“穿得挺精干啊！可是怎么还是有痘痘？”

“能不能说话，不能说算了！”

总之若干时间没见，第一次见面还是没有生疏感。

之后他说他明天要接亲，希望我能明天陪他。我一听，头大，我为什么要帮你去抢新娘啊？

“你脑子好使，到时候找鞋什么的肯定能帮上忙。”

我还是不太想去，“这样吧，看我明天心情和起床时间吧，能去我就去，不能去我就直接饭店见。”

“那你跟我上楼一下吧。”

他妈见了我，“呦，有好几年没见你啦？多会儿回来的？”

是的，以前过年我还总会去他家拜个年，后来每次回来再跟他见也都不在太原，跟他爸他妈打个招呼，恍如隔世。

因为总有各路亲戚朋友来跟他打招呼，我确实也很累了，想回去。他又拉住我，“陪我走走吧。”

路上有点冷，太原最近到处修路，我们在一条未完工的小巷上一前一后走着，忽然我回头问他：

“你爱她吗？”

“哈！？”

“你爱她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爱了，我觉得这个也不好回答吧？再说啦，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说我爱你的，我已经想好婚礼上词了，你听听这样说行不行？我就说我愿意用我宽阔的手臂和肩膀，给你一个温暖又坚实的家庭，我会”

“别岔开话题！”，我迅速打断他，“差点儿被你绕进去了，我就问你爱她么？”

“那你爱他吗？”， 他反问我。

“爱！我爱他，就跟我爱过你一样，不用定什么义”

不知道是我回答得太快还是太直接还是太大声，因为明显有个路人扭头看了我俩一眼，他顿了一下，没吭气，然后慢慢吐出一句话：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在结婚前一天讨论。”

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忽然觉得自己这么逼问他也挺没意思的，我就也不吭气了。

很快走回车旁边，他还是希望我明天能去接亲，我还是老回答，看心情，看起床气定。我坐回车里，故意磨蹭了一下，发现他没直接走，而是在帮我招呼车后走来的行人什么的，我叹了口气，摇下窗吼了句：“我走啦！你快回去招呼客人吧！”

后视镜里看到，他看我上了路，自己才转身。

回到家洗完澡发现手机有条新短信：

“你还是来吧，我能可紧张点”

“可”是太原话，意思是相对少。我看着手机，无语，忽然觉得他好可怜，迅速按了几个字：“8点前到。晚安。”

我就这么着把我国庆唯一一天可以睡懒觉的早晨交待了。

10月2日早晨我很早就去了，结果没想到，一进他家，乌泱乌泱客厅里挤满了人，心下一惊，这些人都不睡觉的吗？大家回头打量我，尤其有一个打扮很齐整的后生，盯了我好几眼，我昨天见过他，是一个堂弟，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我有点穿得比他还像伴郎他有点火。没理这些人，迅速按了一条短信，“我在你家，人太多，关键是一个都不认识，我在外面等。”

我杵在门口，忽然他爸从外面进来，非要我坐，我说算了，叔叔你还是给我口吃的吧。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惯例的拜别父母，搞得跟出征似的。跟他挤了一个电梯，他说你去押尾车吧，我点点头。

到了新娘门前，按太原的风俗是要挤门的，我就在旁边看，结果伴郎扯我一把，“要你这大小伙子干嘛呢？挤啊！”

我噌一下就火了，你TM管老子？但没发作，心想让我帮他抢新娘，你疯了吧！不理他，继续看。伴郎很怒。

总之塞了一堆红包之后门开了。新娘弟弟守在最后一道门前出各种题目，什么你俩什么时侯认识的之类，每有一个问题他就拿眼瞟我，看我有屁用啊 ，我能替你回答吗？我当时心里反正各种不爽。

各种礼仪之后开始找鞋，我打量了这房间一圈，忽然发现这吊顶是两层，我拽过伴郎，“你拿个凳子看看吊顶。”他一脸狐疑但还是照做了，第一只鞋以大家都没想到的速度就这么被找到了。第二只鞋费了我不少心思，但还是没有影子，按照太原的风俗，男方家的人已经开始要摔伴娘了，但被总管以各地风俗不同，要文明，给制止了。我开始翻卧室带着的卫生间，干净的没有破绽，没办法，我只好拖过小鱼，说，要不你看看坐便吧，居然，从坐便的蓄水池里找到了包着5层塑料布的第二只鞋。

大家都说，这鞋伴郎和新郎各找到一只是吉兆，我在一旁心里默默给自己的机智点了32个赞。

他今天好像很紧张，感觉身体都是僵硬的，而且出了一头汗，我又悄悄挪到他旁边，递了他两张纸巾，低声说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僵硬。别紧张。”

结果又被伴郎看见了，他又看我一眼。我假装不经意，转着手上的戒指。这是我今天出来特意带上的，来暗示我可是已婚。我知道我俩的默契还在，一些眼神交流什么的也比较奇怪，今天人这么多，决不能露馅。

接回新娘回他家，新郎新娘上楼换衣服去了，我在一楼待着，跟他妹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丫头也长大了，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手机忽然响了，他打来的。

“你在哪儿？怎么没见你？”

“我在一楼客厅啊！”

“你上来陪我。”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上楼去，人群看了我一眼。

到了楼上，他在那儿等着，我问，“你不换衣服？”

他说我不换了，你就陪我坐会儿。我俩坐在屋里，我抬手帮他整了整领带，又掖了一下衬衣的右边。气氛诡异。新娘补妆换衣服需要时间，我俩就这么坐着。继续诡异。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新娘出来以后他们下去认亲，于是从楼上走下了新郎，新娘，伴娘，和我。。。。伴郎又瞟了我一眼。。。。

要出发去饭店了，他过来跟我说，你上二楼去带上那个蓝箱子，里面有婚礼用的衣服，你负责帮我拿到饭店的化妆间。伴郎又瞅了我一眼。

我拿来箱子让他确认了一下，然后我们一起进了电梯，当然还有一帮人。出来后他把我安排进一辆车，我正坐着，车门开了，进来的是他爸他妈。我心里就一个我操！这孙子又阴了我一把。

各，种，尴，尬！

其实只是我心里尴尬，他爸妈问我这那的，我都装作轻松地回答。听到我说结婚了他妈忽然丢出一句：

“你结婚了？我怎么没听小鱼说过啊！”

我立马知道这货居然是没跟他爸妈提过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他工作那么忙，忘记了吧。

到了酒店我下车抬腿就走，司机忽然叫我说，“你箱子不要了？”

我顿觉失态。反正今天就是心里各种小开叉，不能集中精神。

把箱子搁在化妆间，他忽然掏出几个红包说让我保管一下，他身上放不下。我接过来以后，突然觉得人好多心好烦，于是自己到酒店外面绕了两圈，他打来一个电话，我没接。

迎宾你就好好迎，给我打个毛电话。

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看他已经被司仪叫到了一边，我找了个离入场红毯最近的座，这儿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新人的入场。伴郎忽然跑来，满脸堆笑，“哥，我哥让你过去跟我们坐”，然后哥长哥短的送温暖，这货态度忽然转变这么大，我意识到估计小鱼肯定跟他说了关于我的什么。

我没有去，我就是不想坐在那一桌，因为标了一个“男方家属”。

仪式开始了，新娘父亲牵着新娘在红毯这头，他从另一边走来，单膝跪地，捧着一束花，开始求婚。过程本来好好的，半中间他忽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非常迅速地把视线转回新娘身上。这过程很短暂。但是，我装逼了一上午，忽然被这一个眼神给击溃了。

就是心里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默默承受了很多东西，最后结婚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怨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置家庭社会的压力于不顾，他从小就顾虑多。看着新娘哭着说我们认识两年了恋爱怎么怎么地。我忽然又悲哀，两年，也就是我们好过的那段时间的零头而已，你面前的新郎，你真的了解吗？你恐怕连他跟哪个男人或者女人上过床都不知道吧，你也不会知道你的新郎在德国的时侯，是我陪着他的另一个女人在天津堕的胎。又一会儿他的领导去讲话，新娘，你可知道他当时面试完得到这份工作的时候，我们在四环边上北辰的一个小店里，滴酒不沾的我俩，喝了两瓶啤酒，醉得东倒西歪。最后他父母致辞，新娘，你又可知道你的新郎右腿受过伤，这只胃还受过慢性胃炎的苦，整整几个月只能吃馍片。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我俩之前这十多年的过往，一幕幕在心里回放。只觉得自己很没用，但也很委屈，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这个男人，就这么着跟这一个对他都不了解的女人步入了婚姻，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眼泪就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忽然微信闪了，一个基友，“你有没有把新娘踢开把新郎抢跑？我期待的是不是没有发生？”

电话又亮了，一看无号码，我知道是胖子的电话，赶紧接起来。

“Babe is everything all right? Are you sure you are OK? Don’t be too sad. I wish I could be there.”

“I’m fine. I am handling it fine actually.”

“Good, it’s too loud there, I will call back later. Loves!”

胖子没怎么多说，挂了。他之前劝我说不要来，我固执地要来，他说那好吧，我算好1点钟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我又觉得释然了，觉得自己刚才很傻，都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又各有各的选择，何况我还有这些关心我的朋友，和这么好的胖子，何必这么伤感，有时候转身走开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结局。

我觉得我没有像他一样选择和一个女人走上婚姻的殿堂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哭毛线啊，该哭的是他吧。

吃饭的时侯，又有人问我和主家的关系，这个问题我已经答了多次，刚开始几次回答前我会停一下，因为不知道怎么答，很多时侯甚至很想直接拽出一句：我是新郎的前男友！然后想像一下那些人错愕的表情。现在我已经很从容地微笑着说一句：哦，我是他的发小。

敬酒的时侯，其实我坐的这桌全是他妈的老同事，所以他们来敬酒的时侯零交流，都过了我们这桌了，他幽幽地在我背后来了一句：你怎么坐这儿了？

那TM我坐哪儿啊？整场婚礼，来的人全是他父母的亲戚朋友，只有一个是他的同事，还是陪他领导来的，剩下他的朋友同事一个都没有请，我是唯一一个。你TM让我坐哪儿？我就是不想坐男方亲属那一桌！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走的时侯要送宾了，我正给胖子发微信告他我打算撤了，他又忽然出现，“跟我去送一下我们领导吧。” 

我站起身跟他走了，于是乎，送宾的时侯，没有伴郎伴娘，甚至没有新娘，也不知他们去哪了，只有我跟他站在门口，把几个主要宾客送走了。

人走差不多的时侯，进到电梯，就我俩，我掏出他让我保管的红包，我也拿出我的红包，拿给他。

“你怎么还给我包了？你别啦！”

“我包是我的事，你管我包不包。不想去礼台，你自己拿好吧。”

他拿着红包，“你帮我放口袋里吧。。。我放不进去，我手疼。”

“怎么又手疼了？”

“婚纱太重。”

我觉得这就是个借口，婚纱能让你手疼到连钱都放不进口袋？不过算了，我接过红包，拉开他上衣，往他内口袋里放。他忽然张开手臂，又顿了一下，我也忽然意识到了，其实我也该给他一个拥抱的，我就想，要不抱一下吧，可是他就没再动，我也停在那里。

“叮！”，电梯到了，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完成那个拥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