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23号,爱尔兰首都都柏林的广场上挤满了身披彩虹旗的年轻人,数万人在一起等待一个全民公投修宪的结果:同性婚姻合法化。当负责公投点票的官员宣布该议案以62%大比数通过后,现场欢呼雷动,虽是意料之中的胜利,但是它真的来得太快,快得让不少人喜极而泣。
同志平权运动划时代的胜利
纵观世界,爱尔兰并不是同志平权运动的先行者,步伐甚至比欧洲邻国落后许多。虽然政府已经在2010年允许同志公民结合,但是如果政府换届就可以随时改变政策,只有写入宪法才能“不可撼动”,而宪法规定修宪又只能通过全民公投这一种方式,因此,爱尔兰同志平权运动最后必须走上全民公投这一步。相对于早前的欧美国家大多是先由对同志议题友好的政党选举上台执政,政府提出议案,最后国会通过变成法律,以及小部份国家是最高法院法律判决同志婚姻胜诉而得来。爱尔兰却是第一个全民就此议题公民投票通过的国家,换句话说,就是同志族群接受了全民民意检验并被最大化的接纳。所以今次的胜利是整个世界同志族群划时代的胜利。
爱尔兰在1993年才开始同性恋非罪化,如果从此算同志运动有成果的起点;2010年政府允许同志公民结合,算是重要里程碑;2015年全民公投通过同性婚姻写入宪法,算是最终胜利。仅仅22年时间走完其它西方文明社会通常要半个世纪的路(英国为例:1967年非罪化到2014年同性婚姻合法),爱尔兰的平权进步让世人瞩目。因何缘起?需要细细梳理。
爱尔兰,欧洲天主教的堡垒
如果爱尔兰近千年的历史装帧成书,那么罗马天主教会便是将这本书一页页串联起来的针线。在17世纪英国人完全征服爱尔兰后,天主教会便成为爱尔兰民族反抗同化,并凝聚力量对抗新教徒统治者的精神支柱。这种依托于天主教会的身份认同和精神力量终于在经历几个世纪的抗争后为爱尔兰赢得独立(1920年代)。
独立后的爱尔兰,天主教自然而然对爱尔兰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好几代人在教会学校中接受教育,在教会医院中接受治疗,政治党派和人物都是虔诚教徒。教堂林立,信众虔诚,民风保守,这几乎是爱尔兰独立后近一个世纪的写照。正因如此,离婚、堕胎、同性恋等天主教会眼中离经叛道的“罪行”在这个教会的堡垒国度被“平反”的时间相对其邻国来讲特别晚。其中,“离婚”在1995年全民公投以一个百分点微弱多数通过,“同志公民结合”在2010年由政府提出实施,“堕胎”也在近年获得小范围允许。这些在很多其它社会的民众看起来理所当然的权利,在爱尔兰却是如此姗姗来迟。
凯尔特之虎的经济社会巨变
从1990年代初开始,爱尔兰通过一系列的经济自由化改革,成功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转变为高科技产品出口型的经济强国,人均GDP在2003年一度全球排名第二,有“凯尔特之虎”的美誉。经济结构的急速转型升级,必然带动社会文化形态和价值观念的急速变革。整整一代年轻人出生和成长在经济高速发展和社会快速现代化的背景之下,因为经济联系,他们与整个西方世界最前沿的社会文化潮流紧密相连,完全不同于父辈们相对封闭的环境。也正正是这一代年轻人,成为这几年爱尔兰国内为离婚、堕胎、同性恋“正名平反”的主力军。
虽然经历2008年金融危机的冲击,经济下滑,债台高筑,但是社会观念进步的大趋势早已不可逆转。金融危机后,很多年轻人出国寻找就业机会,而这次同性婚姻公投,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专程从国外回国投票,足以证明他们对新观念和新价值的热情不输于老一辈人对天主教的虔诚。
相对于年轻人拥抱新价值的热情,老一辈人也在改变,只是速度稍慢,但却是全民性质的价值观提升。作为这次反对同性婚姻的主力,爱尔兰天主教会公开表明不是反对同性恋族群,仅仅是反对修宪结果可能对传统婚姻本质的误读和伤害。公投后,爱尔兰天主教总主教这样对BBC说:“我首先非常欣赏同性恋者以他们的方式生活,这确实是一个社会进步。但是我个人来讲,不希望他们的婚姻挑战传统的婚姻定义(一男一女)。最后的结果(同性婚姻胜利)让我们教会承认现实,并躬身自省,是否教会已经离人民大众太遥远?”这种反对者的风度和气度恰恰衡量出爱尔兰整体社会的文明程度已傲然于世界。同样在这个地球村,同一把尺子却量出天壤之别的结果:乌干达将同性恋者名字公开登报追杀,伊朗将怀疑同性恋男孩当众吊死,中东新冒起的伊斯兰国将同性恋者或石头砸死或高楼推下摔死···
才子与贵族“那不敢言说的爱”
在一百二十年前的英国伦敦,有一位天才级的爱尔兰文人,他纵横奔泄的才华让全英国社会都为他倾倒。而在他文学事业最巅峰时宿命般地遇上一位苏格兰青年贵族,最真挚最激荡的感情在这两个倾世美男之间迸发。在世俗眼光和法律交相逼迫下,贵族于情诗里这样对才子倾吐心扉:我对你那不敢言说的爱(The love that dare not to speak its name)。而正是这句话,在东窗事发后成为法庭对才子控罪(那时同性恋以鸡奸入罪)的证据。为了保护爱人,才子强迫贵族流亡国外,自己独自承担一切。面对法官对那句晦涩表白的质问,面对全英国上下的关注,才子惊世骇俗地在法庭上雄辩到:
“‘那不敢言说的爱’是年长男性对年轻男性的伟大的爱,如同大卫王和勇士乔纳森之间的爱,如同柏拉图为他的哲学而做的基础,如同你在米开朗琪罗和莎士比亚的诗歌中找到的感情。那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感情因为纯洁而完美。它渗透和造就了伟大的艺术作品,比如莎士比亚和米开朗琪罗的,比如我的···这种爱在本世纪被误读了,以至于被描述成“不敢言说的爱”,并且由于这个误读,我今天站在了这里。这种爱是美丽的,是精致的,是最高贵的爱的形式,它没有一丝一毫的反自然···这个世界却不能理解,并嘲笑这种爱,有时竟然让这爱中之人成为众人笑柄!”
在法庭上讲完这一席话,才子便失去了一切:金钱、名誉、地位和家庭。他被判入狱,出狱后很快在贫穷和屈辱中英年早逝。但又因才子所宣讲的这一席话,以及他对“爱”的信仰,他超越了他的时代。在才子去世的一百年后,人们在伦敦中心的特拉法加广场为他立下一尊塑像,底座镌刻着一句他的名言,同时也可作为他勇敢一生的注脚:“当我们都在阴沟里,却仍有人在仰望星空”。无数的后来者在塑像上写满了“我爱你”,并印满了唇印。
一百二十年后的今天,爱尔兰的同性恋者迎来了最后的胜利,他们的名誉、地位、金钱和家庭都将受到最高宪法的保护,不容任何形式的侵犯和践踏,他们的骄傲成为绝大多数国民认同的共同骄傲。这个结果,因该是对那位百年前因“爱”而折损的绝世才子最好的“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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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名叫奥斯卡·王尔德,爱尔兰人的瑰宝,爱尔兰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化符号。
By Yoferd May 24, 2015
同性婚姻议题的政治光谱可参见:http://www.feizan.com/space.php?uid=19128&do=blog&id=4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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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赞居然把这个做了个“横栏”,不是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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