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一线不敢穿黑衣值班,像鲁师姐,在呼吸科没白过。昨晚新收87岁老太太,肺心病,感染性休克,2型呼衰。9个子女,积极抢救都拒绝,但也不见得有尊严死的请求,因为同意使用医保药物。让医护人员陪着死亡,这过程挺无奈。有人说中国医生是父权医生,有点瞎说,现今医疗环境谁敢不经同意一路救到死。死亡的过程能麻烦到医护人员,得到其尽心帮助应属有幸,但这家人不愿心电监护,值班同学每半小时手测一回血压、心率,同学不嫌累,家属反而表现出不耐烦。若濒死老人偷偷假装无意识,如何想。临终前有意识能自己安排挺不错,但也怕不如意。
上个月在呼吸科,夜班巧妙躲过了所有不舒服的人病情加重抢救死亡的时刻。说心里话,我倒是想投入这个过程。我喜欢看人故去前的状态,他对人间走此一遭的态度,他的爱情,他的家庭。可能眼角湿濡,严肃背手送他最后一程。另外,若真想从医,需多历练。我旁听过几次死亡病例讨论,令人不安的是,值班年轻医生时有处理不妥之处,若得高年资老师及时诊治,死亡可避免或可延迟。有些死亡还真不代表医学真正的水平,不必太过悲观。
转到脾胃科。有一晚,一肝硬化病史的老人肝性脑病昏迷了。家属同样不主张有创抢救,我看得出他们真心在乎父亲。心电监护机每隔一段时间便自动测血压,第一次发出声响大儿子就哭了,以为是心跳骤停的信号,他不懂,这样担惊受怕真可怜。老人很顽强,撑到我下次夜班。查房时听护工阿姨说,下午又没意识,在她手上画“儿子”二字。儿子肯定值得信任,才在这关头没把他们忘掉。二儿子悲恸大哭,肯定是一段亲密幸福的关系才会令一个成年男子如此吧。十二点钟之前去世的,没造成夜班人员多大的麻烦,我也很幸运很开心能送走他。如橘子黄的皮肤兜住了他的血氨、腹水和人生。家属向我们道谢,殡仪馆很快赶来一条龙服务,最后我们道别。
人很难决定自己怎么死。外公去年夏天在我家住了近十天,看样子很满意,接着又去城里二姨三姨家,在街心与她们散步时坐下去便往生了。他是佛教徒我还不是,我仍觉得是他的造化。三个女儿事后觉得很安慰,潮汕人讲“很过心”。按有些人的想法,死在女儿家到底有点丢脸。舅舅把外公接回去,在我心里于事无补。外公死前给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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