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不应有别-(转载潘绥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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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已有 655 次阅读  2014-06-20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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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不应有别

国际上关于“同性恋”的研究成果不仅硕果累累而且山高水长,这曾经屡屡吓阻了笔者去涉足这个领域,在写作本书的时候更是恨不得噤若寒蝉。因此笔者此处所论,仅仅是为了抛砖引玉。

笔者一直主张:性与性别是相互建构的。但是从逻辑上来说,如果性与性别相互建构得浑然一体、完美无缺,那么原来的两者还能够独立存在吗?如果非要再从水乳交融之中划分出性和性别,还有意义吗? 

性,真有性别之分吗 

无论男人、女人还是跨性别,生物学和行为学意义上的性(sex)都同样是从勃起到摩擦到高潮到消退的一个过程。无论摩擦的或者被摩擦的是阴道还是肛门,无论对方是人还是动物,无论是单独“自摸”还是使用替代品;都可以达到高潮。也就是说:“性快乐不问来源”。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性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性别之分。只是在人类社会进入精细分工的工业化时代之后,人们才开始去分辨性行为有没有对方,是什么样的对方,才会出现“同性恋”与“异性恋”这样的社会文化的划分。

对此,笔者可以举出这样的实例。

早在1993年,笔者就在实地调查中发现:北京有一些男人去“男同志”的“点儿”上,要求别的男人给自己口交,可是他自己却碰都不碰另外那个男人。访谈中得知:他们压根不喜欢男人,更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他们只是需要有人给自己口交,只是根本不在乎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反之,也有男人和女人都主诉过;自己就是喜欢口交别人,也不在乎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阴阳人。

近年来,在笔者对于“易装的性工作者”的了解中获知:身为男人却假装成女人,去给男人提供性服务,反而往往比真女人能够更多地“做生意”。这主要来源于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恰恰因为“易装者”并不是真的女人,从小没有被培养成“端庄淑女”;因此才能够做出风情万种、妖娆淫荡、招摇诱人的种种姿态与动作。

其二,也是因为易装者并不是真的女人,不必遵守“男主动、女顺从”的性动作的传统规矩;因此他们可以从一开始就饿虎扑食般地主动给男客人口交,往往可以在男客人发现他们身为男儿之前就已经“结束战斗”。

反过来看,在易装的性工作者的实践中,也有一些男顾客可以发觉“易装者”其实是男人,但是其中相当多的男客却安之若素,只要对方的“动作到家”就OK。甚至有些男客觉得这也很新鲜,乃至于乐此不疲。

这些男客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男同性恋者,甚至连MSM也不是,因为他们本来是来找女人的。尤其重要的是,这些男客与易装者发生性行为这件事,一点儿也没有影响他们作为标准男人去从事异性性行为,因为其中一些男客接着又去找真女人了。

在这样的生活实践中,性就是性,哪里有什么性别之分?

这就是说,如果有些人仅仅需要生物学或行为学意义上的sex而且自我认同、自得其乐;那么研究者与社会制度非要给他们戴上某个性别或者“XX恋”的帽子,究竟是谁错了呢? 

异性恋也并不必需“男女有别” 

其实,更加普遍而且最通俗易懂的实例,恰恰来自于异性之间的日常的性生活。

在几乎一切民族的语言中,异性性交从来都被描述为“阴茎插入阴道”,也就是“男人肏女人”。可是,它为什么就不是“阴道吞没阴茎”呢?尤其是在“女上位”的性交中,往往是女人主动把阴道套在阴茎之上,难道这还不是“吞没”吗?

中国古人很注意这一生活实践。在明清之际的性小说中,屡屡使用“套弄”这个动词来描述某些女人主动进行的性交,也就是阴道主动地去吞没和玩弄阴茎。问题仅仅在于,为什么在现代的中国,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老祖宗的这个概念与哲理,更没有人去发掘其中的文化意义?

当然,“性交必须男女有别”的潜意识也有两个根深蒂固的本土文化来源。

其一就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社会身份主宰论”。简单来说就是:随着“男尊女卑”的身份制度的确立,“卑”的阴道就再也不被允许去吞没“尊”的阴茎了。反之,“阴茎插入阴道”的概念的确立,不但成为男权中心社会的支柱,而且成为排斥异性性行为多样化(例如口交、肛门性交等)的思想武器,更是压制同性性行为的法宝。

其二,中国古代的祖先崇拜集中体现为“性的惟生殖目的论”,就是规定性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生儿育女。结果,唯一可能带来生殖结果的“阴茎插入阴道”的概念也就应运而生并且唯我独尊。

这样一来,男女之间的性交就变成了一种社会的定规与礼仪,即所谓“伦常”。并不是因为我在生理上是男人才去插入,而是由于社会首先把我规训为“大男人”,所以我才会信奉和贯彻“性就是我插入”,绝对无法容忍“性也可以是我被吞没”。反之,社会如果把我培养成“淑女”,那么我就很难承认性交是“我吞没他”,即使这样做过,也绝不能这样想。在本书第28节中将会揭示:直到21世纪,中国夫妻中采用过“女上位”的比例也仍然不高。这并不是因为这种体位对于性交及其效果有何优劣可言,而是因为传统的男女很难接受这种“乾坤颠倒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的”、“有失身份”的性。

总之,虽然男人和女人确有很大的生物区别,但是在“阴茎与阴道结合”这个特定的行为之中,性别其实只是性的社会角色,而不是性的必要条件。 

性,请取消性别这一概念 

以上说的都还是依托于生物人体的那种性(sex),可是全性(sexuality)的新概念却包含了情感、体验与意义等诸多身心合一的内容,而且强调其情境化与发展化。在这种定义之下,性与性别不但更加不应该割裂,而且根本就无法划分了。

许多认同自己为同性恋者的人曾经主诉道:自己仅仅是爱同性,其实与同性之人从来没有过任何身体的接触。同样,“耽美”中的“同仁女”或“腐女”,虽然身为女性,喜欢的却是男人中的同性恋者的某些形象。这样的实践究竟应该算作什么性别之间的“恋”?这样的人又应该算作什么性别呢?是女人还是男人还是同性恋者?结果,传统的“性”与“性别”这两个概念,在这些实践的面前一筹莫展,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说到底,这是一个单一视角还是多元视角的问题。生物学的“性别”完全取决于从染色体到外生殖器的身体构造的不同,不管个人从事了什么样的性行为。行为学的“性”则完全取决于两个不同个体之间如何发生性行为,不管双方是什么性别。可是作为全面整体化的“全性”,却更加广泛地包括了个体的全部情感、体验与感悟,因此既不能仅仅局限在传统的“性别”之内,也无法再用经典的“性(行为)”来囊括。

现在,随着多元的性别、多元的性取向与多元的性行为方式在中国日益浮出水面,人们终于可以认识到:用性行为的方式来划分性别其实是以偏概全。例如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肛门性交中,被插入者并不意味着就是所谓“扮演女人”,尤其不意味着他就永远会这样。

同样,用性别来划分性行为也是一叶障目,因为无论发生在什么人之间,只要摩擦足够,那么性的感受都可以如出一辙。尤其是,性爱的对象已经不再必然是人,而是可以无边无际;不仅可以是为人所知的“动物恋”(兽交)与“享用性玩具”,还可能是人们忘却的“神交体不交”与即将来临的“虚拟的性”。在这类“非人的”性活动之中,哪里还有什么“性别”?

以往的社会制造出性别这个概念,现在的人们则用自己的实践创造出消除之的条件与机会。因此,笔者的价值理想是:在一切与性有关的考虑中,把目前所说的“性别”这个因素,完全彻底地清除掉。

唯有如此,我们才可能跳出“性(sexuality)与性别(gender)谁包括谁”这个老圈子,才能避免“谁决定谁”的无聊纠缠,才能贯彻主体建构这个新视角,开辟新的天地。

说到底就是:性本无别,人误加之;若要平等,有性无别。

 

潘绥铭教授的 --《性之变:21世纪中国人的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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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4 个评论) 发表评论

  • erick.li 2014-06-21 07:36
    好专业
  • 梦伤 2014-06-22 22:12
    潘老的解构思想一直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东西,方刚副教授受其影响也是一个解构主义大师。有幸与潘老有过简短的邮件往来,挺喜欢他的亲和的
  • 丹增 2014-06-24 20:25
    值得玩味!
  • xgf7758 2014-09-28 09:34
    梦伤: 潘老的解构思想一直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东西,方刚副教授受其影响也是一个解构主义大师。有幸与潘老有过简短的邮件往来,挺喜欢他的亲和的
    引用一下《东宫西宫》精彩对白: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不重要,当你想爱的时候,你就是男的。当你想要承受爱的时候,你就是女的。没有比这更不重要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要是男人或是女人?我可以是你喜欢的任何人,也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你可以践踏我的一切,只要你允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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