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爱过的和爱过我的直男（一）

今天和爸妈晚餐后出门散步，不料却遇到他迎面走来，心跳突然漏掉一拍，随后心脏疯狂地跳动，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怎么办，路这么窄，肯定会面碰面，躲是躲不掉了，干脆迎上去打招呼，对，就这么办！

我松开牵着妈妈的手，僵硬地扬至半空，脸上露出故作镇定的笑。他走近了，看到了我。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眼神里的一丝错乱，随后也以微笑回敬我。我们四目相视，就在那短短几秒，内心多年来一直耸立着的坚墙轰然坍塌。

擦肩而过，相视一笑，尘埃落定。已经两年过去，终于有了这样冰释前嫌的机会，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疗伤药。

时光倒序，和他的种种情愫，也都终于可以以平淡的口吻，像讲故事一样说出口。为了叙述的方便，我就叫他W吧。

第一次见W，是初中一年级和各班班委做检查的时候，他那时是班级生活委员，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个子。当时并未留意，只是没想到，七年前的相遇，竟注定了此后若干年的纠葛。

此后的两年，他像吃了仙药一样猛地长个儿，等到初三毕业时，已经长到了一米九五。我的个子一米八出头，以前看他俯视，没想到两年以后他居然长得如此高，我得抬头跟他说话了。他留着一般男生的那种寸头，长得很耐看，性格很好，朋友很多，是个八十分男生。

高中，很幸运我们又在同一所中学，同一个班。他那是坐在我的后面，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来，到了后来竟然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我成绩很好，年级前十班级前三，斯文有礼，还是班长和学生会干部；而他，酷爱足球，功课一般，一双46的大脚配上一米九五的身高，让他在球场上也小有名气。

我那时在本地区很著名的一个数学家家中学习数学，因为W的数学成绩一般，我也推荐他跟我一起学。那时候我们每周天下午一起听课，结束后不久就是学校的晚自习，所以就在学校外面吃饭。

高中时候的我是个典型的乖乖男，从小在父母庇护和溺爱下长大，家教也比较严，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很少。而他父母在铁道部工作，很少在家，从小野惯了。学校门口有一条美食街，我从小不怎么吃路边摊的东西，所以基本不了解。每次下午放学以后，他就像东道主一样，带我尝遍了那条街上的美食，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有一次，我们上完课，刚下过雨，天很冷。他说要带我去一家驱寒的好地方，原来是一家小巷中的汤面店。汤锅很大，我们就要了一份，两个人同吃一碗，从那一刻开始，我居然开始体会到有男朋友的幸福了。

他很幽默，幽默的男生总招人喜欢，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肯定有笑声。我还记得他经常对我指着他裆部隆起的一大包说：“勃了！”（其实那只是裤子的褶皱）然后我和他两个人笑个不停。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曾经问过他是什么味道。他说是洗衣液。可是我找遍了全城所有的超市，也没找到有那种味道的洗衣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身上独有的，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费洛蒙吧。有一次我正好感冒，天又比较冷，我只穿了短袖，他体贴地把他的校服外套脱给我穿，那种味道一只包裹着我。有木质香气，还有一点点男生的汗味，多希望这世界上有同款的古龙水，我实在是太爱这个味道了。曾经也占他便宜吃他的豆腐，从后面紧紧抱着他，呼吸他身上独有的气息。W的个子很高，我虽然身高不错，但是抱着他时头也刚好能靠在他脖颈，他总不让我抱太久，说会让别人误会，我说误会就误会，那时候自己真的是勇敢。

可是我应该记得，他是有女朋友的。他女朋友在另一个班，据说他们关系很好，可是每天都跟W在一起的我却很少听他说起。我和W已经好到上厕所都要一起了，每天中午放学以后，我习惯继续留在教室整理十几分钟的笔记，而他这时候就会先把他女朋友送出校门，然后等我一起回家，曾经有很多次错觉，让我觉得他对我比对他女朋友好。曾经有很多次错觉，让我以为他也是gay，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罢了，他需要一个人点拨他，让他知道真爱是谁。我曾经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我，可后来梦却一点点破碎，当现实的残酷再一次再天真的我面前露出獠牙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曾经被直男伤害过，我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发过誓绝对不再碰直男。

那是一年的七夕，他早上到校的时候显得有些兴奋，原来他用自己攒了一周的钱，在石头记给他和他女朋友买了一个情侣吊坠。在他攒钱的那一周，W照例每天下午放学陪我去吃完饭，他确实显得拮据，不敢点比较贵的饭菜。我以为他是爸妈不在，零花钱用完了，所以很多时候都帮他买单。没想到，等于间接帮他向他女朋友示好。W倍感快乐的七夕，我却难受得连课都听不下去了。

我是gay的消息之前在学校就广为传播，全校基本都知道我这个年级有一个学习很好还是班长校干的gay。因为我经常跟他走在一起，举止也亲昵，所以同学间也有风言说全校个子最高的男生和那个gay在一起了。他女朋友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偶尔和她碰面，都能感觉到她的敌意，甚至有一次，她和我在课间拥挤的楼梯上下相遇，她趁着人多打了我小腹一锤。我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女生的力气也大不到哪儿去，只是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

有的时候，也会跟W聊起性的话题，我知道他还是处男，跟女朋友至多也就亲过。W跟我说，他特别喜欢让女朋友躺在他身上然后亲，W还说，因为他女朋友个子矮，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手总是不经意间碰到W的下体，那样的感觉很爽。我只能在一边笑呵呵地骂他淫贼，但是心里却是隐隐作痛。

W还是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带了一个芒果给我，小小的，看起来很丑。他说特别好吃，我倒是不信。小心翼翼带回家，拨开尝了尝。后来，我到南方上学，各种各样的芒果都吃过，可是有生以来吃过的芒果里，恐怕他给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小芒果最好吃了。我也经常带点儿精致的小吃“贿赂”他，希望能增进感情，就这样，我们俩看似幸福地“在一起”已经一年了。表面看起来和谐的朋友关系，其实暗流涌动，我的心，也终于到了不堪负荷的临界点。

高三上学期，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告白，一次，两次。他只当是玩笑。我再一次想起从前被直男伤害过的伤痛。决定和他一刀两断，但那时，他还是真心实意想跟我做朋友的。我写了一封长信给他，把认识以来我对他的好全部都抹杀。我在信中说，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曾经遇到了你，想把你当做朋友，但是又不知如何维系，只好一味地收买你，利用你。信里面有很多狠毒的话，我就不再赘述了。果然，傻傻的他收到了信，信以为真，再结合我平时的一些不正常的举动，他也觉得我这个朋友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终于，我们开始冷战了。

我让父母编了个理由，对那个共同教我和W的数学家说，我需要加强英语，以后就不再补习数学了。然后利用职务之便，组织班里面进行了一次座位调整，把他挪到离我最远的地方。就这样，我竭尽所能，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高三的一年过去的飞快，我和他相恨相杀也已经数月，终于到了高考前的毕业合影。因为W和我的身高是班里第一第二高，所以被安排站在一起。那时的我，心中憋着对直男的愤恨，憋着对自己的愤怒，做了和这个度过了六年时光的中学的永远诀别。

拍完合影，同学们都各自去拍照，他们在昔日运动的操场，在果木茂盛的花园，在每一个值得留念的地方和值得留念的人合影。教室里空荡荡的，我正趴在最角落的墙边，一边看着世界地图，一边还在算着时区差的题目，偶尔也背几个单词。就这样，我用逃避的方式，再一次错估了我们冰释前嫌的机会。

高考失利，我错过了北京那所文科生都想去的学校，来到南方。作为曾经高中班长的我，一直没有勇气再组织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只因为怕碰到他。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终于到了今天。我也曾经多次假期在家时逛街遇到他，都远远避开，也曾多次在朋友提起他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后悔过，后悔自己的行为，后悔自己当年的幼稚让我错过了一个一生的好朋友。是他，让高中目标明确的我产生了那么大的动摇，让我平静的生活掀起波澜。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很随意的牛仔短裤。他在东北的一所体育大学，可能还是踢足球吧。两年过去了，他白净了，身体也壮实了。发型是很好看的短发，他身边还有一个小个子男生，应该是他的新的好兄弟吧。擦肩而过，我回头数次，终于看清了这个三年了一直不敢正视的身影。

我转过头，沉默地走着。

妈妈问我，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我说，刚才那个男生，就是我高中跟你说过的W，曾经，我们因为一点小事闹掰了，刚才跟他打了招呼，是三年以来，第一次对对方笑。

妈妈听了居然笑了，说，小孩子过家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呐，现在好了，相视一笑泯恩仇喽！

我看了看遥远天际的夕阳余晖，从云层中射出万道光芒，形成一条巨大的裂缝，那是属于天空的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