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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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已有 722 次阅读  2018-07-27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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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去兰州是13年的秋天,国庆前我从上海回到了广州。

     结束了和文超的一年多的恋情。也说不上是不是恋情,极度自卑的他在关系里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出柜后家庭的过激反应,也带给了我太多的痛苦。我在两面夹击中,几近崩溃。

      辉儿在兰州大学已经是第四年了,我认识他的时候,是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也是他高中毕业的暑假,我是他认识的第一个gay。在那个只关心脸的年纪,我也只是暑假打工无聊之余,在和他聊天中消磨一下多余的时间。不到两周,他问我是否会和他在一起。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说“朋友就可以,男朋友再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句“再说吧”给了他希望,每天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实他还是个挺有趣的人,我们会聊他的生活,他看的书,他对大学的憧憬。只是渐渐的,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依赖,我便慌了。其实,他并不会让我感到厌恶,甚至还有挺喜欢和他聊天的。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是因为对责任的恐惧还是对距离的担忧,又或者是对自己的身份的害怕。我开始躲着他,把QQ设置成隐身,不回复他的消息。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登录QQ就会收到他如短篇小说一样的消息。在消息中,他表达着他的感受,表达着他的思考。我每次都很认真的看完,也同时默不作声。越靠近他,越让我感到不安。那种面对自己的勇气,当时的我既羡慕又恐惧。

       终于有一天,我和他说,我不打算和男生在一起,我会和女生结婚,会有孩子有平常的家庭。我想我会和父亲一样,进入军队系统。那时,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实的期望,至少那是家庭给予我的期望。我还义正言辞的说:“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我,只是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们聊聊其他的吧。”

       我高一他大一,还是隔三差五傻乎乎的跑来和我说他的大学生活的事情,说大学里有一个女生可能是喜欢他,主动约他去去图书馆,结果去了以后坐在他旁边也不看书,在他手臂上画乌龟~他突然问我:“和你说这个,你会不高兴吗?”“为什么不高兴?”我反问道。他也没有回应我,继续说他的室友有一个回族人,刷牙的时候不要牙刷,用一个木棒一样的东西蹭蹭蹭,蹭得满嘴是血。这个我倒是觉得很惊奇,我调侃他:

“你不也是回族的吗?你咋不也试试?”

“我是假回族,爷爷是当地公安局的局长,小时候因为少数民族优惠政策改的。”他说。

   他们宿舍给那个回族的哥们起外号叫“穆穆”,说穆穆上厕所不带纸巾,拿杯水就进去了,而且不允许别人他面前提一个“猪”字,更别说在宿舍吃外卖了。

       高一的我,上了一所比较好的高中,实在是感觉很有压力,感觉身边都是大神,一个个在学业打标的前提下,竟还有时间开展课外活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考托福和雅思了。辉儿和我说,他和同班一个广西的同学,莫名其妙的和他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因为那个同学长得和我有点神似。他说:“我想和他学粤语,到时候去广州找你玩,也不至于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笑他说“你不用怕听不懂,你来了广州我带你到处转,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了。”他听完我这么说,好像很开心。后来他和那个男生出柜了,那个男生便慢慢疏远了他,他和我说,他很难过,我说:“有什么好难过的,哥又没疏远你~”

      高二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也决定跟风一把,下定决心出国留学。说实话,如果不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只怪身边同学都太上进了,让我也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更加广阔的世界。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在也聊天中和辉儿说了。他显得很沮丧,在怄气说了几句以后我和他直接的联系慢慢的就淡了下来。

      可能是他脾气比较好吧,对于我来说,反正他生气就生气,是不是我的问题我也都不在乎。然后每次都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又聊了起来。但是这次他可能真的伤心了。在QQ空间发了一首《独家记忆》,说不能在一起,就当做一个可以珍藏的记忆吧。再他不联系我的日子里,我有些不习惯,但终究也没有跨出半步。

       高三那年的端午,我和家人去汕尾度假,住在一片军事管理区的海边。因为是军管区,不像游客区那样人员嘈杂,海很干净,也没有路灯。夜晚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海浪的声音让人感到安宁。我拨通了辉儿的电话,和他说:“我现在在海边,星星很漂亮,我想让你听听海浪的声音...”感觉他说话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尴尬。他问我出国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说签证已经拿到了。他说“恭喜啊,现在不方便说话。”然后就轻轻的挂了电话。后来才得知,那是他和临乐的第一次约会。在新西兰的时候,他给我写信,说挺恨我的,总是在绝望的时候给他希望。如果我的电话早打一天,也行他就不会去见那个人了。我看到他写给我的信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我去兰州找他的时候了,因为他寄信给我,写了街道但是忘了写门牌号,信件就在新西兰逛了一圈退了回去。

       在新西兰我听到他腿在打羽毛球时受伤了,高烧不退。临乐背着他上楼,我在关切之余,说了句:“我挺羡慕临乐的”,电话那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我去兰州看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和临乐正在分手期间。临乐竟然和同事喝酒去找小姐,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所以和同事一起叫了小姐,这也是让我颇为震惊。当然也有和男生的约炮,这样的渣渣男票在数次出轨后,仍然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我也是单身,心中也再次荡起了涟漪。 兰州的晚秋,十分干爽舒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煤灰的味道。

       辉儿帮我在美团上团购一间如家的双床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美团这个软件。宾馆距离他学校不远,需要过一个天桥,再走一小段。我带了一颗菠菜悄悄的放到他的书包里,他发现了问我为什么会有菠菜?是“暗送秋波”的意思吗?我也只是笑笑,说:“挺聪明的嘛,不愧是猴哥!”《暹罗之恋》里的木偶,我也通过和电影里面一样的方式送给了他。他拿着木偶,坐在宾馆的床上,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

       第一餐,他带我去吃小肥羊,和广州30度的天气比起来,在兰州吃小肥羊有一种冬天在暖暖火锅旁的幸福感觉。我高中室友东哥听说我去兰州了,让我帮他买包兰州烟。他最喜欢宋冬野的《董小姐》,我当时不懂为什么可以喜欢这首“说不是说,唱不是唱”的民谣,但是还是答应了。吃完火锅我想在路边买盒烟,辉儿很诧异:“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连忙解释,他说外面假烟多,明天带我去学校里买。晚上我以为他会和我一起住,他说他还是回宿舍好了。

       次日清晨,我站在窗前,看着雾蒙蒙的兰州,写了一首词“薄雾浓云锁金城,炊烟起,影朦胧。北雁南飞,经年梦,故人情。”上午辉儿带我逛兰大,望着远处的小树林说:“那就是那个在我手上画乌龟的女生拽着我来散步的地方~”“这是锅炉房,我们并不是一直有热水,所以大家都把壶放在这,下课就来打水拿回宿舍”他指着地上一堆的热水壶和我说。后来我还去了他宿舍,发现我陆续寄给他的书,摞在床头。最后他带我去了学校里的书报亭,推荐了一款兰州,说是他同学都抽那个。帮我付了钱,把烟拿给我并且说:“你可别抽烟,你本身就呼吸系统不好~”我点点头。送我回到宾馆,看到我旅行箱的衣物乱七八糟,叹了一口气,开始帮我折衣服。他的钥匙顺着裤腿滑落到了地板上,他捡起来,说是裤兜漏了,翻出来给我看,果然是破了个洞。我从抽屉里拿出宾馆的针线包,把针穿好线让他站着别动我帮他缝了一下。他惊奇:“你还会这个?”“在国外什么都要自己弄,就学会了~”我笑笑说。

       在街上走的时候,我看到献血车,反正没事干说不如去献个血吧。他笑我说冬天献血很痛的,因为血管收缩。我问他你冬天献过?他说没有啊,这是常识~果然是学医的呢。他问我要不要去看电影的首映,我答应了。大胖是辉儿的同学,当时和我们一起在逛街,辉儿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大胖也答应了。电影结束已经快两点,回到宾馆,我和辉儿睡一张床,大胖自己独占一张床。不一会房间里就想起了鼾声,我拉着辉儿的手,用头靠着他的头感受着他的呼吸。

     我离开兰州的那天,他去机场送我,离开的时候我有些难过,他穿着我给他的外套,抱住我,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那件外套是在中华广场旁边卖的,一个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很简单,黑色的底色前后分别写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问我就算前无古人,后面怎么会没有来者呢?其实每个人每段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后有来着也不是这个人了。他目送我走进了安检口,直到看不到我了他还没有走。进了安检,我偷偷的从玻璃缝隙里看他,他还站在原地。我回到广州以后,不久听说了他和临乐复合了,我其实并不惊讶,毕竟认识他那么久了,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过了一年,他毕业前夕,我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他说他确诊了HIV阳性,他去献血了。然后被疾控叫过去做的复查确诊的。当然,临乐还是一口咬定和他无关,也拒绝去接受HIV的筛查,还说父母已经介绍了相亲对象,准备结婚了。辉儿也彻底对临乐死了心,当然不只是对临乐,对自己也是彻底死心了。毕业季的他,天天与同学喝酒告别,流干了眼泪。对于同学只知道他重情义,也觉得毕业后是要各奔前程了。但他自己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作别了吧。那天他喝醉了,

       我问他毕业以后要不要来广州工作,他说: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和你在一起。”

       我有些生气的问他“你自己也是医学院毕业的,你也知道一起生活的传染风险有多小。”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

    “命不久矣”他冷冷的说:“我是很难活到正常人的寿命的。”

       “不是可以服用抗病毒药物,只要尽早治疗就可以和常人无异..”我嘶吼到。而他打断了我“那是少数,个别人!”他的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但很快有恢复了平静。

        “个体差异很大,我不认为自己可以那么幸运。而且我不能拿你做赌注。”我在电话这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难过极了。最终,他还是没有来广州工作,而且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短信不回,电话不接。直到一年后我换了座机打给他,他以为是陌生的号码,就接了电话。我有气无力的问他“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他说:“我只是在躲自己,大胖和你一样,也一直在找我。”

       我再次见到他,已经是15年的8月,那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比起在兰州时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他当时在西安工作,我和父母借口去云南,去帮我咖啡店考察供应商的种植情况。但事实上,我们店里的咖啡豆基本上都是从非洲和南美进口的。他说大胖毕业后去克拉玛依当外科医生了,那里很缺外科医生,而且也没有什么医患矛盾,人民很淳朴,如果不幸病逝了,那是被安拉叫去的,不会有人怪医生。

        KTV里,我们一起唱歌,唱《独家记忆》、《笑忘歌》,结果越唱越难过,唱到《断点》的时候我忍不住痛哭起来。晚饭过后,他带我去酒吧街走一走,每一家都在招揽客人,我们一直走,到了尽头我们找了一家酒吧坐下。这个酒吧没什么人,我们坐在室外路边的桌子上,他把酒单给我,说“我不懂,你帮我点一杯吧。”我帮他点了一杯蓝色玛格丽特,酒端上来以后,我告诉了他这杯酒的故事。这款酒曾经是上世纪美国鸡尾酒大赛的冠军,玛格丽特是他已故墨西哥女友的名字。龙舌兰酒是墨西哥国酒,柠檬汁的酸和杯沿上盐的咸则是他的眼泪,而蓝色的橙皮酒就代表着海洋。他泪水和思念汇集成的海洋。辉儿听完,点了一下头,说:“以后我去酒吧,就只喝玛格丽特吧。”

      我们在走回旅馆的路上,他和我说“其实我希望,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你的世界里。如果你的世界里没有我,也许你会更快乐。”接着他有说:“我父亲很累,太累了,也许我不在了他就可以歇歇了。”我听着很,心里不是滋味,但我也知道我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经过一条路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几个人在打一个人,我们同时停下脚步,他见我稍有醉意,问我“你能打吗?”我一脸轻松说:“您要打我也能打啊~即使喝醉了,收拾这几个人还是有信心的。”没等我们动手,很快对面就消停了。

       那一晚上,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也许是因为他仗义,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把自己当做病人,也许是因为他和我并肩战斗。我住在西安钟楼附近的一家胶囊旅馆里,其实我前两天都是在一个宾馆开了双床房,想让我和我一起住,他却坚持不住过来,我也只好换了一家旅馆,也是我第一次住胶囊旅馆。在送我离开的那天,仍然是送到了机场的安检口,只是没有了拥抱,他转身往回走。然后背对着我,酷酷的摆了摆手算是道别。这次换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我仍然还是站在原地,泪水浸湿了我的衬衣领。

       再后来,他真的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又恢复到毕业后联系不到他的状态,即便我换了号码给他打电话,他也再也没接过。在我很累很难过的时候,或者是很开心的时候。也会给他打电话,一直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嘟~”直到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挂断电话,我的心情就会平复下来。我也会在QQ和微信和给他留言,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回复,但我相信他肯定看到了,就像当初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知道我一定看到了一样。

       直到,几天前,给他打电话,那头传来的确实不一样的提示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董小姐》是一首越听越有意思的歌:

所以那些可能都会是真的 董小姐

谁会不厌其烦的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我想和你一样 不顾那些所以

跟我走吧 董小姐

躁起来吧 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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