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等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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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已有 324 次阅读  2022-11-09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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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廿四时

印雪头白十二年。眸中颜色比琅玕。流徙似我三千日。难凑南行买路钱。

小雪·第一

屋外孩子们大呼小叫往里头跑,门砉一声响,隔着门帘被推开,窜进来一股凉风。小孩子们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隔着门帘憋笑,也不怕屋里大人骂他们。好多年后,屋里多多他爸,隔着两千里地准备和熟人核实1件好些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那一日,小雪节令,同样起了凉风。有人坐着剥橘子,只剥不吃,眼瞅着右手大拇指指甲缝都染黄了。他说:你老人家歇会儿吧。剥这么好些橘子可叫谁吃呢。马上我就坐飞机回家去了,就只顾着剥橘子。往后你可叫橘子给你做饭跑腿儿吧哈。

剥橘子的人,停下手来就笑,那笑中,依稀带着前几日的愁容。剥橘子的人帮着他收了一次货,貌似数字上出了错,为此就心里忐忑不受用,成日战战兢兢的吃饭都不香。

他给打包票说:这算啥,我和厂家的人很熟,给他们打个招呼多退少补就成了,瞧把你吓得这样儿。

话虽这么说,剥橘子的人还是心里不踏实。成日闷闷不乐。他实在没辙了抽了根烟叹息道:哎!都怪我,明知道你老人家数学不好,还叫你帮我收货。改明儿等我当了爹,叫你给我娃弄语文去吧,这活儿你保管能胜任。然后,连续几天一脑门子不开心的人,总算有了一点笑模样。

彼时,俩人儿几乎同时想起来,这小雪的日子,不早不晚的,怎么就能抢到打折机票了呢。不过就算抢不到打折机票,他也是要回家的。为这短暂的分离,也是叫人痛快不起来的缘故。然后就合着该那些橘子遭殃,几乎被剥了个底儿掉,好像剥完橘子了,这个回家的人怕路上叫渴,就不回去了。好像舍不得浪费,勉励吃完这橘子就误了航班就不用回去了。

当天响晴白日的没下雪,当夜要去机场的时候反倒下了个痛快。难为飞机怎么飞的,总之是打车去了机场了。临走时候,一个走,一个送。一个答,一个问。

“你们那儿花园路的巷子还是好多断头路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你咋知道的。”

“做梦呗。”

“瞎扯,不过做梦也无所谓,梦里见过的,改天就受累和我一块儿到梦外头再见见。”

从那以后,没几年有了多多。而后多多有了多多这个名字。而后多多在众人的关注和喜欢中快乐成长到如今,站在门外鼓捣门帘子。而后,他几次看到多多做功课就想起来远方那个剥橘子的人了。好些年觉得不对劲的问题,就打算弄对劲了。因为,要说是梦境,怎么能那么清晰。要说不是梦境,怎么就这么若即若离。离别中假如包藏了什么的话,应该是早晚之后的重逢吧。就和孩子心中的窃喜冷不备的时候突然诈唬你一下子。

你看。离别啊,相聚啊,重逢啊,祝愿啊——时间过的好快呀。

是吧。

大雪·第二

那年冬天,西四环瑞新里对过眼瞅着就起了高楼,眼瞅着诸多门面店铺就欣欣向荣地张罗着要开张了。好多地方就缺了人,和崭新的一切忒不相称。因此管事的当机立断派我和小甲哥一块儿去虎坊桥去招人。

次日,我们约在湾子一块儿坐东行的车往过赶,因我住处立湾子较近便,起身后在五谷杂粮买了些煎饼果子啥的往那边去。及至小甲哥到了之后我把那吃的给他。他问我:你吃了没?我说我吃了。他就不信,非掰了一半儿给我。那早的风刮得有点狂来着,就感觉那冷气儿也顺着吃食一块儿到了肚子里头了。

虎坊桥那边人太多了,湖广会馆外头立着金山水斗的节目牌子。耳朵眼儿炸糕那边依旧乌泱泱好些人排队,一股子油脂麻花儿的油烟气味。

因为这种小规模招人吧,没有专门的招聘点位,我们也就拿着一沓事先准备好的表单什么的到里头转转,到外头看看,小甲哥看到差不多可以的就上去跟人攀谈,介绍情况。有意向的,会给人一张单子,上面有他和管事的电话啥的。战果大致有七成左右的样儿。

他早些时候来到这边最先就在陶然亭那边住着,后来去了牛街那边儿,因此对虎坊桥那边弯弯绕绕的街道都了如指掌,中午找了一个面馆子吃饭,当时不知道为啥要了面还替另要了紫菜鸡蛋汤。不过那紫菜鸡蛋汤是喝过极好喝的,主要是那个手法,一样的鸡蛋,不知道怎么就能做的那么蓬蓬松松满满当当。完后要结账时有些小尴尬。照我的估量,应该我带着的钱是够付的。然后是超出我的预期和所有了。因为先前天天跟着小甲哥混饭首人家照拂良久良多,于是就执意要请。小甲哥看钱不够就把剩下的自己补齐了。

完后带着去了那边一个菜市场,给买了豆角,买了瘦肉。嘱咐洗干净点放咸盐和八角一起煮一煮,熟了之后肉切成小丁儿,可以存起来当肉干儿吃,做饭的时候也可以往里搁,炒菜也然。

彼此天天在一块儿做事儿,不觉得是怎么着。及至小甲哥彻底回去老家之后,就觉得在人世间原来人和人见一面就少一面,在一起吃一顿饭就少一顿饭了。

小甲哥自称干活儿没长性,自打十几岁出来打工,每隔半年必然会换一份工作。因此就时常搬家,他的东西也零零星星散落在各处朋友们那里,比方陶然亭,石景山,牛街朋友们那边就各自存放着他不少东西。

一次搬家,小甲哥把他在塑料袋儿里洗好了不及带走的大葱段儿叫我拿回去炒菜,然后我炒了茄子,因了大葱段儿的缘故,就炒出来肉的滋味来了。很神奇。过后,不少次尝试,总出不来那种效果和滋味了。

每一次小的别离,都会蕴含着新一次重逢的吧。起码先前看着是这样,最只是末一次的别离,那么旷日持久,那往后的重聚就显得叫人有点拿不准了。因此,要好好地加倍珍惜在人间的日子和在身边的人呀。

冬至·第三

那年冬至节,见一人摇头晃脑地带着有线耳机不知道听啥那么高乐。摘下来听了下才知道是《前世今生的爱恋》。登时一顿好笑。不由得受累打听:这么好听了?“那可不,你不知道这位同志”这位发烧友热情洋溢地清了清喉咙,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介绍道:“这位同志,是‘冷漠’同志,他除了这个还有《看透爱情看透你》……”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这位都‘冷漠’了怎么还是同志啊?”我打趣儿问说。

“不懂了不是,人家这是艺名儿知道不,学着点儿吧,小子。”

说完,我忽然想起前几日,这位托我找半天找的那个《我爱你胜过你爱我》也是这位冷漠同志和杨小曼小姐一块儿联袂献唱的。稍微往后,就有了《爱情买卖》,我就感觉,跟这一类的都差不多。横竖是提不起来兴趣。

欢实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也很难忘。到底没几日,这位就回老家听歌儿自谋生路去了。造物总是给了人类好多自我致幻的法子。如睹物思人,如触景伤怀,如爱屋及乌。假如你发现一块儿吃过酒,吃过苦,吃过炒河粉的好朋友不在你身边,那你快乐的时候,也会自己一人儿喝酒吃河粉去,你不痛快的时候也然,就好像这人还在你跟前一样,就和是人家同你一块儿吃喝,替你分担了愁苦,分享了快乐,给予了鼓励,输送了宽慰一样。

随着事情的发展演变,就从开始的不大喜欢,发生了主动去收集张罗这些歌儿的转变来以资纪念。说是一个人居住在开满兰花的屋子里,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不觉得花香了。同样,听的时间长了,也就发觉里头的甘苦人生,喜怒哀乐了。就去一门心思的努力下载那种最先听过的原唱的歌曲去了,甚至苛刻到伴奏、配乐,和原先稍微差异都觉得不自在。

2015年9月23日,也是一个人生日的时候。叶良辰因为一则宿舍往事爆红一时。后趁着热度出了《做你的保护神》,再往前筷子兄弟的那个《小苹果》,都是起初听着不咋地,然后越听越上头。就想来,要是我朋友听到也会喜欢这类歌曲的吧。只是不知道从冬至春,历经寒暑,会在什么地方听着。就和更往前凤凰传奇的那首:无论是在硝烟里还是那花丛中你的歌声飘过来像一阵绿旋风……那样叫人上头不已。

有人说,我喜欢听歌儿,听着听着在枕头上睡着;有人喜欢看书,看着看着在被窝里睡着;也有人喜欢在喜欢的人跟前祈祷,祈祷着祈祷着就给睡着了。他们都是幸福的人,希望三餐四季,所有幸福都可心可意、触手可及。

希望这冬至的一次分别,别获罪于天,终于能酝酿出来一个天那样大的欢喜相逢来。

小寒·第四

那天我们出去遛弯儿。周围的枯树被挑头的路灯那么一照耀,就显得洁白得和雪一样,趁着湛蓝色的夜空,显得那么好,好得那么不真实,假得叫人一阵反胃,厌恶得想要逃离。

那个人,一旦喜欢了,就恨不得早生一万年,早早一万年前遇到才好。一旦失望了,就恨不得当初别有一丁点指望才好。

这个人,一旦渺小了,就会觉得路灯比月亮还大还亮。一旦膨胀了,就会觉得凡人比太阳比宇宙还大。

我朋友想起来话剧《茶馆》里头,跟我们说:想不起是哪个人说的,“死马不能再活,活马可早晚得死”的话。我凭印象想了想,好像是那个赶着去教堂过礼拜的人说的。这话就好像新发现的自然的规律,或是习以为常了被大家遗忘了的秘密被重新提起了似的。让人止不住要仔细回味回味,这里头到底,他是说了些什么。

大冬天里,大家好奇,那条河水从哪儿发源,为啥不结冰。好奇张三李四是啥时候好上的,啥时候散了的,一拍两散的那天是打雷打闪了还是冬雷震震夏雨雪,才敢与君绝了。

过街等灯的时候,打赌过几辆车,倒数几下红绿灯会变换,河那边儿会不会有人骑自行车路过那些有的没的。忽然有人在那儿喊——我听耳朵里有谁说了句啥给飘过去了。就问:刚说啥?

“没听到拉倒”

“别拉倒呀”我说:麻溜儿再说1次。

然后,这么一惊一乍猛然一被问,也几乎把要说的话忘记了。想了好久,想起来:就是,我把一个好东西扔了,藏在了一个可能不会路过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翻腾出来了。有些紧张,也有些释怀。

听话的,正在想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道理。就勉强解释道:那就好比,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来着,厌倦了也真是看透了,就失望了。

就好比,扔了虽然可惜,其实也没啥可惜的。因为,再不济,你可以轻装上阵了。风景大抵和人一样吧,最好的都在前头。对不对。

尚且没结论的时候,从小区西门骑小车冲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毛头小子,大大大大地喊(爸爸)。叫人一阵动容。因为这,属实是好些人好些年想听没听到过的声儿和称谓了。

大寒·第五

我们在同一天里,看过那么多的雪。也在同一天里,道过那么多的别。那年,也是这个节令。天降瑞雪。薛乙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跑出跑进播报着外头的天气情况。因为那时候外间下雪了。下得超级大。据薛乙的原话说:“有半拉饺子皮儿那么大!”他无视别人的无视,忽略别人的质疑,以异乎执着的心,无论在一天中雪下大了的时候,还是在雪下小了的时候,无论在雷打不动的时候,还是在想起来好笑的事情和好笑的人的时候,都一如既往地嚷嚷:诶诶诶,我说列位,雪下得似乎小了/大了些了。好像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里头的人净顾着稀里哗啦的根本没人爱听他说的这个,就着打麻将的声儿有人催不停催促申小:快发牌呀你倒是。说着瞅一眼站在申小背后盯着牌看的薛乙。眼神相对上的时候,薛乙就慌忙紧着往外摘自个儿:别冲我来啊,跟我可没关系啊。我又不会打牌,回头别人截胡自个儿点炮什么的,可别赖我。

申小说:别怕他,过来我教你怎么胡牌怎么落tìng。薛嚷嚷说:这我知道,就是差一张就胡牌了是吧。围着一圈儿打麻将的人就笑他,笑他满不会打麻将的人,有时候也是能说出个道道来,没得叫人好笑。其实薛乙也纳闷儿,自己怎么不会打牌呀,他确实不会打牌,也学不会。就好像白天学不会繁星满天,夜晚学不会响晴白日一样。等到他多次实践失败,就认命这种无可奈何的安排了。彻底对这项短板死了心,好比荒山之于灵草——草也不长了,山也不想了。

薛乙见下午时分雪停了,就去给众人说。众人正开玩笑取闹,赛着比谁谁昧良心、谁谁刻薄寡恩、谁谁谁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心肝脾肺肾一样都没有那些。薛要说他们: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们这背后爱议论别人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啊。还是有人指出申小甲他对象最昧良心,还没来得及列举事例。申小就不叫他们说了。大家就不吱声儿了,害怕申小行动给大家甩脸子瞧。薛乙看他们麻将耍得差不多了,就说估计家里给他留了饭了,要回去吃饭,顺便把申小也喊走一块吃饭去。因为他们两家是房前房后那样儿,挨的近。“结算清楚了没?”走前,薛乙问申小。

“结算什么了呀又不赢钱,都是赢的豆豆”申小说。薛乙恍然:还以为你们是用那个当筹码计数了,原来是真拿那个做赌注呀看把你们给闲的,说着就笑,说是“拿回去熬碗粥都不准够用的。” 申小建议:可以拿回家泡发以后叫你妈给你做凉菜的时候搁里头吃。

“别听他的,这记千年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记着了,回头才跟我们算账了。”众人起哄说,也就在你跟前装乖,满世界也就可怜你一人儿从小到大被他哄了这么久还信他那套鬼话。

回去路上,薛乙想起来,有次也是冬天打麻将,申小打着打着就红了眼圈儿了。不知道为啥。有次吃了酒,听说是申小想起来自己中意的人了,因为那天下雪,因为那家屋子不起眼,

因为他在意的人从小吃了许多的苦的。申小就责怪无常的命运为什么不叫俩人儿早早遇见。

就是那一年过年申小和那人分别自己家过年去,就在百度地图上找寻那家。

好些年后,申小依旧记得那家屋子不起眼的人家,在地图上很好找的人家,有个简简单单的白门楼子的人家。跟没门儿似的人家。

申小忽然问薛乙:你抽烟吗?

“我看你今天可是还没喝就先醉上了”薛乙说:我不抽烟好多年了,你问我老子要去吧。估计他有烟了。

“你知道棒槌吗”申小问,“那不是废话啊,就是榔头嘛”薛乙说:“小时候用它捣碎化肥磷肥氮肥的那木头家伙。怎么好好的问它?”

“我听我奶奶说”申小说:“你三姑小时候,学着电影里头,用那个东西洗衣服,捣了没几下就把衣服捣出俩窟窿来。”

薛乙天真地以为并没有什么不妥,认真思考分析了小一会儿,认为可能是小孩子没掌握正确的方法使然。

薛乙问申小:过年除了打麻将你们就没别的欢愉项目了吗?申小听罢问他: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色情了啊。什么就欢愉项目,你是要说娱乐项目了吗?“就那个意思”薛乙说“你和小时候一样讨厌,爱揭人短,知道还非要问了”。

申小忽然转了性子似的说:我想给那谁祈祷。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他问薛乙:你知道咋祈祷吗?

我不知道啊。那过几天一起去庙里问问去?或者你要等不及那就问你七奶奶去,申小说:她那是念经了吧。不知道有啥不一样了。

薛乙问他:你这是干嘛了嚒。无缘无故止不住地那么噙着两眼泪,不知道的以为你就跟善男信女似的。申小说,就是想和命运为那个白门楼子住着的人分辨几句。也和命运替这个杳无音讯的叫人牵肠挂肚的坏心人分辨几句。那刚下雨的时候为啥偷笑了?申小刚要否认。薛乙抢白道:别不承认,别以为我没瞧见。

申小说:就是感觉快要落停胡牌赢钱了,所以开心。开心可是口头上开心。薛乙心里自然不信,却又因了冷不丁儿冒出来的不自信也不敢说的太过分明。二次问申小:你这是干嘛呢。再这么着,我就喊你妈过来了啊。申小就下意识摸后脖颈子,掩饰窘态,半拉手掌贴上去的时候跟掉进去半碗雪似的那么凉。那么彻骨。

立春·第六

彼时。白昼初长。当春似夏。每逢周三都习惯懒床,故周二晚上又新添了熬夜的毛病。晚一日收工过午,冷不丁收到似由千里之外,实则近在同城的好信儿。甚至都不用一人远行,不用一车远涉,喜出外望也竟能有料想以外的欢喜,就在春日里予各人预备。

及至去了炒粉流香的那地儿点定了昔日常要的饭食、啤酒,笑嘻嘻说道:看这多好了。还开着了。我独自时候也常来,还同咱们先前那会儿一般,店家不曾换人,价格不曾浮动,味道不曾变化。多好是不是。

那厢一边点头,一边称是,一边所未曾有地殷勤。仔细观瞧上来,竟有一团春意思。“上头了?不能喝,就少喝几口。”红扑扑地略带着不好意思说“同我饭后买个镯子去吧。”

忽而觉得这不会是个定情信物吧,忽而觉得这厮苦尽甘来实在是好,就爽快答应“量我所能罢。因这实在是好事儿。”

当时,春风甫至,也难问燕子归来何事。

那镯子绿幽幽的,中间纤纤络络、分分明明有类似薄如蝉翼的东西,好看极了。只是需要小心爱护,因为那翠的东西,虽然好看,到底不经摔打磕碰,一不小心——可是千万都会小心的呀。因为就和这春天春风一样,四面八方都是,整个把人包裹呵护,就是找来世界上最刻薄的人都挑不出一点错来。

雨水·第七

看,人间的富贵,最是误人子弟。叫人折进去了才想起来一穷二白时候的好。看,这人间万幸,和万万不幸。都在一场春雨春风里。风一吹,西边的云彩就被区分出了不等的颜色和梯次。那颜色和梯次以下挨着天角的南山上就看到了去年冬天来不及融化的残雪。那残雪的皎洁刺目、霸道和无辜就跃入眼帘,和眼梢余光所至的地方被风吹到的旗子发狠看着,谁也不搭理谁。可是此时雨水节令了,不该来一场雨呀。

“不该来一场雨呀?”,这话在他最先在十数年前的西四环那边也听过,因为那会儿那条路虽然也是柏油路,但是熙熙攘攘,闹闹嚷嚷,车水马龙,人往人来就容易有好些尘土。就好比天太旱人就都等着下雨;阴沉太久,人就盼着天能放晴;天太热人就都等着起风;冬天太久,人就等那燕子早些回来了。市井喧腾的地方就容易起了人间烟火味儿。

大王说土的腥味就需要这雨水来治,它才能服服帖帖。所以他觉得那会儿应该来一场雨。小张说:可是我下班要去八里庄恩济里那边儿口口上找路边儿老头儿给我剃头理发。要买酱香饼。大王说不耽误,因为他就是那么一说,打比方而已,未必就真的会呼风唤雨那么神奇。

总的来说,他们冬天是讨厌下雪,夏天是讨厌下雨。春天无所谓,爱下不下,因为春天比较热爱刮风。他们的工作除了抽烟和吃饭,都以室内作业为主。开始还是还好好的来着,可谁都想不到,那年春天一下子就成了个紧年。好多地方都需要用钱,一个人挣的钱,有点够呛救急。于是就俩人的工资去击中攻坚一个事儿了。

随着这样的结局就是一个家庭的燃眉之急解决了,另一个家庭也在有点费劲地东移西移的。很难吧,有点开源节流那意思吧,其实穷人的日子,没有开源那一说,就是没有我就省着点花钱。能不花的我就不花了。

当时,定慧北桥、西钓鱼台、石景山、万寿路、牛街、广安门、手帕口……不管连得上的,连不上的线啊段啊的,都记住了这些东奔西走的时候。日子过得好难呀,可是一起咬牙就都熬过去了。可是多叫人开心呀,还有互道辛苦啦。那会儿抽烟、喝酒、犯困、打盹儿都是甜的,河粉炒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就是被车辆飞过溅起的水,弄一身也不觉得讨厌。还是那条路上,收工时候,一个拎着大饼,一个拎着莴笋和小汤山的有机蔬菜。那路下过雨就很不好走,就爱聚水跟一条大河大江似的。问是:一起到我那儿吃饭去吧。

答说:不去了。这路那么宽,水这么多,我还是买酱香饼回去吃。

因为不想蹚水过去,就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一个还想喊一喊,然后就是一车飞过,两扇水帘飞溅。俩人忙不迭各自背后,逃不过去被弄了一身水。搁任何人都要破口大骂的吧,可他们就只是笑,也不知道是笑那狼狈相还是笑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剩下的,就都是开心惬意了。

“别墨迹了,反正都湿了,快过来吧。”

“那你过来和我买酱香饼去吧。”

“成!懒死你算啦。”

那会儿距离现在11年。

看,没人喜欢贫穷,但这快乐往往都在贫穷的时候才弥足珍贵和真实。

(这个文章很有意思,写文章的时候/202202192040在东原天还亮着,我妈妈从邻居家串门回来,在沙发上坐着说话聊天。西边是暮云霞霭,南边是南山隐约。)

惊蛰·第八

春风吹得有些暖和的气象了。人家说或者灯花爆了或者喜鹊叫喳喳了。就是有良人要来,有好事将近了。可巧不巧,就有人见天儿打喷嚏,心里犯嘀咕,觉得这是谁又在念叨他了。也有人通过分析判断,得出结论,觉得这也可能是要交了好运了。可是相比较交了好运,他还是更愿意叫人惦记自己一下。

不用说都知道,这属实就是个不切实际的人,天真单纯、幼稚美好、炽热坦诚,但是和世界和周遭格格不入。他知道自己一总的毛病,却不把这些当成是毛病。他碰过一总的南墙,就只是往后见着南墙还要去碰。顽固得近乎春天一样,前边是山是海是千年的荒原还是万代的沟壑都阻挡不了它来,也挽留不了他去。

人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有那样这样的好处,他身后身前都有数不尽的海阔天空,有千重万重门,他就一天往后退一步,关上一重门。就那世界太纷扰,就隔绝了就好。就那世人太纷扰,就隔绝了就好。先前有好些的愿望,如今他也不对什么抱什么希望。他自己就做自己的希望。先前被赋予太多的开心和不开心,在意和错付,如今就都满不在乎了。不在乎了也就都不成束缚了。多好。

所以,我们从疫情没开始的时候,就计划一场南方的远行;好比从天地初开时候,就巴望着全身心准备着要轰轰烈烈地在爱中行走一次。我们不管中间经过了多少的辛苦遭逢,不管如今走到哪儿了,是个什么时辰。那说好的话,岂能不算呢?那做好的打算岂能不去行呢?说好的快乐幸福岂能叫悲苦替代呢?

那天儿,这个豁出去的人,豁出去挂了一个电话去,接通后,就谈天谈地,痴痴地发笑,问那边的气候,也被问及:呀。这是想我了呀?一个说,自从戴了口罩,不知怎的,乍一眼瞧上去自个儿顺眼多了。

他们说起梨子的滋味,在这人间,哪有没吃过梨的人呢。况且这个不切实际的人,在京都木樨地红房子毛竹林子那边,连着六年春天都见过那儿的梨花,白得让人睁不开眼。

“疫情快过去了吧?”

“是要过去了。”

“那,到时候我就开始撒欢儿了。”

“是,想上哪就上哪,爱见谁就见谁。”

“嗯。那是。你说的对。我就是要这样。”

可是,春风吹得有些暖和的气象了。他既没有看到灯花爆了,亦没听得者喜鹊叫喳喳了。只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就觉得是有人想他了。也是叫人怪起急的。

又/哲别·第八

影倩西窗意若何,恍曾隔世对人说。风尘偏颇缘奇巧,金屑差池赠大哲。

翡翠萦回丝盘扣,荼蘼邂逅岁磋磨。寒时长哂无相忘,输予南平水饭多。

在大哲还是小哲的时候。鬼知道好些年之后,要和一行人从广州赶来北边儿,参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婚礼。可是因为一人的缘故,一下就打得着了。他这会来,就是一则当来这边逛一逛,二则就是看一下之前好像住在天上的人儿,到底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和他一同来的,有他先时的同事,现今的朋友。而且,这位朋友读书的地方就在京南郊区,婚礼过后还打算带他去溜达一圈儿。婚礼现场,大哲问说:你看那个人。认识吗?

许久没人告诉他认识不认识,因为俩人实在太像了,就和双胞胎一样,就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那样,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恐惧和迷茫。

大哲看这人被那人领着,就过去问他认识的那个人:这是?

对。

和王布达也……。

是。

大哲听着,脑海中飞旋而过好些词汇,要迫不及待给这个人定性,简直了,他简直是那个人实在大胆、实在勇敢、实在讨厌的一个人。

他讨厌之处,就在于明明知道一切,就把一切都不告诉最想要最迫切知道这些的人。这俩人面对面,瞬间屏蔽和过滤掉现场的喧嚣纷扰的无关声响,一个眼神里堆满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个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短兵相接似的都不肯相让——

你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

你既然知道,那告诉我不是应该的吗?

我虽然知道,当时我岂能知道以后了?

……

这双峰对峙,二水分流的架势,虽然不讲一句话也貌似要打起来似的。直至薛小川去喊沈撄宁,王布达来找江大哲。一个说要吃那边的布丁,一个问:怎么了?

沈撄宁转身要去,大哲道:先等等,有东西给你。说着掏出来一个魔方,6个面的颜色都一样。薛小川见了分外喜欢,就拿过去接着。沈撄宁也道谢,薛小川也磕磕巴巴道谢。

过后,他们在四号线,往南行的时候,大哲给睡过去了。醒来都到终点站了,然后又在对过坐反方向的地铁往回走。

“你和那个人你俩”大哲问。王布达说不认识。大哲就才想起自己还是小哲的时候,他最先是喜欢小沈的,可是那会儿小沈喜欢的是小薛,而今和自己在一起的小王原来就是另一个小薛。这一切小沈早就知道。大致就是这样。这算巧合也不巧合的春天,就是觉得有些纷扰,他不清楚自己在气恼小沈什么。

小沈不该喜欢小薛嚒?没有不该,那是他的自由。

小沈必须喜欢自己吗?也不是必须,他可以喜欢任何人。

自己气恼什么呢?气恼小沈没告诉自己小薛和小王相貌一样吗?应该是吧。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喜欢小王吗?他扪心自问是喜欢的。

所以,并不是因为小沈的缘故,自己才喜欢的小王。只是没想到,他喜欢的和小沈喜欢的,是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自己和小沈彼此也是喜欢过的。

然后,就是最开始,小沈选择了喜欢小薛,没选择喜欢自己,有些叫他意难平吧。

小沈喜欢谁就去喜欢谁,也不能排除小薛不好,或者自己不好。

他要是离不开小薛,那就去找小薛吧。

这世上,必然也有一个离不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吧,比如小王。

小王看他心事重重,跟他说,别去我们学校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他说的那个家,是在宁夏,还是广州,或者是一个崭新的重新定义的家,他无从判断,只是现在觉得有些困,想在小王肩头踏实睡一觉,至于回哪个家都是愿意,且无所谓的,只要是有小王的地方,叫他能安心安神的地方就顶好。

他们早些年还不认识的时候,小哲一次去饭堂吃饭,王布达和王世延俩人儿受了沈撄宁的气和磋磨,灰头土脸在食堂没饭卡打饭,找小哲帮忙,谁能想到。从那会儿开始,就算是认识了,本来觉得是擦肩而过不再相逢的人,却转转兜兜走在了一处,走了好久好远,也是极好的馈赠。大哲一边想一边笑。该谢谢浮生呢该谢谢造物呢,该谢谢小沈呢是谢二王呢。

春分·第九

那春二月间,雪停了以后的次日。他收到南来的信儿,给他说:我认错雪了。他自己也是头回听说,只听见过有认错人的时候,遂问道:这话说的到底几个意思?

他们扯东扯西,说七说八,就是不说正经话,十年前这样,十年后依然还是这样。你说你俩磨磨唧唧个什么,没得叫人憋气——倒是心里头有啥都痛快说啊。还想再等十年二十年是咋的?

最先。说是小区的、河边上的柳条子都泛青了。然后就是想不到的来了两场雪。没说完就被打断:我就因此上,认错了雪。错记成那年的雪了。还没来由地伤感了一下子。后来想起,那次是在西三环定慧北桥那儿,且是晚上。这次是白天,时分先不对。

“你才想要说啥?”问完,只听答说道:说柳条儿都快成了人了,给你传信儿没?每年都有一信儿给它叫它捎寄。

他听着有些怅然若失,看那光景是全然没得收到了。可这能怪谁?能怪柳条儿吗?它没长腿没长嘴,你怪它做甚么。还不是要怪就怪你——你这个挨千刀的。刚说就后悔了,谁忍心让谁挨千刀去,那是得多大的多大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贪嗔痴慢疑呀,但断断不能是他。

“郎去白雪飞,郎来青苗长。

只说不自由,还是不曾想。”

瞧瞧,你听听这说得多好,想得多美,那你自己拍着胸口碎大石那般地说一说。听闻“我昨儿个,晚上就是十五十六的时候,十五晚上太困,睡得极早,待醒来大致是十六凌晨。”

“怎的?”“就是梦里头,在一处路边,呆坐着玩泥。头发短短的,衣服薄薄的,年岁小小的。然后就有一行人,朝我走来路过,有一个人走来同我哭。”

“旁边是不是有一把扇子。”

“很是。”

“怪道了,那孩子原来是你。你同他哭没?”

“你不知道?你不也在。那你怎么哭了?过得不如意吗?”

“如意。如意的。我就是......”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一边,有人给他拍背,一边听说:“瞧瞧。委屈得什么似的,还这么嘴硬。也就是说这好些年了。吞了吐了的。这毛病一个也没改。”他说:我挺羡慕你的,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活着。没碍着你热烈真挚,光彩照人。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的心说的,说的是:那还不都因为你。

好多年前,二人约好凡事一起。好些年前春天,命运不由分说地给这约定下了一次春夏之交里不可逆的注角,让二人一起——一起各走各的。

可是凭谁也好,多少年来于这一事上,始终不敢求天眷顾。可是凭谁也好,磕磕绊绊拉丝儿似的走到今日,讨价还价的时候也该到了吧,他心下琢磨。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对不对你说,梦里那谁。

清明·第十

这会子。想起来有青草的地方,都生出来绿意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生机,就和去年、前年、大前年,以及由此上溯过去的恰巧遇到恰巧别离的任何一年的这个时候。也有过好事发生,也有过交了好运,也有过大不堪言。有时候,会聚拢在一处,开心不开心都一起兜着。有时,又会各自分开,开心不开心都自己兜着。总之,回迁的燕子和年年的春草它不管你,自顾自地开,自顾自地回来。

他们仨。起先互不相识。此后,两个因为亲缘关系,三个因为因缘关系,就连带了这样那样的际遇。这一块儿,是专门开辟出来安奉先人的地方,极小的时候,他们对死亡怀着不知道和惧怕,怀着希冀和好奇。以为那是一个地方,是一个时候,是一个可以和见不着的人见得着的场景,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希望它快来。人间的人,都希望长生,就按压下去想念而做出使得相反自己心意的事情,如不希望去见不在了的人,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对恐惧的不确定,及至羁旅生涯结束,又眼睁睁亲见,早晚的注定的面对,原本无一人能一直回避。

每年的这时候,起先人数恒定,而后减少,而后加增,就这样反复消长。因了被时间治愈的一切,大人的悲伤就减弱了,孩子们懵懂天真,完全不知道慎终追远是对谁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只觉得外头天地山川、花鸟鱼木、伙伴牛羊都比那些听不懂的言语有趣可爱,值得人去逗弄耍玩的。更像是儿童们的集会,让他们在外头撒欢儿,无拘无束地在生命的套索和命运的网罗对他们不曾收紧的时候。

近旁还是不远地有人随口念了几句诗来,说是:“门前迎会闹哄哄,耍货年年样式同。买得纸鸡吹嘟嘟,木头斗虎竹蟠龙。”

就勾起了小孩子家长的记念,跟同行的人说了句:这人谁呀,怎么跟内谁似的。他无意识地食指弯曲和拇指唇舌不知道打得什么配合,起了一声荡气回肠穿云裂谷的哨响。引得好些人都看是谁,他从容淡定假装也跟着看,假装不是自己来着。

“有人在笑你”同行的人说:笑起来不好看。

他想起来还在远方的时候,也有人被说“笑起来不好看,因此就很少笑了。”

他当时的回复是:好看不好看不要紧,开心就好。笑是为了开心的,不是为好看的,是不是?

他彼此说了,如今又说了一次。

说完问那人:你姐那边儿你啥时候去嚒?

“过些日子吧”说完,那人问他:你表弟没回来?

缓一缓,缓一缓就回来了。应该和他对象一起。去年就是这样来着。

他说着,喊了一声远处撒丫子的小孩儿,叫他别跑太远。

他问:那地儿是哪儿来着?

“阳曲吗?”

“对咯”他说着,蹲坐在那儿,掏一根烟出来自己抽。

“给我一根儿”,那人跟他说。

“自己拿吧”他递过去烟盒儿,这个要烟抽的是他们乡党,是他表弟的同学,每年清明和下元前后都要去远方给他姐姐扫墓。好多年过去,谁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姐姐的安息之所距离故乡那么远。也没人敢问他“你怎么不把你姐姐的骨骸迁回来。”是啊,太远了,远的好像一座山搬不动,只好我们去山那边瞧瞧寄托哀思。

那人说“给我一根儿”的时候,其实这句话起先也有人如此通他说过,他没搭理,看他一眼,继续想事儿。

少许,见没动静那厢就继续要,“听到没。”说着还动脚踢了踢了他。

不许抽。他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要心烦给你买包好吃的。

“其实,也没啥心烦的就是想体验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花钱不讨好,烟熏火燎的感觉呗。他对照着时下的场景,回忆起许久年前的事儿,被问到:你这烟抽多少年了。听说有一个好人都把烟给戒了,下了好多次决心,戒了几次成功过也失败过,这次是成功了。你不打算戒烟?

他也说早就想戒了。可是真难呀,可是只要想,就能够的吧。他自言自语道“烟熏火燎的花钱不讨好,可有什么好的呢?”不知道给谁听,就好比:这思量这么消磨人,可有什么好的呢。这世界上就似乎谁都可能见到你,除了我。就好比任何有你的场合都不会有我。就好比,那很久年的相逢,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别离。叫人靠着一丢丢回忆支撑十来年甚至还要更久。久得,我不是我,你不是你。

谷雨·第十一

人世间。我独不敢说自己过得辛苦。等得熬煎。

1.吃面时。

世人都说是已经下得的面,不能等。等会儿就面坨了。只有他在万不得已的光景中,和实在的人羞愧地分享俭省吃食的法子。说是面等一等再吃,等面陀了就变多点了,虽然口感差点吧。可是总能吃饱的。吃不坨的面,会觉得愧疚。可是你要是细问,会觉得对不起谁呢。他又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

2.面坨了。

王皓说那面坨了不好吃。听我的罢,你用凉水打散;多加油防止面条粘联,搁俩鸡蛋炒一炒嚒。或者添加配菜。别舍不得罢,拢共在这世界上活几天呢,你说你。说话的时候,偶或会有飘飞的柳絮儿往嘴里扑,远处分不清是紫色还是白色的花,就和好好的草上头,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絮一样。这是好些年前。

3.马连花。

等人搞清楚河边每年四月底不单是柳絮,那明明像柳絮的东西,是马莲开了的花儿的时候。他就比柳絮都走得都远了。当时他问:你说那柳絮会飞到哪儿去了都?我想了想,说:应该飞到团河那边去了。全北京的柳絮,都飞到团河?那可得有多少柳絮呀,比天上的云还要多了吧。明明不可能的事儿,一个就那么不过脑子地说,一个就那么当事实地听。说的就和真的一样。

4.挑刺儿。

就和万物时节那般,有既定的规律和模样那样。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在这会子,右手大拇指都会凸起来一个针尖大的鼓鼓的小包。有些碍事儿,有些疼,就要用针去把它挑破,每年一次。挑破以后,挤掉透明的水,挤出来红色的血,然后包点布或是创可贴那样,等着它自个儿好。有时候,他自己挑,今年就交了好运了。因为有人给他挑了,可是不管谁挑,那终究还是会疼。比方说病,无论医生救治,还是天使抚摸,它终归是病。

5.怕疼吗。

拿着针的人,不知道打哪儿看的,用打火机烧了一下针尖儿,谁知道那针尖儿实在不经烧,没怎么着就通红通红的,看着怪吓人。

“你在干嘛”?

“消消毒”。

“跟谁学的这”?

“电视上都这么演”就当晾凉的工夫,他问:你自己平时怎么弄的。

“就是拿着线把手指头缠几圈,不然需要挑破的地方不明显。然后就挑。”

“能下得去手?”

“嗯。咬着牙弄。”

“疼吗?”

“不疼。”

“抖什么。”

“哎,别动。”

“嗯。就有点困。”

6.硬气点。

似梦似幻之间,他问我近况。我想着要不要实话告诉他。我不是不愿意坦诚,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中用。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就没长进了呢。然后,他就叫我硬气点,因为据他讲,我软糯糯的,瞧着就像是容易招坏人的样子。

“最近过得好嚒?”

“我过得不好,也不敢和人说。就自己悄悄儿受着吧。总会过去的。”

“瞧这小可怜见的。”

说着,我的手指头也被缠了两圈儿线,他很麻溜,就和医生似的,我仿佛在被他做手术,在救治,在施以拯救,也在道别。也很安心,也不痛了。

他说:别让人欺负了,那你得硬气起来啊。

我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我听到没,让我听到了就点点头。

我看日历,是那年的4月18日。

马上再过2周,夏天就来了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似真似幻。

立夏·第十二

凡是悲欢离合的时令,只要有一人同你一起,只要在天地中间和这四季相关,尤其是夏天。等这事情过去,不管多久,你都能记起来这个人和那个时候的好,把吃过的苦如数忘记。

5月6号。

立夏了。收工后,我去瑞新里一趟。要是原先就去了三路居了。如今,要去的是瑞新里,可巧的是,瑞新里这边往北不远有个五路居。之所以去这里,是因为功培在那里住,彼时他已经做好了土豆丝、圆椒。还准备了啤酒,他已经吃过了。他每天上班比我早好些,因此通常情况收工能比我早下班些。他说马上开资,他要还我钱。我说不用。彼此坚持了半天在路上。末了他坐的是603路,那个时候的603。我坐89路,更早些时候的609。

5月7号。

发工资。但未如料想中遂意。十年前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我和功培说了,他说我瞧上去就是那种很好说话,很好受欺负,谁都想扥一下,很容易招坏人的样儿。我说:那咋办?他说:回头找你和发工资的一块说说去呗。

这天收工买了3个长茄子,2个西葫芦,2个芥菜。打算给功培留2个长茄子,2个西葫芦,1个芥菜留着炒菜。他说吃不了,留了2个长茄子,1个芥菜,1个西葫芦。

还有半张大饼,炒凉皮1份。凉皮大饼,留着下午或夜里吃。饭后他自个儿看《非诚勿扰》的时候,我给睡着了。只是好奇那节目有啥好看,貌似老中青三代人都爱看。乐此不疲。

5月8日。

小欢喜。

夜里在抽屉找到四五元钱,喜出望外。六七时许,后九时许被走廊醉酒喧哗的人吵醒。炒芥菜,焖米饭。炒西葫芦,水多菜少,跟熬一大锅汤一样。

收工给功培买了菠菜,功培没在家不知道干啥去了,把菠菜挂在门口就回来了。过后他说还做了菠菜炒鸡蛋。以为我离开一会儿就去了。

他晚夕来这头找我。我整睡着,他执意要还500块钱。我问他:天天见,因为这还专门跑一趟。他说:叫你给你老不要。然后就要玩计算机。我睡到中间醒来一次,迷迷糊糊看他好像在看《战国》那个电影。然后喊我起来看。

问我:钱够花吗?我说够的。

他就说:你就爱瞎逞能。然后转头说:待会儿出去吃饭去吧。改善一下。我说我做好西葫芦了。他说水多菜少一大锅,看着也不好吃。

“不吃都坏了,浪费了多可惜。”

“不管它,今天先出去改善生活,那一大锅”——他鼓了鼓决心说:回头我和你吃。

一块儿去了家乐福超市大斜对面,招商银行取款处,他修改了密码了,让我把银行卡次日代他转交给开工资的老王。然后一起去红莲南路那边吃的炒米线炒河粉和啤酒。

从春天开始,就过得紧巴巴的,叫人难忘。一下子吧,又一个、又好多个春天过去了。好些年后,603路改线了(上地六街东口~六里桥长途站)。网上东找西找找到当时的路线(草桥~四季青桥南,共计43站)。猜是在定慧寺桥东上的,具体到哪儿,实在记不得了。

路线虽然长,到底没长过这岁月和别离。祝远方的人,一切安好。在夏天、春天、秋天、冬天。

假的别离,天天都别离,天天都再见。真的别离,只有一次,谁也拿不准会是那一次。那一次做饭时候听见有风铃在响,问他哪来风铃,他说音乐里头的。对,还有蝉鸣来着。

万事只是迁移变更,这世上,花儿还如往昔的春天不变 良宽俳句

小满·第十三

一到小满的时候,晚上就能听到蛙鸣了。很久以前,这边的蛙鸣应该更甚,雨后可以看到很多蚯蚓、蜗牛、蹦蹦跳跳的小青蛙大无畏地从河里头爬到河两边的小路上去。他口琴吹得断断续续,还不如我口哨吹得好,要不是那会儿不舒坦,我会阻止他让他别吹。不过尽管断断续续的吧,还是很能扣动心弦,叫人鼓舞、欢跃,也胸闷、气短,总之就是也感动,也不舒服。当时天天两手泥,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很累。每天要做饭,所以就每天收工之后花好多时间要洗手,有强迫症那样,总担心洗不干净、做的吃食要往嘴里送,怕不干净闹肚子,每回洗手要洗好久。且专门请教过,懂得正确科学洗手的卜卫平同学按照卜同学教的法子的那种步骤洗手。他一会儿过来一看,一会儿过来一催好了没。嚷嚷饿了。然后说:你这洗手太慢了,再洗都秃噜皮了。

都说这边的水质很硬,要找点茶叶来遮那个味儿,这是我后来知道的。一日收工,他给我弄了些茶叶,我问他:哪来的?“来的时候,从老家弄的,没商标,没包装,不过挺好喝。”我起先不知道,不知道住的地方那么潮湿,茶叶保存不方便,加上缺乏这个生活的经验。开始不知道,后来发现茶叶就长毛了。不愿意丢掉就那么每天泡一点喝。等我摘好菜、洗好菜回来,看他买了好些方便面在那儿干吃大嚼,2碗里也泡了方便面。见我回来说:咱们吃方便面吧,我实在饿得不行了。等你老做好饭,我估摸着我都快上西天了。“那这些菜都洗好了,炒一炒和方便面一起吃吧。”我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来泡着茶叶,跟他说:你别喝那个了。“咋呢?”指了指我杯子里的隔夜茶诘问:你喝就行?这抠门儿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没有保管好人家好心好意给我的茶叶,有些歉意地跟他解释:这茶叶,有点发霉了。对不起啊。这里太潮湿了,可能。“你傻啊,发霉了你还喝。”然后他就找垃圾筐要丢掉。我说留着我自己丢。

他让我歇着,自己炒菜。我让他洗手,他听到洗手的事儿,就想起我洗手的事儿来,白了我一眼,出去洗完手回来,说:我们老家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其实别那么较真儿。你看你把我给饿的。你这要是开个饭店可好了,不得把客人都饿跑了呀。然后他煞有介事地说:这是病,懂吗,叫强迫症,得治。

他说着,我就听着,拆了一包方便面揉碎了撒了调料吃着。他忽然发现我不嚼了,扭头问我 :怎么不嚼了,看我干吗?我说:你看。——我翘着二郎腿当时鞋子是趿拉着胶鞋,挑在脚背上那么上下掂着给他看。怎么了?他问。我说刚才吃方便面的时候,碎碴子掉里头去了,现在还在里头,抖搂不出来。说完就笑。笑着笑着就岔了气儿,想打喷嚏。他见状,迅雷不及掩耳把我的头推转到靠墙的那边,防止打喷嚏朝着他炒菜的锅碗瓢盆那些。打喷嚏打得惊天动地的,弯着腰抓着他的手腕子,我不知道为啥那次是那样,很累,也很难受,震荡的囟门子都很疼。他见状,就问我怎么了,一只手腕子被我攥着,另一只手先是不自在得,然后手忙脚乱了一阵儿,给我拍背。消停了之后我手掌杵着额头坐桌儿那儿捯气儿,他给我舀了些热汤让我往下顺顺。我费劲地朝他笑了一下,给他说没事儿,估计是岔气儿了。吓着你了?他说:没事儿就好。看了我一下,确认我没事儿了,就自己开伙继续炒菜去。一边放调料一边说:你刚快把我手腕子捏断了,你每咳嗽一下都发狠力抓得我手腕子生疼。说着跟展示我罪证那样,攥着拳头给我看那业已捏成的一圈儿红。

“晚上看库房吗还?”“今儿没排班儿。”“那正好,给我装电脑系统。”我指了指从南城旧货市场买来的安装系统盘。“不一定能弄好,试试看吧,估计这系统盘也是盗版的”他说:这组装的电脑也不是什么正经电脑。他挺费心,找了橡皮擦擦那个内存条,试来试去的。总算鼓捣好了。说是这地下室潮湿,电脑的电子组件啥的容易受潮生锈,不管用不用这电脑每天最好都开一会儿。“虽然是组装的不结实”他说:就和穷人家的孩子一样,他也要长大的。我当时感慨要长大好难,就触动了他的愁肠。又不肯细说。他说,总会长大的,父母在哪里,就会把孩子带到哪里,只要父母在,孩子就不会太艰难。我就跟他说,要是我哪天准备去哪儿了,除了带上我的随身的衣服,还得带上我的药。有人知道自己要去了,感到心头轻松,看了下寻常吃的药,说总算不用再吃它了。他说:嗯,就解脱了。再不费心了,真好。我说,才来时候,图省事,异想天开用开水就和泡面那样泡龙须面,结果,超级难吃。他问我要不要打耳钉。“我怕疼”。他说:就想一想。没想好。我佩服他对很多事情的判断,比方他当时说一切并不会变好,只会越来越不好。我也佩服他在颠沛流离中,把生活经营的像个生活。我也挂念他如今怎么样了。我一直有一种预感隐隐约约,今年以来尤其强烈。也有关于我自己的,也有关于其他的。要是下雨了,小满时候就开始听到蛙鸣了,不过雨后青蛙不会到处跑跳了,它们有了它们自己的地方。在暗夜立叫得分外响亮。

芒种·第十四

他曾经有过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子,有一年给𤭢了。有次喝水。有人瞧着杯底像是有砂糖,喝着也有丝丝儿甜意,边喝边念叨外头天气热,还是里间凉快云云。及至就着潮星儿喝完那水,才发觉,原先以为是砂糖的,其实是落在杯底的水碱。他失笑道:怪道一直喝一直有,还纳闷儿它怎么化不开呐。有人说:那糖也是真放了的。那碱也是真有的。

那一日晚间,本来觉得闲暇无事可以好好消遣。就突然之间,一个短信的瞬间,就来了事儿。他纳罕道:你老手机不欠费不用了吗,咋还能收到短信了。看短信的一边瞧着一边低着头说:可说呢。时有时无的。他宽慰:别不知足。有总比没有强。有一日,过一日,有一时,算一时。

那些天晚上天气特好,风吹得也凉快,有时候能看到西边天上、大片连绵不绝的云彩下、柳树和柳树之间的月亮那么高,那么小。他恍惚南边天上、东边天上也都有过月亮,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晓得里头的道理,也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彼时,日子艰难,他们没完没了辛苦奔波。一个半夜十二点要给人看仓库,第二天早起6点去上工的地儿干活儿。一个下班去捡人多的地方发小传单,时运不济的时候会被追着满街跑。跑不过会被尽数收缴。饶这么着,晚上有时候会凭添了一个夜跑的营生。看不过去的就说:空腹可不兴跑步。要去跑步的是执意要去跑步,就和上了发条、下了战书、写了生死契不去不行似的,就和不去怕耽搁浪费了预支出去的银钱似的。

过了二十多年上,他们理论上知道人比银钱金贵。实践上还是把银钱放在头里,人要稍微靠后一点点,又一点点。好多年之后,当时跑步的两个人中,想起来这事儿,记得有次绕着湖,那月亮真是分外圆、大、明、亮。有一个奋力地跑,一个奋力地跟着;当时对话的两个人中,想起来这事儿。一个觉得跑步的事儿,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忍心和穷酸气,鞋不是鞋,裤不是裤的,肚子都吃不饱的那种格格不入、衣衫褴褛的跑,哪怕是夜幕四合也不行、哪怕是无人知晓也不行。叫人看着难受。情急之下说道:你活脱一个二百五,干脆去跑死你算了。又觉得走这么急都不觉得狼狈,真个是勇毅非常;又觉得,走这么急,要么是时间紧迫非常,要么是那人紧要非常。那就由着他去吧。就只奇怪,那肚子是不是真的不饿。即或嘴硬如此,实在饿极了,肚子也会咕咕叫的吧。想着叫人有点想笑,想起来应该出去买点吃的喝点准备着,等跑回来,好垫补一下。

夏至·第十五

一日。临河的窗户开着,就吹进来似是而非的穿堂风。刚洗好的衣服鞋子。撑展了服帖在衣架上,隔着一层纱窗,一个往外递,一个往里接。耳听得一声脆响,似乎掉下来什么金属对象儿。好好的,总寻不着。一人寻声踅摸,一人等着不耐烦地问:衣服呢,怎么不动了。叫人干等。“你听到东西掉下来没?”晾晒衣服的人属实没听到东西掉下来。但也不疑心问的人的耳力。也就相信真个掉下东西来了。

早年间。七转八转的地方,如今依旧需要七转八转才能到达。彼时有高高的没有护栏扶手的人造水泥台阶。高悬悬的,叫人总有种隐隐的颤巍巍的恐坠恐磕碰感。不由得腿软且迈不开步子。如今可好了。那儿全拆了。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儿。一条小巷子的死胡同,屋子外壁上抹了崭新的白泛青紫的洋灰,大致成人臂展那么宽。朝北的巷口种着极善攀援的菜蔬,织成个花架子叫人乘凉。下面有小方桌、有茶叶、茶杯子,有人坐着说话,有孩子在大人膝头腻味、怀中睡着,大人给他们拍背、扇扇子、揉肚子。

有次。在住处比那小方桌高一些的玻璃桌子上,有人说是看到了“银山”。因为酱油瓶子上头放了好几层打算循环使用的保鲜膜。层层堆叠、累积,真是有点像。银光灿灿的透明的山。只是山头没有云。山的两边也没有隔着人往来。早些时候,他们用同样的保鲜膜包裹过给客人剥好的榴莲、菠萝蜜、削好的菠萝及待售的果篮那些。

“那个小孩懒洋洋看起来很舒服”他说:让人想起小时候。肚子不舒服也是有人揉肚子的。揉一揉肚子好像就舒服了。不舒服的时候,似乎靠一靠好像就舒服些了。指甲劈叉了,不被问及的时候,觉不得疼,要有人嘘寒问暖,就会觉得似乎比先前有些疼了。好像真的是这样。

被问到“那你打算叫谁给你揉肚子”时。想一想、笑一笑,似乎克制了生吞了表达和分享的意愿那般,说道:我不知道。可这别离到头日子过去半数,摩指数算的节令就要过完的那会儿。就曾那一日达成了共识,似乎被人喜欢在意关爱的感觉实在是真心治愈。没人不同意那便是爱了。纯乎其纯的那种爱。和夏至里、阳台上的穿堂风那般叫人总不嫌多地满心欢喜。

小暑·第十六

就和跨过去不甚相干的千山万水一样。淋了一场雨及至到了有遮挡的地方了,才知道那真是开始下雨了。雨下不大的时候、才刚出门的时候,误以为那是晚间绿化带里喷灌呲到人身上的水。反到觉得凉丝丝的。

有年。抬头看到了堆在天角的云,争着说它是白色的。是那种褪了色的白。里头扎染着一丢丢陈年的灰扑扑的旧意思。风也好,吹得柳丝儿就和距离月亮也近便了很多。后旁有人说:别回去了,挨这儿看会儿再走。另一个忙着要回去不知道做什么,就见急赤白脸的。有人给他用眼神笑着指了一条明路。听到说了声:你滚。就想起下午小孩儿做了同样的事情,叫人失笑。

急急忙忙行走至小胡同,才发觉原来旁边还种了几株玉米来着。这会儿估计再不吃就要老了。大概四五棵,挨着一颗小松树。那小松树被照顾得不好,甚至没人管它,勉强长到一人来高。长得就不是很成气候,黄枯黄枯的。

这会,已经到了没绿化带的地方了,还有雨滴凉丝丝的。才分辨出来,是开始下雨了。那天听到有人说,要是下了楼,要是天气好,就告诉我一声。要是离了省,要是安了家。就告诉我一声。当时,小暑过去6天;招呼打过大致10年;小孩儿撒丫子疯长了8年;一切都又快又好。就和梦那样,好梦难重做。就和一切一样。

快瞧。那不远处天边又来了那种灰扑扑的云了,旧旧的,就和小孩穿着崭新的衣服,出门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他也不觉得疼,不觉得懊恼,也不爱惜衣服是新的还是脏脏的。就是当他回来的时候,跟他出门的时候判若两衣。他只是不知觉。兴头兴头地对着一总的人笑。

大暑·第十七

眼错不见外间洗好的衣物且脏且湿且掉在地上。专意过来的相熟的人问着:是你的?答说:是了嚒。下班下雨错过点儿,跑回来就这样了。“瞧你。要我就不跑了。”“早知道那我也不跑了”他应着。来人转念一想——不对,你该出门前看看天气,会更好些。这亏了是衣服,那要是被褥,赶上这天气还不坏菜了。他听到“坏菜”了,就笑着赞叹:呀。你几时学会说北京话了。

人家说:“亏了这是晾衣绳上,那要是从十几层楼高掉下来,你可上哪找去。”

“你说的都对。只是现在这是该先拧水,还是该先洗泥?”

“先弄回去。不然拧也白拧,洗也没法儿洗。”

收拾回去的路上,望里走时,他问:你怎么没回去,倒跑这儿来了,有事?说着发现一件奇事一般诧异道:哎。你衣服居然都没湿。

“那是。我可不比你实心眼儿。去卖豆腐的廊檐下背雨来着。刚喊你都不搭理人。”

“刚才我净顾着跑回来收拾衣服,好像听到有人在后头喊我,又很快笃定是听错了。”

“难怪叫你都叫不住你,你看你忙中出错都不知道回头瞅一眼什么不能明白了。”

“可说。那雨也不小。瞅也是白搭吧。”

一噎。无话。就相跟着一起吃些东西。把脏衣服洗了一次。二人气力果然大过十分,拧得干干的,就千马儿顶上甩干机了快。问说缘故,必有缘故的就只没说。送出门外笑说要能住到十几层楼高,掉衣服下去也是好的吧——谁叫那风景必是好的,对吧。“哎。那时和我一起住吧。”“那敢情好。只要我没回家。”好些年后,外间洗的缝过补过的衣物也在风雨黄昏里头可着掉了一只。人也真个回家去好久了都。

立秋·第十八

他们度尽波劫挣来的一场重逢。因了无常世事,倒像是他们度尽欢喜挣来的一场重逢。

早间清冽。空气和风间水间,人和人之间都像是杂染了肃杀之气。一路上就放眼瞧着这人穿着长袖,那人穿着长裤,有人穿着短袖,有些要冻得吸溜吸溜的气象。他就想这人许是因为穷没得穿,许是因为判断失误没来得及穿。总之,热烈的日子是没几天了。当时他们才见过。问他:你住哪呀?答是:陶然亭那儿。此后才知道陶然亭那儿好大呀。是福长街呢,是寿长街呢,是粉房琉璃街呢。统统找了个遍,偏偏就拿不准。要是起早见着了,就是午间和晚间必道别离。何德何能,如两个愁苦夜行的圣人门徒那般,遇着了叫人温暖快意的就用一腔热忱强留人住下。明日再赶路,分饼祝福的时候,发现了一生一次的奇事了。像如今有人讲的:“藏在于命里。未发觉。便远去。记于三生书里。渐细说。也风趣。

午向沉憨。当时,时间久远的就和是别人的夏天。和别人洗的衣服,和别人用的洗衣机。这人拎着一大兜儿雪糕。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绕过单元门口一颗小石榴树,爬了6层楼梯,就见到这么个洗衣服的人。洗衣机放在大地上,洗衣服的人在望里倒洗衣粉。虽然不认识,就那么笑嘻嘻的。光着膀子,标识着一整个夏天。那屋子坐东朝西。早起的时候太阳就从东边的阳台窗户穿进来,傍晚的时候太阳从西边厨房的窗户穿进来。有雨垂落彩虹的时候,就能和铜钱草一起往窗外看。跟歇脚了一程子那样,那儿就成了别人的那儿。彼此的这儿,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隔了好多的人啊事啊时间啊。远的近的,就要分辨不清楚了。想要走过去,又觉得走不过去。应当是路过去好一点。就和夏日午间的蝉鸣浅流长溪,大张旗鼓地、悄悄儿地路过一下。穿戴整齐,在路边,看这个不是,看那个不是,看到是的,也不言语。你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觉得,已然很好,亦来不及后悔。

晚于前夕。要是前儿个能碰到还糟糕了。因为彼时正是下雨泥泞车流巨堵的时候。不如现在有些烈日有些小风。哪怕就是最后一次道别。也会叫人不留遗憾。路口之前是没有红绿灯的,因为只是一个小路口,人车都不多。有个斜对着难边的小馆子,就冲着北边的路口和郁郁葱葱的树。所以给人留不下印象,一个是人只是匆忙经过一下,二是没值当开心或是动人情长的念想。猛一日就恍惚在梦中,或是雨后,或是久后之年,发了癔症那般,一个在摆摊儿,一个在接人买晚食。发了善心,想要买些子什么。凑上来一边询价,一边瞅着要等的大人小孩来了也未。恍惚听到有人写了一大车的信,等了一周天的待,祝了一万年的祷。人间总是霎而晴,霎而雨,霎而风。听着叫人纷乱,看得叫人梦寐颠倒。嘱咐道:要下雨了。天气不好。早些回去吧。那人收拾东西道别,说道:梦里梦到有个人寿长六秩又七年。他自己就难受的什么似的。母亲就说:这个梦做得好,那可不是人家要长寿了。清醒的人说寿多则辱,但是要是在人间,寿长二字于情于理都是叫人欢喜和愿意的。这是他们度尽波劫挣来的一场重逢。因了世事无常,倒像是他们度尽欢喜挣来的一场重逢。

【见南山】

向晚添新烈

一边蝉噪远来风

万叶两间生

翻转明河诸亲友

双双俱在小吉中

和若

202208101552在东亭

处暑·第十九

那后。大概有两周半月许。青棉花白棉花似的云彩和青石板似的天空就成了彼时的全部。宣告了一个时候的到来。并以这为分界,划开了金风和熏风。那前多雨。那后多云。虽然就前后也没几天,走在同样的路上,想着同样的事情,感受怎么就能全然不同了呐。

这天。他就小心地避让,认真地查访,去行先前没行过的路。试图就好生安置一下,叫万物在这云多雨多的一日间各归其所。他说是新近察觉了一首好听的歌儿,就没昼没夜反反复复地听。等风涛泛起记念来潮的时候就一气儿往北往东往南往西在一处角落狠加检索、加倍奉还。

坝河。起了风那柳条儿就更软更长了,思念就更向是一个人了。冷不备有人喊一声儿问说:嘛去?“玩儿。”可要去哪儿玩儿去呐。就是东北角有一个地标的建筑的那里。隔着一条河就住着好些非富即贵的人。隔着一堵墙就住着过一个非他非我的人。在那一抬眼就是交织的树荫,一回身就是横卧的西山,走几步就是和大好人一起等了大概半个钟头远途车的还在施工的高耸入云的直入摩天的吉祥混沌挨着的不知名的未营业的摩天大厦。

对过。落住了步子。有些许犹疑地要如何纪念,是吃顿便餐吗,拍张照片吗,绕上几圈吗,念一端经文吗,最后就在对过路口喝了一口水。树影也斑驳,路也迢递,人也远遥。时光也匆匆,那无可如何的转瞬也不许人怀缅良久。

剩余。我就感觉这个年过得太长了,仿佛过去好久。貌似到年底还有11个节令。过去以后就是历经3个年头和2回大起大落了。遥远漫长的就和100年前的是了那样。

所以。你看,这里装下过过去现在未来,经历过陌生熟悉相逢。我亦愈发得好了。真的。想来必是诸君也然。

白露·第二十

眼瞅着要失而复得的欢喜的事情来临的时候。日子忽得凉了那么几天,又忽得那么热了起来。他要打算收拾东西远足。乍然生出来一些事情没交割清楚,就拖延了脚步。

彼时正挨过了一个小欢喜时候的大坎壈。四天之后,就是他原本打算出门的时日。就是这一天,开始交割了三天。暂时安稳了三天之后,这三天中间他东奔西走了好一大阵。当那条路越走越远,越来越快,越行越陌生时,他对着新奇的道路、新种植不久的小树,听人在暑热炎天中说起“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那些话。有些劳神,又有些感慨。

心里头明明知道天气是不会再热起来了。但是在余热尚存的时节,就和面临即将告别的故人那样,有些依依不舍起来。这是一个非凡年份。随着寒来暑往、日升月生的年景,奔奔波波做着这样那样随机的事务。总算,有一件满心愿意,又开花不结果的虚空热闹的事情搁在眼前。

他自己也说,这无用的人总爱做些无用的事情。比方他发的那些可笑的提问。他问:假如在意念里头去寻人去了。那算寻人了没?人说:不算。那不是偷工减料的嚒。他又问:那要是在梦里头找人且还找到了。那算是找了没?人家觉得怪不落忍心的,就宽慰他道:算的。这个肯定是要算的。

他就得出来一个短暂的道理,那第一等薄情的未必是陌生的。陌生的最最乐意起了哀矜、发了善心的。好比那远远儿的路吧,虽然它并不认识你,但是你要去个什么地儿,必然会经过它,受了它的款待和容纳。当时,日子很热,也眼瞅着就要失而复得了。他也没什么顾上欢喜,因他有那一年中约定好的剩下迄立冬节令的4个节令里头。更远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下。

秋分·第廿一

1.因是傍晚。

西天忽就刮起风来。把云都堆在西山顶上,西山的峰峦曲折成一条线,划隔开山和天的界限。有人带着孩子往回走,那孩子告诉他说山上的云彩有好几层,一层一层摞起来了。

他就扭头去看。果真,那云彩还带着似乎相同且略微不同的颜色。因是傍晚,不知道还能明艳多会儿。

2.谁某讲话。

大概十年前的时候。西八里庄那边等红绿灯的时候。迎面来的方向,也有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狗、手里头拎着菜市场买来的菜。过后,两人还争论那人袋子里买的茄子和圆椒、茭白,较之家乐福的有何不同。为何舍近求远去别地儿买云云。当时也很有趣。不知道讲了什么话,笑着打闹了一路。

那会儿,貌似楼没这么高,西山也没这么远。仿佛只要扭头就能看到。

3.识到如今。

小孩边行边问,稚子的声音从下传来,在说是不是要下雨了,晚间吃什么,手工好不好云云。

不经意遇到熟人和好几辈子没见过似的。就问最近过得好否?一个取笑说连自己都养不活。一个也自我揶揄连孩子都快养不起了。忙着让小孩儿叔叔哥哥地乱叫一气。对方狡黠地诘问:你这厮怎么占我便宜。怎么茬儿,你小子皮痒了想当我爸爸呢嘛。

只一瞬间。除了小孩儿,都改了主意。就说咱们到谁谁谁家吃去吧,物美价廉啥的。“有炒河粉不?”“不知道”说着,想起来那时最后一回见面,也是找了物美价廉的地儿,是有炒河粉的。“如今那边都拆了”,一个说着。

4.星辰起泛。

“你怎么那么爱吃炒河粉?”

“没钱呗——那个很好吃、也不甚贵。”

“今年中秋月饼吃受用了没?”

“没。等明年吧。”

5.明艳几时。

不知道哪个叹气。这儿说着话,周天就泛上来星辰。那个孩子被大人带着七拐八拐的,早就看不到刚才西边一套云彩了。许是这么会儿工夫也没有明艳和光彩了。

寒露·第廿二

001.秋日宴

我们上工两班倒的时候,他有一次张罗了一场吃请。就是交接班后,采买了食材,把同一个班次的人都喊到他住处自己动手做了吃。细想起来每次张罗这些人情世故,多部分因为致谢,要么因为应酬,少部分因为开心。

002.冻真珠

彼时,天气有了些凉意,饭罢,为了省去因地方局促,大冷天的男生在外头干站着抽烟说话,女生们想要上手帮忙收拾帮不上忙。经他早先吸取的经验、周密的筹备,提前寻来好些一次性的袋子、纸盘子、杯子、筷子那些。用完直接打包扔掉,省事又干脆。大家也各回各家,他因不胜酒力喝得些许飘意。非执着送人出门。

003.百衲衣

他要顺着河边儿溜达,走着走着好端端问我“为啥人们总把贫穷说的好听”。比方打补丁叫百衲衣之类。我说大概就是文辞上的修饰。就和人也是一样,谁不愿意把自己说得好听点。

他带着醉意反问我:“那不就是虚荣心吗?”

“是,也不光为这个,也为了美,为了好。”

他就笑着说小时候见过他妈妈给他和他兄弟和他表弟们补袜子,用那种木头削成的鞋撑子趁着破损的袜子那么补,补起来很趁手。

说着,我听他哽咽,问他:怎么了。别难过。都会好的。人活着,哪有不吃苦的。

004.南乡子

天气说冷就冷,眼错不见的工夫就早已不是春日迟迟的那会儿了。我说:你回吧。我顺着这河边儿溜达就回去了。

他小声絮叨“我妈烧过的香、许过的愿、积过的德、行过的善,还算不算数了?”

“应该是算的吧”。彼时,我察觉到他的难过,不敢轻易开玩笑说别的。比方说“烧香许愿,许愿的都保佑卖香火的了”这种冷血无情的调侃。不敢打比方说“比方丢某人失窃,本来应该失去一大车,因为行善的缘故,失了一小车”这类毫无心肝的说教。

005.君幸食

我可以回答他的问题,却安抚不了他的难受。假如说算,何至于他这么难过。假如说不算,他何故要问我。于是绕着河来跟他回来去走了三遭。

当初出门多辗转,入户小惊猜的三路居,如今繁华和繁华连到了一起了,就在那会儿我们说贫穷说富贵的地方。只是都回不去那会儿了。

006.赤枣儿

还有霜降和立冬2个节令,这从20年开始到21年结束,从21年开始到22年结束的2轮节令上的相见别离的缅怀就结束了。也叫人欣慰,也叫人波折。更激励人凡事盼望,凡事相信。多多加餐,时时保重。

霜降·第廿三

如今无人不好奇、无人不谈论,在这个凉森森湿漉漉的时候,肯花大力气从山里头扛一个合围粗好几人高的木头出来的人,并为此起了争论。

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木头肯定是经过晒干后没了水分的木头。理由是那人凭一己之力,绝对扛不动那么粗大的木头。甚至还要走山路出来。

另一部分人笃定,那木头绝对没经过晒干,并当即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驳斥对方自以为是的论断,一条是近来阴雨连绵不绝,根本没有太阳。另外一个是有人看到那人扛着木头出来山里的时候,木头上还有树枝和树叶子,还有不知道打哪来的生长在木头上的木耳和蘑菇。这些人用自相矛盾的话彼此争辩了好多天,始终没得出来一个彼此信服的结论。

有放羊的说亲眼见那人到远处去了,手里拄着拐杖,带着一个晃悠悠刚学走路的孩子。大家都说那木头能打一张床、一个柜子,也有说那木头质地不好。因为山里头自打有山以来就没出过什么正经木头。当地的人祖祖辈辈不是去山里砍柴,就是去山里喂老虎。有人传说老虎的声音妖妖吊吊的很难听到。

他们谈论别人的时候,别人已然走出去很远,离开了很久。他们追忆某人的时候,天气正凉,冬天就要来了。好些不耐寒的人已经换上等同于冬天的衣服。只有那个扛了木头带着孩子远行的人。满腔热忱,仿佛带着一个不离散的家。走到哪里,脚下就开花,冰雪也要融化。

立冬·第廿四

1.宝藏和别

我说:我想我是一个宝藏,能让我喜欢的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会儿我们在一起看人家摘棉花。天气像是春天也像是秋天。棉花拽出来的时候纤纤缕缕的、牵牵带带的——揪住一绺就一团天意精微似的全让你揪出来了。好像彼此认识,一家子一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它们又悄无声息的,像是温吞吞的不耀眼的太阳。棉花的枝桠哗啦啦那么作响,就像是在用失传的久远的除去它们以外无从知晓的圣歌索性告别。从第一次有人采棉花的时候开始算起,年复一年、次复一次。

2.门楼和雪

继而大雪封山。花园路有一家小小的白门楼子的地方,被雪一裹,弄的似乎只剩下门楼子了一样。里面的人在嗑瓜子炸金花。在阴阴天一同纳罕这本来少雪的地方,怎么就忽然下起来雪了。他们你催促我,我催促你,忘了饭时,忘了年月,忘了记念,忘了大人孩子,忘了整齐码放在板凳上的扳凿斧锯刨子墨斗尺子。恍惚听谁说谁家就真个丢了一孩子。谁家孩子真个就丢了一大人。大家不着急翻到松快,就好像是总算勾销了累世纠缠不休的该欠。

3.陈年和曲

越明年。有人争论伐木的拟声词到底是“叮叮”还是“铮铮”。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有人说起那年迎春的大丫头司棋在厨房大闹的时候貌似有似有似无的音乐。转而问我:那是她个人的专属音乐吗。我说不是——只听说晴雯是有自己的bgm的。就用那么欢快的音乐,预示着那么致郁的结局。人问我那是怎么讲?我打比方说道:就好像勉强举手,又好像含恨同意。“不得已呗”,他说。

4.朝朝和月

有心平气和的相见,就要有猝不及防的道别。好像自己欠了自己的某个早起时候本来该是晴天的阴天。欠了别人某些久等时分本该是飞虹的下雪。“诶”我说:你听这个。“不听不听,别给我说”。就一行说一行闹的那会儿,就是南方也要开始摘茶叶,北方也要开始春忙的时分。就来了雨,不大不小,让人眩晕的小径上,有踩着了两脚五色的泥巴。说起匮乏,说起称愿,我就迫切想要:我想我是一个宝藏,能让我喜欢的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今。那叶子有一半是春天,一半是秋天,一等就十岁,一次是三年。马上似乎就要来了雪。我们就要在预备好的时候等人告别、等天相见。

和若

2021年11月23日~2022年11月08日在东亭(立春、雨水时在东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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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3 个评论) 发表评论

  • Donglas 2022-11-10 21:40
    造物总是给了人类好多自我致幻的法子。如睹物思人,如触景伤怀,如爱屋及乌。假如你发现一块儿吃过酒,吃过苦,吃过炒河粉的好朋友不在你身边,那你快乐的时候,也会自己一人儿喝酒吃河粉去,你不痛快的时候也然,就好像这人还在你跟前一样,就和是人家同你一块儿吃喝,替你分担了愁苦,分享了快乐,给予了鼓励,输送了宽慰一样。
  • 薛旬 2022-11-10 23:09
    Donglas: 造物总是给了人类好多自我致幻的法子。如睹物思人,如触景伤怀,如爱屋及乌。假如你发现一块儿吃过酒,吃过苦,吃过炒河粉的好朋友不在你身边,那你快乐的时候,
    嗯。谢谢你。这么多字还看得那么仔细。祝你冬天快乐多多
  • 夏中春 2022-11-11 08:27
    中长篇小说,平铺直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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