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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将死去的这天，我该是去第一次见你的“青空”咖啡馆再坐坐的。出门穿上十六岁那年刚见你的那双帆布鞋。白色，平底。因为与大地紧密接触，心情平静许多。

六年过去了，除了门前石阶愈发光滑锃亮外，几乎看不出这家店有任何变化。店员用温和的语气和我打招呼。鱼缸中黄色锦鲤自在游动。长春花、吊兰、雪中花兀自繁盛着，随处可见。

可是，马上就要见不到你了，又如何高兴得起来呢。

吧台上浅木色吊灯将粘稠的气息氤氲一片，空气中没有了你的呼吸。哪怕一丝微风吹动的声响也没有听到。梵高的肖像静静地挂在墙上。一只黑色猫咪斜卧在墙角一动不动。透明玻璃器皿盛放满满的苏打水在远方和我对视。男人和女人光脚从我身旁经过，没有木地板咯吱作响。我开始憎恨这寂静，它使得伤口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瞧见了吗，我的死亡是多么的孤立无援，不，我之所以不说，我的死亡是多么的寂寞，那是因为，还有一丝丝关于你的记忆将我的伤口填满。饱满的伤口，无助的伤口，绝望的伤口。

我看到墙面上悬挂着的你的照片没有取掉。那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戴黑框眼睛，穿笔挺西装，干净且毫无褶皱。你向来是体面的，这在我们每一次见面得到印证。你总是给我幻想，在稚气未脱的年岁遇到让自己崇拜、爱慕、甚至能与之接近的男人，这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永远都会这样。或许等我死了，这样的爱才不复存在。

可是，既然我死了，又有谁能比我更爱你呢？

我仿佛看到你在黑夜之中，在黎明之后，从遥远的海边向我走来。于是，你清晰的模样开始模糊起来。你向我走得越来越近，可是，我却离你越来越远，在黑夜之中，在黎明出现之后，从遥远的海边消匿不见。

陌生。梵高肖像。黑色猫咪。透明玻璃杯。一杯没有来得及喝完，了无生趣的苏打水。周围的一切都是可怕的陌生。

咖啡杯里滋滋冒着白气，渐渐地，在一片朦胧中，我再也无法捕捉你的脸了，就像，无法捕捉我对你的爱。虚无，飘渺，无影无踪，乃至，你的模样在我的脑海中也变得陌生。

我即将死去了。在这之前，你的爱属于所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在这之后，我会自私地将它据为己有。如果存在一种方式爱你是永恒不变的，那便是用我的生命作为代价。用生命换取爱，这向来是公平的交易，既不卑微，也不渺小，仿佛，我对你微不足道的爱，在这一刻才凸显出细微的分量。

我知道，这份爱，无法巨大到将你占有。倘若，它有足够的力量幻化作清晨第一缕曙光，洒在你睡意朦胧的脸庞上，轻吻你的肌肤，感受你的呼吸，在你需要温暖的时候紧紧环绕，那，便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挂在墙壁上的照片消失了，我也消失了。在黑夜之中，在黎明出现之后，在遥远的海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声响。更没有人知道，一个少年所怀有的对一个成年男人炽烈、永恒的爱。

而这份爱，就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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