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篇日志,心情很沉重,不太愿意细细回忆剖析当时的情景心情,但是想想,还是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记上这一笔计划过无数次的行动。
背景1 爸爸某方面是传统的中国式爸爸,坚韧,不太善于表露情感,虽然很爱自己的儿子,却绝少提及。针对这一点,我在大一决定出柜之后,开始加强交流,首先从我自己做起,表达自己对爸爸的感情,给爸爸的电话和短信中,多加一些句子,比如“爸爸真的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养我不容易”。(这种话对于有些亲子关系可能很容易说,但对于我来说,刚开始确实是一个比较难开口的内容)这样慢慢下来,我爸已经能够接受这样的情感表达方式,也比刚开始交流的时候更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背景2
家里到我这代是独子,几位伯伯都生的女儿,我肩上承担着“传香火”的重任,而我的奶奶对于这一点念兹在兹,一直想抱上重孙,我爸爸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儿子,在违背奶奶意愿这一点上,我颇有踌躇。我试探过爸爸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奶奶对于香火很看重,你呢?你在不在意我不生孩子,我们家“绝后”这种情况。”我爸沉默片刻,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你如果不生孩子,其实我不会很反对。”(现在回想起来,我爸这样说,其实心里边是相当难受的,他非常喜欢小孩子,一直很想含饴弄孙。)关于奶奶的困境,我工作第一年,她去世了。
背景3
我爸一方面传统,另一方面,对于子女的意见比较尊重。在这一点的基础上,我也逐渐在大学到工作至今的时间里,和他构建平等对话的关系和独立的人格。首先是经济上的独立,毕业后基本上不再向父亲拿钱,在很多事情上坚持自己的意见,让他感觉是和一个平等的个人对话,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父子尊卑定位。举个例子,他会和我聊起他和我妈的离异,聊他现在的女朋友,聊奶奶,聊我大二的恋情(回避了最关键的点)和我以后不结婚的打算,我爸表示谅解和尊重,并说,如果可能,有个明事理的互相扶持就好,结婚与否关系不大。
背景4
对于出柜,我最大的担心是对父亲的伤害。在小乡镇长大的我,在接受自己的过程中都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和一个痛苦的过程,我很了解,同性恋这样的词对于我父亲那代人的陌生程度和震撼程度,虽然同性恋本身当然没有错,但始终心有戚戚。为了给我爸爸留下同性恋的名词印象,我在家里看凤凰卫视做的一期关于同妻节目时,拉着他一起看。(后来证明,这样的举动效果不大,父亲貌似不自觉地屏蔽了这种生活方式,也不会把我的不婚不育往这方面联想),另外一个铺垫是,我们学校有个学生跳楼自杀,原因是父母逼迫读研。我在给我爸将这个事件的过程中,将原因变成了父母发现孩子同性恋身份,逼迫其改变。(对死者表示歉意,并没有不敬的意思)。
拉拉杂杂那么多,现在进入正题。
本来打算15年过年时给我爸出柜(别问我为什么选择这么张灯结彩的日子,我不会告诉你我爸常年在外地工地,能见面时间很少),开场白我都想好了:作为子女,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幸福,只要你和王阿姨(我爸爸的女朋友)过得开心,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结婚。我想以我“只要你幸福就好”的逻辑去套我爸。没想到过年前一个月,收到消息,我爸准备和他女朋友过年时结婚····我想好的招数···
初六结婚,初五晚上,我爸突然说,你和我出去走走吧,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我脚指头都夹紧了,难道要攘外必先安内?先解决我的问题?
散步路上,我爸说,理解我不结婚不生孩子,怕的是我三十岁四十岁,父母也老了,你有病痛无人照顾。所以只希望你有个相互扶持的人。我回答:我并非不想找伴侣,只是我想找的,可能和你预期的完全不同,我怕你不能接受。“我对你没有预期”(当时我那句“我是同性恋”都到嘴边了,我又控制下来了)“你明天要结婚,等忙完这个我再找你细聊,怎么样?”(我当时以为,我爸能说出,对我的伴侣没有任何预期,应该能在某种程度上接受同性恋了,唉,想得太简单了)
时间一晃到了清明,我打印了一些政坛和文体界出柜明星的资料,以及同性恋亲友会的《认识同志》手册,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一晃到了五号下午,和我爸准备去烤鸭店吃饭,我背上资料 惴惴不安的出门。
坐下吃饭没多久,我便开始引入话题。
我: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是高二的时候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才开始认真思考未来,认真努力学习,想以后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父:什么事情?
我:这件事情我第一个讲的人是我姐姐(我妈妈那边的表姐),当时她不能接受,她也哭了,后来我跟她聊了很久,她说会支持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父:什么事情嘛,是我和你妈离婚的事情么?(我爸说这句话是,迟疑了片刻,我不知道是他迟钝的疑惑,还是猜到了同志身份的不肯承认)
我:我小学的时候你们就离婚了,我怎么会高中才知道。我高二才知道,我不喜欢女生。我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很难接受,我知道了很久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你知道我以前和你交流不多,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逐渐和你话多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这个,我在新闻上看到过。
我:对,其实这种事情很多的。(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资料,放在桌上,我爸斜睨了一眼,没有用手去拿)比如你看英国跳水明星,戴利,(我指着资料第一页)你认识的吧?
父:我认识。(他依然没有用手去翻开资料的意思)
我:其实现在社会对于我们这种人的接纳程度是很高的,很多都可以过得很幸福,我认识有很多不同职业的比如华西医院的教授等等。
父:恩,我看到过一些新闻,你以前是不是给我暗示过(你才发现啊!),我只想说,这是你的道路,我不支持不反对,但我不想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来怪你爸爸,这条路上的痛苦艰难没有人可以帮你承担,你要自己担起来。还有,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轻易放弃。
我: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
父:反正你要知道,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们的父子关系·····
(对话还在继续,以下省略三千字)
出柜之后,我能感觉我爸有些无奈,气氛也略有尴尬。可是要上班,没办法,我只能先回成都,由于我爸对我准备资料的态度也让我隐隐担忧。
上车之后,我给我爸发了短信:爸爸,谢谢你,我知道能够不干涉子女生活方式对父母来说是非常难得和了不起的。谢谢你能够接受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儿子,我会记住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的。
我爸回复我:我没什么说的,希望你快乐生活。
后续:当天回到成都之后,我爸给我姐打了电话,(我父母离婚之后,我爸爸很少和我妈妈这边的亲戚联系,估计也是找不到人说了,加上他一直比较喜欢我姐),我姐告诉我,其实我爸压力很大,只是担心我轻生,才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很和缓。我爸说:“他居然还敢打资料给我,如果不是在餐厅这样的公共场所,我肯定动手撕了。”(这句话对我伤害很大,我没料到我爸对这件事这么抵触)我姐也站在我的立场,对我爸进行了一番洗脑,比如她周围这样的人很多,其实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之类的。
总之,出柜虽然出了,可是后续的心理安抚和帮助,还需要不停努力。唉,有时虽然心烦,但想想当年自己牙牙学语时,曾经得到过父母多少的耐心教导,如今他们不懂,我也自然应该耐心慢慢帮助。
评论 (21 个评论) 发表评论
起码走出去了!
说什么要撕资料,结果还不是没撕,估计回家还偷偷翻开看呢。父母都是这样死傲娇的
最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漫长的拉锯战也要加油。共勉!
说什么要撕资料,结果还不是没撕,估计回家还偷偷翻开看呢。父母都是这样死傲娇的
最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漫长的拉锯战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