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跟不跟我处？”“小鲜肉”把蜡烛一吹，举着刀站在桌子对面，一脸严肃的问我。熄灭的蜡烛弹起一道青烟，飞快的飘不见了。我紧张的瞟了一眼四周，拔起蛋糕上的蜡烛假装向他脸上丢去，压低声音责怪他：“处你个头！”他转过头也向四周望望，一脸不屑地说：“老特务，你怕啥，这没人认识你！看把你紧张的。”“我怕啥，我怕你犯病！人家再报警抓你！”“你别转移话题啊！快点回答我！”他不依不饶，一刀切在蛋糕上。

“生日快乐！”我笑着说。

“我毕业照都没照就跑了出来，陪你过我的生日，你就对我说‘生日快乐’啊？”

“过生日不说这个还说啥？”

“你自己快乐去吧！”他摔下刀，转身走出了餐厅。

“小鲜肉”名字叫小光，过完这个生日刚好24岁，整整比我小6岁。用软件刚勾搭上的时候，交换了照片，我看他比我小太多，于是就叫他“小鲜肉”了。其实他长的并不符合小鲜肉的外貌标准，还爱臭美，明明是他主动加我好友，之后又死不承认非说是我勾引他。大学都还没毕业的熊孩子，懒得跟他争辩了。

真的是懒得争辩，懒得做一切交往上的事。他是那种早晨发“早上好”，中午发“大变态”，晚上发“你去死”的人，我是那种通常看看消息，笑一笑就放下手机的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连打招呼都变成一种很奢侈的社交活动：不爱聊天，没有耐心，耐心早都消耗殆尽了。小光一样没有耐心：说“早上好”没回复，中午就能骂你。幸好我俩都不记仇，所以尽管白天“交恶”了一整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若还醒我若没睡，还是能聊上一小阵子的，而且白天的不愉快立马一扫而光，有时聊的困到握不住手机砸脑袋了才罢休。然而第二天，又是老样子。

我说，我很忙。其实不是忙，是不想浪费时间。“三岁差一代”，我俩差了6岁，整整两代的代沟，我不想浪费太多的感情，年纪越大，感情越奢侈越珍贵，总怕给了错的人。推脱了他三次见面要求，他骂我是“渣男”，我就回个“呵呵”，然后他再花大半夜的时间数落我半宿半宿的勾引他浪费他的时间，我只能反过来哄他，结果又和好。

也不知道是哪天晚上我“春心荡漾”了，答应了他见面，转念又想到还要起床梳洗挑衣服加点“印象分”，刚答应完就反悔了。他却不肯罢休，执意要见，我只好把地址给他，让他自己过来。他们学校离我家不远，20分钟不到，他告诉我在楼下了。我起身给他开门，不一会，他上来了，四周打量着：“就你一个人？”

“你觉得还能有谁啊？”我又好气又好笑。“那可说不好，现在爱好多人的那么多！”他倒是理直气壮。“我没那个精力。”本来想找部电影和他一起看看，他却执意要下载游戏玩。我只好把电脑让给他，自己拿起遥控器胡乱播台。我俩就这样各顾各的呆了两个多小时，晚上10点半了，他说不想回去。“干什么，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真想要发生点什么事。“宿舍都关门了，回去你能给我开门是咋的？”他不屑的说。“好吧，那你玩吧，我先睡了。”我假装上床睡觉，以为他会跟上来，谁知这家伙玩的正开心，根本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我挺不高兴的，没好气的嘟囔一句：“你是把我这当免费的网吧了吗？”他见我不开心，于是关了电脑说：“我们做吧。”

其实那晚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主要的原因，是没有安全套，他不肯。我让他去买，他让我去买，结果谁都懒得下楼。于是他说那我帮你用手吧。我说算了，要么做，要么就老老实实睡觉，哥不要哄小孩的游戏。我俩就这样倔着睡了一宿，第二天我早起上班，看他睡的正香，不忍叫醒他，自己先走了。

刚出门没10分钟，他发来消息：当我男朋友吧。早上的空气特清新，我看了消息呵呵一笑，回给他：我没钱没车，房子是租的。“你他吗真俗！俗不可耐！”他回过来。“没错，你说对了。”我不再理他。

其实我挺喜欢小光的。只是单身的久了，经历过乱七八糟的虚情假意，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我谈过一个男朋友，真的用心谈过，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爱的要死要活的，“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最后怎么样呢？他遵从家里的安排，报名参了军，保留学籍，要在部队呆两年，两年后回来。我们都天真的以为，感情是地久天长的，是经得起沧海桑田的，还傻傻的承诺为彼此守候。两年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年轻的我们怎么可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呢。我清楚的记得，我答应他毕业后也在学校里等着他回来，尽管部队里很少能用手机，我们要彼此写信……本来就不成熟的感情，经不起等待。写信刚坚持了三个月，就彼此断了联系，他再也没找过我，我也没再找过他。毕业后我就来到现在的这个城市工作，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学校……感情消失的太快，我们甚至都欠彼此一句分手。

我只记得他的第一封来信，信纸似乎还带着他的气味，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信封里夹着一颗红豆。他在南方的一个城市当兵，在当地很常见，但当时的我早已被他信里那句“此物最相思”感动的一塌糊涂。如今信早已在某个醉酒的夜里被我撕碎了，我却把它小心的放在钱包里不肯丢。也许只是为了纪念我们彼此最初的思念吧，毕竟我们对感情都认真过。亦或许，他会不会也像我一样，虽然彼此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诀别，但是事到如今也会偶尔念念不忘？

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正式的恋爱。接触了很多人，一个又一个，除了性，就是利益。圈子里也好，圈子外也罢，人都现实的很。谁都没有兴趣和耐心跟你看星星看月亮，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好好看看你。彼此觉得行就做，不行就再也不见。天亮了，穿上衣服就走，你还想留下人家做个真情流露？拜托，没有人关心你的伤春悲秋。说白了，大家都是彼此的性玩具而已，你见过跟玩具谈恋爱的吗？

那晚见面以后，小光消失了一阵子。我没有再主动联系过他，倒是他偶尔发些不痛不痒的问候，我也没再回。

直到有一天，我们像所有饥渴难耐的基佬们一样，再一次约见面了，他拿着刚买的小盒子，我俩顺水推舟的把事情做了。第二天早晨，我依然如往常一样上班，他却不肯走了。

是的，赖在我的家里不肯走了。整整呆了一个星期，课也不上，门也不出。我跟他说你不能这样，这是我家，你天天在这勤勤恳恳洗洗涮涮像个小媳妇似的，对我影响多不好？再说你一个学生不回学校好好学习，外面知道了还以为我囚禁你呢。

“我就当你‘小媳妇’，你怕啥影响？你还想带人回来是咋的？想让我回学校很简单，”小光自信的说，“那就配把钥匙给我！”

“你疯了吧？”“爱你爱疯的。”“别，我可付不起医药费。”“那你就陪护到我痊愈为止。”我怕他把自己关屋子里真关出毛病来，于是第二天下班配了一把钥匙给他。那以后，他也就安心回去上课了，陆续把东西搬了过来，每天晚上我下班，他早早的在家等我，偶尔自己买点菜做个饭。只是我俩都没有再提彼此的关系。在家“类似恋人”，在外我永远保持距离，就连一起吃饭买东西散步，我都拒绝他做出的任何亲昵的举动，生怕别人看见。他总说，我是个“老特务”：“谁认识你谁啊，你以为你是明星啊，到哪都有人看着你？”我心里明白，但还是会下意识的躲开。

就这样在一起了一年多。彼此没有任何承诺、任何名分的一年多。

他马上毕业，忙着毕业实习的事，每天做毕业设计做到很晚很晚。好几次深夜里，我睡梦中恍惚的醒过来，看着他在台灯和电脑前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的感觉。有几次甚至幻想，这是几十年之后，老去的我病卧在床上饱受折磨，在等待着他给我拿来需要后半夜才服的药。想到这些，我又恐慌的要死，我害怕依赖，无论是别人对我的，还是我对别人的，因为我害怕习惯后再失去，带来的那种抽丝般的心痛。这种对感情期待又畏惧的矛盾与日俱增，我却不敢向他提起一丝一毫。

有天晚上，他激动地告诉我，他找到可以去实习的公司了。“你猜猜是哪个？”就算天塌下来也难以掩盖住他癫狂般的笑容。“那肯定是你最喜欢的A公司了。”他跟我提过几次，我便以一个职场过来人的身份，帮他设计了一下简历和申请材料，顺便以我们公司的名义给他附了一封推荐信，没想到还真的挺管用的。“是啊！怎么样我厉害吧！”“是，你最厉害！”“可是那我就要去北京实习了。”

我俩便没再说什么，一切又好像回到了第一天见面的场景：他在那拼命地玩着电脑，我在那拼命地按着遥控器……

几天后，他生日，就发生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其实，我想用“我们处吧”、“我们谈恋爱吧”或者“我们做情侣吧”等等随便一个这种俗套且做作的词，来代替“生日快乐”那四个字。可是我还是讲不出，尤其是他在已经决定了要去北京实习以前。尽管他说，他只是去实习，三个月后就会回来。这话听起来像他当初说要留在我家一样那么坚决，但是，三个月，谁没经历过？“三个月”的故事，对我来说很陌生吗？

我打包好蛋糕，买了单，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发了条消息给他：你没发现吗？我们永远也没法给彼此承诺，就算我们彼此真的喜欢。

“你是说你喜欢我吗？真的？”他很快回来消息。

“有什么意义吗？三个月后你再回头看这些，都是废话。”

“我明天就把实习的事情推了。”

“不是因为这个，你能不能成熟点？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不用你给任何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追求我想要的，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唯一想要的，而且我得到了。”

我吃了一惊，站在路边不知道一时回不过神来。是啊，这么长时间来我什么也没给过他，而这一切都是他的，他的感情，他的性，他争取的家里钥匙的另一把，他的另外半张床……我淹死在自己给自己臆造的海洋里，竟然一直在靠他的人工呼吸来得到救赎。

回到家，他正把已经打包好的衣物拿出来，放回柜子里。“我哪也不去了，明天就在咱这儿找家公司实习，以后咱俩可以一起上班了！”他没有一点不高兴。

我把他抱到床上，像全世界所有的情侣一样，搂着他说，你去吧，那也是你想要的，三个月后，你要是回来，我就正式求你做我男朋友。

“天啊，你终于撕下你‘渣男’的名牌了啊！”我看得出他很开心，“没问题，那事先说好，第一个月你要去北京看我，第二个月要给我路费让我回来陪你，第三个月你要去北京接我回来。电话不许换，门锁不许换，不许带任何人回家，平时要发微信给我，要打电话给我……”

送他上火车的时候，我把钱包里的红豆拿出来，交给了他。“你要肯回来，记得把豆子带回来还给我，你要是不回来了，就把它留在身边吧，‘此物最相思’，至少也能留个念想。”他轻轻的收好，我静静的看着他随着进站的人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