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地铁上人不多，空座尚有，这对年轻的夫妇却一站一坐。妻子有五六月的身孕，神色淡淡的，眼神放空，身子有些僵直。她的右臂包扎了一圈绷带，裹着的纱布里透着依稀的血迹。丈夫站在跟前，用着紧的神色盯着她，眼神里或者还有些许责备。他用身体把她的视线挡住，可她却并不看他。

两人用低语做着并不激烈的争吵。妻子表情看上去满不在乎，从头到尾只是几句车轱辘话：我不去。不想去。不愿意去。不去就不去。丈夫一直是低眉顺眼的软语求恳，告诉妻子，去这个地方有多么的重要，大家都去，没人不去，不要有什么心里压力，只是例行公事，去一次就当去了一回公园。他劝累了，最后说：怎么这么固执，你不在乎宝宝健不健康吗。直起腰，把脸别了过去。——原来是说产检。一个不想去做产检的孕妇？对话开始显得诡异了起来。

她抬起受伤的右手，扶在他的腰上，对着他微笑，那表情似乎带着三分悲戚：没事的，一定会是一个健康的宝宝。咱俩都很健康。他回转过来，也笑着，手抚上了她的脸：可你这迷糊性子，看住了还老是受伤，这次扎破了胳膊，在医院顺带着做个产检也方便……真不知道你在想啥。她用绷带裹住的部分轻轻敲他，声音有了胜利的轻松俏皮：我命大！轻伤不下火线！她仰着脸看他。他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临下车，走出车厢的一瞬间，她的手触电般地从口袋里抽出来：我的手机！他俩在站台迅速掏兜、搜检背包，看样子是没找到。车门很快关上了，远去渐小的两个背影，能看到他环上她的腰，安慰地把她搂近。而她匆匆回头瞥了一眼，那惊恐的样子，并不像只是手机丢了那样简单。

她想起两年前。那时并没和他结婚，也并没有在一起，在公司里只是点头之交。她只是他众多倾慕者中的一个。交谈仅仅限于“中午帮我叫这个外卖”以及“我又领了一点文具，你要不要。”相识半年，单相思如疯草般蔓延，他俩的关系却静如止水。

那天她许了一个愿：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消耗尽我此生所有的运气，来换取与他因缘的结合。

她转头看他。面前这个人爱她，宠她，愿为她做任何事。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但从他开始追她的那时起，她的运气变得极差，选择永远是最糟，总是“中彩”，好机会一直没有她的份儿。可他不离不弃。

她怕一切能预见的结果，因为总是最差的。恐怕他这一生要绑在自己这个悲剧里，不停地照顾自己、收拾各种烂摊子……还有，原来和他在一起，果真是代价如此高的一件事。

在站台上，她倚着他的肩，斜睨着看到他安定平和的表情。该感到幸福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从来没有过如此茫然。

第二个故事

他今天起床时发现身体酸软无力。浑身汗津津的，像是刚做完激烈的运动。可他没有任何噩梦的回忆。带着纳闷，他到了学校，却意外发现学校被封锁了。听说有个学生死在了里面。

还没听到死者是谁、在哪个班，关于死者的惨状已经在校门外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被分成了几块，里面还有人在找——最变态的是，首先发现尸体的人，是在书桌里掏出了一只手。看，就是她，在那边又哭又吐的，其实心理素质也够好的了，要是我——他听得心里发毛，没再围观，就走回了家。

在路上，因为意外而归家的学生在惶然之外居然还因为不上课而欢欣雀跃：死的不就是那个谁吗，他们喊出了那个名字。他听到了，全然没有印象。

在家里，他忘情地向父母八卦早晨的所见所闻，分享这种见证“身边的恐怖”的刺激又自豪的体验。之后的许多天，在家里等待清理现场，警察破案，与同学在电脑和电话里激烈的传播流言。他们讨论一个那么平凡的男孩子，怎么会死的这样凄惨蹊跷。死者太平凡了，以至于他仍然搜索不起关于那个男孩的丁点记忆。他甚至于感到有些没来由的懊恼。

这几天他仍然在醒来时满身大汗。虚脱地像经历了梦魇，可又想不起来。家里人说他被吓着了，请医买药，还是不见好转。他不信自己胆子那么小，因为明明睡得那么熟呀。

重开学的那天，在门口此起彼伏、兴高采烈的招呼声里，他看到了死者男孩的遗像，摆在校门口地上一角，有些人驻足看着遗像彼此交谈两句就走开了，似乎这轰动的新闻早已变成了旧闻。案子虽然还没破，可是各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他记起了那张脸，是见过的，打过几次照面，也许有对视，其他的，再也想不起。

没有人知道，那男孩是在喜欢着他的。男孩许下这样一个愿：就算失去生命，也要换来与他的厮守。不管多久。

男孩得到了一辈子。男孩死掉，从此只活在他的梦里。在梦里，他莫名的就会爱上男孩，与他欢好，缠绵无尽。在梦里，他对男孩也曾忘情地许下永远的誓言。然而他不记得自己有过梦，醒来后还是有自己的生活，将来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他有另一条精彩的人生路。看医生的时候，他会说，睡眠很好，从不做梦，就是醒来时常常若有所思，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也会有点累，不知道什么原因。

每天入梦，他总是看见男孩穿件黑色的长袍，坐在落寂的房间里的床脚。他每次开口的第一句，都是：你是谁？这是在哪？

男孩成全了自己，却沦为了狐鬼一流。

后记：最近表白失败，不由得反思自己的感情观和相处习惯。用理性的眼光分析自己，分析那个吸引我的人，却又会痛得入了魔，分析你来我往的一字一句。前一段看天涯上分析金庸武侠里男主的真正所爱，令狐冲不爱任盈盈，张无忌也不爱赵敏。那种千方百计、锲而不舍得来的，很难把蚊子血变成红玫瑰。不如转身，自由的活，让心里的羁绊自生自灭，但求能独善其身，不做累赘。

比起条条框框的按图索骥，细水长流，我还是更喜欢那种电光火石，大鸣大放，把酸甜苦辣都尝过一遍的感情。也许这一点，还是会让很多人嗤之以鼻，甚至避之不及吧。不过，小时候，幻想自己做一支绕树春藤，觉得两个人依偎着过日子是最好的。现在不是这样想，你喜欢不喜欢我，我都要好好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