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那是爬山虎，我坚信不然。当时小顾忙着出嫁没有嫁妆，我就劝他：没嫁妆就没嫁妆，你不听戏文里讲“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自古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小顾对着镜子里的我呸了一口，说：怎么不愁，你不听诗文里讲“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我说，同款诗文里也说过：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小顾说：你说的这个我可不爱听啊，再说了，你说的戏文里赵丽秋先生不是也说：还指不定过了门儿有炕席没有呐。

 见他委屈劲儿的，我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回身就去找藤萝架下的杨千户，问他：当着大爷大妈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儿大侄女儿千户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赛？千户捧着小茶壶问我：打什么赌？我说：你不是说这个是爬山虎么，我说不是。他回身跟别人耳语了几句，对我讲，没问题。赌多少？我说一万五好不好？千户点头，早有好起哄看热闹的找来笔墨纸砚八宝印泥，一式两份的誊录了契约。双双签字画押，还找了保人。千户收好凭证，问我：您有钱么。我说：我把我家藏的百宋千元残本儿卖了换钱给你。众人惊骇，纷纷说：他们家还有百宋千元？既有这好东西，要多少钱换不来呀。千户也说：别卖呀，拿来给我，我现就给你大钱五万。

其实我的百宋千元，都是盗版，市值不上百元。我就这么撒了一次谎。

千户说，那这植物到底是什么，是到仲科院找人鉴定，还是上西域找植物百科全人？我说越快越好，咱们上中科院找专家来吧，让人给当面鉴定，就看他是不是爬山虎。到居委会托人给中科院去公函，我们就开始等。我妈妈听说我跟人赌赛的事儿，就问我：你不过了？还是想钱想疯了，挡钟阳三令五申禁止黄赌毒你不是不知道，家里哪有富裕钱让你跟人赌赛去。再说：老顾家那货又不是嫁给你，人没嫁妆用你操哪门子心？啊呀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倒了霉嫁到你们家，就没一天叫我安身过。

末了，居委会收到函复，说仲科院的专家参加外太空新发现莫名植物研讨会，要等退休了才能过来给我们鉴定。居委会的于大妈小声儿嘀咕，之前就跟你们说给人塞俩钱儿，你们不听。千户说：等他退休？等他退休我都该出殡了。这么着，叫人去西域跑一趟吧，快马加鞭一日还。

三日后，我们在登封楼吃酒饯别，席间慷慨高歌：

啊！老树昏鸦，流水人家。

操！西风瘦马，落月黄花。

爱呀呀呀，这夕阳西下。

一曲天净沙唱罢

一壶牛二我饮下

走天涯只为你牵挂

……

正闹腾着，千户问我：明儿你就要出关了，是走雁门关？还是山海关？

我说，抄小路那么走吧。正说着，我妈和于大妈一块儿来找我。于大妈来收身份证，说是派出所要核查小区住户的身份证，我问她：那什么时候给我啊，我这出关还着急用呢。于大妈说：估计得十天左右，现在全市都检查，那边儿就俩工作人员。你且等吧。

“妈找我什么事儿啊”我问。我妈给了我一个信封儿。我就笑，说这年头儿还有谁写信呐。封皮没字儿，拆开看，里头写着：

二货，听小区人说你因为我嫁妆的事儿，跟人打赌。我跟我对象临时决定去大马国旅行结婚了。他们家是专门做嫁妆生意的跨国公司。事先并不知情，这下我可不愁了。另外，喜酒先不摆了，等世界末日我们回来再好好喝吧。这有一万五，那赌赛取消了吧。

千户还要跟我商量去西域的事儿，我把信瓤儿给他瞧了瞧。千户说：是为这个呀。你小子。那百宋千元我是没想了。只是这到底是什么。爬山虎吗。登封楼店小二说是暗藤萝。他们老家常有，用来捆人的。千户一听恍然大悟，问小二：那高忠昌先生说的“泽畔行吟奈若何，楚宫金紫暗藤萝”就是它？小二说：千户说的正是呢。

千户叫人回去拿钱给我，我摆了摆手说算了吧。小顾也用不着了。我当时出于无奈，您担待我这一回吧。

小顾说等世界末日来了，他们才肯回来。我就问我妈他们是不是上了马航了，就哭。我妈给了我脑袋一下，说：你这油嘴，瞎说什么。他那估计是叫你小子：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这辈子别见了。

我说我没喜欢他，你不信，问阿夏。我妈妈说：阿夏跟你穿一条裤子啊，问什么问。随即感叹：我这是什么命呀，摊上你们这些奇葩子孙。末了叫店小二，说：我儿子喝多了，你不说那藤萝能捆人吗，捆一个给我瞧瞧。小二就二话没说把我捆上了，我妈妈拽着一头儿，把我扯回了家。路上，我在想，多年的朋友，走都不见个面儿，是小顾薄情呢，还是我痴傻。我要说我不喜欢他，除了阿夏，估计鬼也不会信我的。就爱谁谁吧。去他妈的。

我妈说：拿过来。

我问：什么啊。

我妈妈说：一万五。

和大人

2015年8月5日星期三  晨4时16分 在宣武.手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