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几日出门子怎么瞅着好些不老不小的人都打起伞来啦？他翌日起身对着窗户问身后给他倒腾东西的人。那人欲不答话又怕扫了他大节下的兴头，赶着说了句：许是日头毒，再不，就是天儿有雨吧。他说那不对，那夏天怎么没见着有人打？夏天的雨不比现在多？日头不比现在毒？那人说：架不住夏天有防晒霜啊。说罢就问他，直说吧你到底想说啥？他也没特地想说个啥，就是忽然想到。

 前几日忽然夜半想起来一条账目还没记清白，生怕次日混忘，愣是起来翻出来什么记了一阵儿。他就讲：我现在记性大不如前，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我要说啥，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我要上哪儿，跟人讲着讲着就想不起来他是谁……隔壁老×说的比他还邪乎：我，活着活着就不知道我死了没，还以为是做梦，以为是赶着又投了一次胎。哈哈大笑后，俩人释然：我只当是我自个儿一人儿这样，闹了半天大家都这样，那我就放心啦。

 于是，接下来的五月节。他们一个人跟家里头吵吵着要是鸡蛋韭菜馅儿的元宵，庆贺上元佳节。另一个给家人说让赶紧准备月饼模子、面和鏊子，准备打了月饼供奉月牙儿仙人。

 有一日出门子，他们在横桥偶遇，就跟头次相识一样，礼貌问好，桥头杨柳翻飞，彩云雷动，远处尘烟起处，传来《盗仙草》的唱：

 临安邸好湖山愁眉尽展，微风里桃李花似怯时寒。

 光阴好比囊中箭把韶华射烂，

 苏堤上杨柳丝儿非把断桥连挽，

 虽说是叫断桥，桥何曾断，

 桥亭上过游人两两三三。

 两两三三，全穿的花枝招展

 ……

 唱的人心烦，烟尘中有一干流民拖家带口面有难色，东南西北没个投奔。两个太平镜像中过的还算差强人意的人就起了狐疑，彼此问道：您说这是怎么个情况？大节下的，这是从哪儿话说起吖。

 那位也纳闷儿，拽着一个问：老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过节怎么不去听戏，也不像是路过，这是要上哪儿呀？

 流民讲：说句不怕小哥儿您笑话的话儿，我也不知道我要上哪儿，您看我能上那儿呀，我都这把岁数了，我没地儿去，没地儿呆呀，你说天地这么大，我怎么活到这步田地了……

 烟尘整整激荡了半个月才消停，直待那长长的队伍过完，戏也整整唱了半个月，不知道是真人粉墨登场还是放的录音假唱的，横竖没人去听。

 人间不冷不热的过了个五月节，记性不好的人，偶然清醒的时候隐约记得谁还欠着他钱，他还欠着谁钱。记得当下该吃粽子，宜熏艾草、骂法海、洗榆钱浴、去娘娘祠、读楚辞。忌纵欲、掏鸟窝、不饮雄黄、忌跳广场舞抢占篮球场……

 偶然糊涂的时候，又闹着去御花园北兴路口子接人，因他忽然记得有那么一年的五月节前，不拘男女老小都打着伞，他夹在雨中车上，摇摇晃晃了一路，赶到的大兴西红门桥南那儿。说起来当时的风，远不及当下热呢。此为序。

 和大 2017年6月7日星期三 19时54分.在红居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