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冷的掏不出来手，他跟我说：我回去啦。就跟每次他出去上工或是出去菜市场买菜前跟我说“我出去了”一样。那语气好像过会儿就会回来那样。只是这次，他真不会回来了。他要回去，其实在我，觉得他原本可以不回去。而在他却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因为他妈妈几月前意外殁了，他还没结婚。他想早早的结婚，了结他妈妈生前的一桩遗憾。这是他回来跟我告别一下下。

 

刚认识他那会儿，我早他一年来到这里。最先并不知道他是打梁州来的，他心心念念的说起的都是在东莞的事儿，他怀念那里的炒河粉，怀念那里头一次他们管事的给他抽过的中南海的烟卷儿。因此，他就多少年一直都抽着那种看上去很好，抽起来很怪的烟。抽的乐此不疲。

 

我们做活计求生的腌臜地方，他来的比我晚，彼此不太相熟的时候，他管我叫哥。后来直接喊我名字。像这样

——喂，你丫的快点，再晚赶不上打卡啦。

——我说你中午吃吗，吃给你带回来，不吃我走了啊。

——下午我搬家，跟我装三轮儿去啊！

——我更衣柜儿里有给你的荔枝，这是钥匙，完了给我送回来啊！

就是像这样，我跟他说：你如今混的越发好了啊，连哥也不叫了。

他说：我入这行本来就比你早，起先那么喊你，不是跟你不熟，客气客气嚒。

 

说起来他们梁州，他总不爱多提。过后我知道他现在的学名儿是年少时候出去打工之后才用的家谱上的名字。之前一直有他在梁州才叫的名字，所以大家多半不知晓。

 

 

2-

我认识他的时候，在春天才刚过去的那会儿，说热不热的，一早一晚带着凉气儿。

中午，我们有半个钟头吃饭时间，因为他当时伪装的比较乖巧懂事儿，让我觉得我们是投缘的。于是时常一起到外头吃大碗面。

吃饭的地儿叫大众小吃，在一条狭长且嘈杂的大胡同尽头儿，我说你打哪找到的这么个地儿了，别说还蛮便宜的啊，量也够足。

他点了烟欣欣然有喜色，不知道这有啥好得意的。

饭时，基本就是人人一碗面，偶尔叫个油炸花生米，天气热了的话，会喝燕京啤酒，俩人儿要一瓶。他酒量貌似不好，他也给我造成一种不甚能喝的假象，加上他喝酒窜皮儿，脸面红彤彤的，因此我就认准他是不能喝酒的，后续好多人多喝酒的场合，有意无意明着暗着要帮他挡酒。为这，他也似笑非笑的不知道乐什么。

 

3-

天儿冷下来，我还没电脑的日子里，每次收工，他就喊我上他那儿吃饭。完了我顺便玩电脑。他彼时住的是平房，冬天的这里，还是蛮冷的，貌似也没暖气。他做饭就在门外，用煤气罐儿，冻的嘚嘚瑟瑟的，我在里头也然，加上感觉帮不上忙，也怪不落忍的不自在。他看出来就给我说：你玩你的，别管我，马上就好啦。

 

4-

我们住的满近的，但是除了下班一同往他住处走，绝少一起遛弯儿。

后来他搬到了距离我更近的地方，和好些同事住一块儿。借三轮儿搬家就是那次。当时雪后消融的傍晚，车来车往的路上，我们跑了有好几趟，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一个烟夹子，很是别致，里头可以搁14支烟卷儿，放裤兜儿里也不硌的慌，他便给我了。

他做饭是那种讲不出来的好吃和清淡，且好些东西都会做。

在不熟悉的日子里，到逐渐熟识起来的那个过程，我每天都能明明白白的发现他的好。

又隐隐约约觉察自己似乎没这个福气。

 

5-

他来这里貌似一时兴起，跟我说，他做什么都没长性。没有一份工作超过半年。

他走的也匆忙，在我忐忑我跟他能在一起多久的时候。

有次因为入职培训的缘故，他来我处小住，当时我正赋闲在家，天天出去找事情做。好容易找到事情，结果因为工作量太苦重，一只手的中指给抻着了，骨结处凸出来黄豆粒大小的那么一块硬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疼的不行。

他就跟我说：你到我做事的地方去吧，和咱们之前做的一样，也不累人。

我心里一下踏实的如烂泥一摊，动也不想动，心安理得的跟他说好。

 

6-

他培训完的一晚，从外头整了好多的吃食，我们就在那局促的地方，蹲着，坐着那么吃。

他问：你晚上睡觉冷吗？

我说：还好。

他说：要冷的话就盖好点，多盖些。你把我挤得晚上都到墙那儿了。

我：……

他说：我问你个事儿吧。

我：恩，你说。

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

他：你喜欢男的？

我：对。

他：……我其实，隐约有些感觉，因为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哦。

他：晚上别老挤我啦。

然后半开玩笑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我：……

 

7-

真没开始，却要结束。

然后他家里出了事，他真就要回去了。

一年左右，他当了爸爸。QQ上跟找我让我给孩子取名儿，我说叫多多吧。

王多多。

 

8-

然后，我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自他那次在掏出来手都冷的不行的时候跟我说“我出去啦”之后。不知道他是不是避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知道，我一直惦念他。

我希望一切也不要开始，就那么一直下去。

 

我如今住着的地方，就在我们当时上工的附近，我窗户外头过街天桥那片儿，有次收工后他骑车带我买过一双一模一样的冬鞋。如今，那一溜小门面都拆了，成了国家话剧院。如今十年过去了。多多也五六岁了吧。我多次想念起来梁州和他，也想去看看，不知道会否打扰到他的崭新的日子。或许也不会遇到他，因我一直联系不到。

 

9-

我真无福。

 

 

和大

201901191842在东亭

 

采桑子

夏时曾有微微问，饭口曰新。一抹时云，相间经年直到今。
秋前走马言难述，似幻还真。似梦颇沉，多少情长不避人。

生寒多梦风凉起，慢奏离歌。先问多多，岁算京都共几何。
三餐务必图温饱，且寄吾词。莫负离思，凡有拮据告我知。

 

泥鸿那岁楼荫下，似问愁中。何处相逢，徒有情长告不能。

亦将片语微传信，腾迅经年。偶有留言。久未回敲莫取关？

 

如今又是秋风渐，不怪清欢。错委因缘。难凑梁州落户钱。

舟车待动人如旧，暗夜如漆。断无消息。谁叫偏偏黑凤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