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之后，807还给我弄了一小碟儿醋，然后看到我们管教眼神里射出来冷冰冰的光，叫人胆寒。我点头跟他道谢，跟807说：谢谢，我吃饺子不蘸醋的。要不给管教用吧，他没说话，起身到了后厨。我小声告诉807让他顾好自己，好好吃饺子，千万别招他不痛快。一会儿工夫管教拿过来两碟子醋来，给了我一份儿，在我耳边说：吃吧，我倒了香油和蒜泥儿。我点了点头，说谢谢。饭后，管教让807一人儿洗碗。我留下来想帮忙，他喊了我一声：923给我过来。

在他办公室，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我坐下。

他说：你知道上次为什么关你禁闭不知道？

我说：我不服从管教。

他说：你的条例背的怎么样了？

我说：差不多了。

他翻出来一本儿条例，跟我说：那你背吧，不许错啊，一个字也不许。

我——对不起，我想和你和好，我不知道我哪里叫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都会注意的。

他：你打算怎么和我和好？

我：服从管教，好好改造。

他：恩，可是你呢，怎么服从管教的，让你背个条例你可是背的有些够呛啊。诶，我说你是不是拿我的话不当话啊？

我：没有没有。

他：罚你挨这儿背，好好背吧。蹲那儿去，不长记性。

我多半知道是807惹着了他，明明吃饺子以前还好好的，甚至让我恍惚觉得他还是最初我遇到的那个他。然后，我想起他说起的那个王皓打发我们吃饺子的晚夕，大概五六年前的冬天那次，王皓下班买了些饺子皮儿和菜，叫我们回家去包饺子。半中间来过一个人，比我们小好些，看着像念书的样子，起先只当是王皓的老乡，后来才知道是他表弟。彼时吃饺子，他就在我跟前，只是当时他念书，我打工，而且是在王皓家里，然后和王皓搭长车给他在八月十五去学校送过一次月饼。再过后只在王皓口中有时候会听到他。仅此而已。六年过后，再遇到时，我几乎要认不出来他，而且，他成了我的管教。我成了无辜受过的人。最先，我并不以为他是王皓的表弟，直到那次听闻他家也是金州的，直到那次，甚至看到了小本儿上他的名字我都没多想会是他，直到他刚才跟我说，他认识王皓。天下的事情，原来就是这么奇巧。

但是我想不懂，这半年来为了我的事儿他表哥四处托人，花钱，只为叫我免了这场牢狱之灾，我能遇到他在改造的地方应该是好事儿啊，为何他这般磋磨我。

我蹲着时间长了腿就发酸，实在撑不住就东倒西歪的，他过来抬脚要踢，我也没躲，他也没踢下来。只说，好了，起来吧。一会儿晚会完了，外头会放烟火。可以隔着窗户瞧瞧。没事儿早些回去吧。

我扶着墙起来，问他：你真的告诉我一声儿，我真的哪叫你不开心了。他说：我讨厌所有接近你的人。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跟他讲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说：我和你也就那年冬天在王皓家吃饺子见过一次，当时你年纪还小，再后去昌平沙河你学校找过你一次，此后再没有过交集。你这是怎么了？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往后你要想过的舒坦点，不牵连807，就离他远点儿。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还有，出去后，别去找王皓。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结果怎么样呢，他现在不照样结婚了？能给你什么？你这么着，有什么意义，对他和对你的生活有什么益处。是你想要的吗？

我说：我不是要去找他，只是欠了他的钱，我要还上。

他说：王皓说过，那钱不要你还了。再说了：他的钱有多数都是我替他借的。我也算你的大债主之一了，你就只想着还王皓，那你拿什么还我？

他说了这些，我脑子有点混乱，还上紧着问了他句：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他说：往后你会知道的。早些回去歇着吧。

那晚，大家都睡的很晚，我看到他在外头操场上一个人良久的抽烟，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他到了我窗户外头，瞬间真的整个南天都被遥远的焰火照彻了，如今我披着被子，隔着窗户，他在外头，我在里头。千禧年的时候，同样裹着被子，我在我们念书的校园里，后头有个人抱着我，很暖和。那一晚的烟花，真好看啊，虽然冷，虽然短暂，却那么勇敢执着、百折不悔。

我壮了壮胆子，小声敲玻璃，跟他说新年快乐。隔着玻璃，就着烟火，能看到他干净的笑。过年了，我或许再熬4个月，就能出去了吧。或许再多熬三个月？熬吧，熬吧。希望天可怜见，叫我少受些苦楚吧。

201901272104在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