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湖畔的爱与罚02(重温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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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762 次阅读  2014-09-29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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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于雷

于雷赶紧跑回寝室,一进门就听见李明的声音:\"大哥你可回来了,老二要请我们吃饭呢,我都快饿死了!\"昨天他们宿舍里序了一下辈分,李明二十岁最大,张勇比他小一岁是老二,林闻第三,于雷早上了半年学最小。

于雷目瞪口呆。他于是想起来张勇昨天被他爸妈给请出去了,千般许诺的那顿饭也没吃成。

\"大中午的谁有那个胃口吃什么饭。\"于雷没好气地说。

\"晚上黄老师不是要来宿舍么,就想着咱们中午早点吃……\"张勇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

迟早被你给玩死!于雷心想。

张勇倒是出手不凡,把大家拉到中关村的一个烤鸭店吃掉了好几百。可于雷对烤鸭本就没什么兴趣,加上张勇今天坏了他千载难逢的好事,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就夹了几块鸭四宝,扒了几口米饭,又卷了一张饼,也就停下来了。

张勇这个倒霉蛋倒是给了于雷一个推卸责任的机会。其实就算没有张勇这茬事,于雷也不过就是在图书馆里的男孩身边磨洋工耗时间而已。可如今既然张勇搅和了进来,事情就不一样了。于雷没和白T恤搭上话难道是因为他自己魅力不够?胆量太小?不是!于雷还是原来的那个于雷,魅力十足,自信满满,要不是因为张勇这个衰蛋,他能只留了张纸条给人家吗??!!这么没种的事也是我于雷干得出来的吗??!!这么想着想着,于雷便真得有些生起张勇的气来,原先气自己的心思于是就淡了几分。

因为于雷的沉默寡言,饭桌上也就没有前天那么热闹。李明一个人喝着啤酒,其他三个人都喝着果汁。

林闻瞅了瞅于雷,估计是主持人的事出了岔子,便问道:\"今天到团委去怎么样了?你这么帅,还有人能跟你争?\" \"我帅在哪儿啊?\" 于雷笑了笑,\"跟我一块主持的那哥们才叫帅呢,活象谢霆锋。\"张勇听见于雷说话,忙也插嘴道:\"你选上啦!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宿舍这么快就出了个明星。就是真的谢霆锋也比不上你啊。\"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谢霆锋是谁。

其实于雷一点也不觉着谢霆锋好看,刚才也并不是真心在夸另一个主持人——那个家伙一副委琐样,寡言少语的,让人看着就烦。现在的于雷想起谁都看不过眼,只有图书馆的白T恤依然被他惊为天人。

\"下午咱们打台球去怎么样?\"李明提议道,\"我一个训练队的哥们说图书城那块儿有个不错的场子。\"他已经在校田径队报到了。

这个主意倒是让于雷开心了起来,立刻举双手表示赞成。

林闻虽没什么瘾,但见于雷突然热衷了起来,便也不想拂他的意,也表示同意。

只有张勇在一旁有些支支吾吾。

妈的,有屁快放,你不去才好呢!于雷恶狠狠地想道。

在张勇的印象里,桌球棍似乎就是用来劈人的。所谓的桌球房就是一片乌烟瘴气,大家看不顺眼了就舞刀弄棒,活脱一个流氓的集散地。

\"我听我爸的一个朋友说海淀的治安很差的,最好不要去一些可能产生危险的地方……\"张勇嗫嚅着说。

你爸都那个德行了他朋友能好到哪去?

\"只要你别把球吃下去,别拿杆子杵人眼睛,就没啥危险的。\"于雷半笑不笑地说。

张勇还是跟着一块去了,就目前来说,融入集体这个概念比人身安全对他更重要。

两盘打下来于雷就看出李明是有专业水准的。林闻也算是个好手,和自己的水平不相上下。李明轻而易举地把他们两人刷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磨着皮帽,说道:\"老大要不要来一盘试试?\"张勇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一丁点都不会。于雷这时候也觉着把气撒在这么个老实人头上实在是没有道理,于是愧疚了起来,便说道:\"你们两个玩吧,你们是高手,我带着老大玩玩。\"于雷把小二叫过来又开了一桌,把自己手里的杆递给张勇,拿着三角架去整理桌上的球。

\"九球其实挺简单,我教你。\"张勇傻乎乎地拿着杆站在旁边,就好象是沙和尚杵着金箍棒,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九球其实挺简单,我教你。\"张勇傻乎乎地拿着杆站在旁边,就好象是沙和尚杵着金箍棒,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于雷仔细地教给他架手桥的方法,握杆和站立的姿势,以及母球、目标球、击球点等一些基础知识。可是张勇似乎总是不开窍,刚把手肘的姿势桥过,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夹到咯吱窝底下去了。于雷满头大汗地扶着张勇的腰,不断要他再把身子低下去一点,这种情景让他觉得很悲哀。

今后每次于雷做爱的时候都会因为想到今天的情景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老四,我实在是不会玩你们这些高级玩意啊,你还是和他们俩玩去吧。\"张勇满脸通红地哀求道。

你当我很愿意教你么?于雷心想。要把你换成白T恤不知道该有多好呢!于雷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把白T恤和眼前的这个人相提并论。

\"哟!\"有人从身后拍他。

于雷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张帆。

\"猪……主、主席。\"猪八戒主席,于雷暗暗地称呼他。

\"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打得怎么样?\"张帆很满意别人对他的这种称呼。

\"一般,主席要不要来切磋一把?\" \"叫我师兄就行啦,公共场合嘛,哈哈。\"张帆粗着嗓门说道。于雷很奇怪当时这个嗓子眼是怎么发出赵忠祥式的声音的。

\"师兄,要不要和小弟切磋一下?\"于雷改口道。

张帆看起来对这个小师弟相当满意,便抄起旁边的三角架在桌上收拾起来。

两个人触岸比近。于雷看到张帆撅着屁股拿着杆往前捅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不由地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标准的狗吃屎。于雷知道自己在很多年后还会用这个形象来回忆当年的学生会主席。

张帆\"\"地把球打出去,触岸回弹,又碰到这边的岸弹出去老远,才缓缓地停下来。

胖子的力气就是大。于雷对这种没有技巧的蛮力很是不以为然,轻轻松松就赢了开球权。
\"开球有什么说法吗?什么四球触岸之类的。\"在美式台球当中,只有四球触岸才是合法开球。

\"不来那一套,咱们就是打着玩嘛。\"张帆一边苦苦地想\"死囚处暗\"是什么意思,一边随口胡诌。

于雷开球就有两球落袋。

很快,于雷就明显占据了上风。张帆用的花球还满满地占据着台面,于雷就剩下两个球和黑球了。于雷看这一球角度不好,便打了一个薄击球,蹭到了两颗花球的旁边。张帆对这一球的技术很是钦佩,在旁边叫起好来。于是张帆也想处理一个薄的,没想到力度太小,反而给于雷创造了一个很好的角度。

于雷看出来八戒主席实在是不会打球,便有意击出了一个失误让他挽回一些面子。张帆看到于雷的一击给自己摆出了一个几乎球袋一线的角度,立刻摆开专业球手的架势,缓缓往左走几步,往右走几步,最后站到这条直线的延长线上,深沉地看着台面。

于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他真得是一个白痴。

张帆撅起屁股,拉开架子,又是砰的一声击了出去。

于雷几乎要用手捂住眼睛。张帆的击球点很高,还用这么大的力去打洞口球,这不是明摆着要母球进袋么?

果然,白球叮了当啷地滚进袋子里去了。

于雷再也没心情给他制造机会,迅速地把剩下的两个球解决掉了。

张帆对于雷的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夸奖:\"真行,真行!以后咱们院队要出去比赛就得靠你啦。\"反正输了的一方只要把对方吹得高高的,也就显不出自己的无能了。

于雷谦虚了一番,心想赢了你也没什么好希奇的。张帆和几个师弟都打了个招呼,说今天大家的球都他请了。李明他们有些受宠若惊,连声地推辞。

\"我就在那边的台子上打球,临走告我一声就行。\"张帆说,说完又转过头来拍拍于雷的肩膀,\"那边有几个校会的哥们,一块去打个招呼吧,里头有个人挺厉害的,没准你愿意和他切磋一下。\"于雷这时觉得八戒其实心地挺单纯,就是有点喜欢虚张声势,不过这么一来他的形象就和八戒越发地接近了。于雷把张勇托付给其他两个哥们,就跟着张帆过去了。

那边桌上的四个人三男一女,女的是校会的副主席,男的当中有两个部长,还有一个院会的人物,于雷认得他是院会的秘书长,昨天晚上见过。张帆一一把于雷介绍给他们。

那几个人听说于雷要主持新生文艺汇演,都对他显得相当亲近。好象这个身份使于雷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他们的那个圈子——按照京大的话说就是牛人的圈子——牛圈。

张帆所说打得好的人是校会的女主席,叫陈言的。陈言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挺高,身材很棒,是桌协的核心成员,在学校里很有些人识得她的大名。陈言和两个校会的部长都给于雷递了一张名片,于雷对于大学生竟然随身带着名片感到十分惊讶。另外两个人一个叫臧玉,一个叫李若熙,是体育部和外联部的头目。于雷隐隐觉着李若熙的举止之间有点女气,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张帆极力地夸赞于雷的桌球实力,并怂恿陈言和他较量一盘。

\"那就来一盘吧。看看咱们的小师弟实力如何?\"陈言笑着冲于雷说。

于雷本来对她的印象就极好,便愉快地接受了挑战。其他四个人都围在旁边看着。

陈言的技术果然不同一般,跟随球控制得非常稳定,但于雷那一盘也打得特别好,属于超水平发挥,甚至还击出了一个从来没成功过的中杆跳球,引起了一片掌声,陈言也在一旁直竖大拇指。

最后还是陈言先把黑球打进了袋。这也是于雷觉得最理想的结果。

陈言从桌子旁边绕过来和于雷握了握手,相当肯定地评价了他的技术,说:\"有没有兴趣到校会来玩玩?这边体育部外联部的都是咱们自己哥们,肯定会关照你的。\"张帆也在一边说道:\"大一的时候不妨多尝试一些,校会毕竟要比院会的视野开阔一些。\"臧玉没等他说完就拉过于雷的手说:\"别想了,就来体育部得了,你这个样进去外联还不把那群小姑娘给迷死,到时候连李若都会起了色心也没准。\" \"别老挤兑人家李若。\"陈言笑着说。

那个李若熙果然是gay,而且还是0.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于雷心想。

\"怎么样?你们院主席都放话了,来不来?\"陈言说。

\"这还犹豫什么呀?我也不象是那么不识抬举的吧。既然臧哥肯收我,那我就是体育部的人了。\"于雷尽力表现出自己的热情。

臧玉很高兴,说:\"以后你就当副部,其实就是一块干,你我之间不分什么正啊副的。\"陈言却显得有些犹豫:\"你让一个大一的小孩当副部哪里管得住别人,也不是不知道京大这些人的德行,个个都是心比天高,谁又服谁了?\"于雷马上接着:\"我还是当个小跑腿的就行了,就是想见识一下,职务什么的本来也就不是目标。\" \"那不行,人家既然奔我来了我就不能亏待了人家。再说我也没要让他管谁,大事自有大二的罩着呢,这就是个名分,知道不?\"臧玉直着嗓子跟陈言说道。

\"那随你,反正只要你没问题,我有什么问题。\"陈言笑了一下。

于雷嘴上说不在乎职务什么的,可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想想这三天里的事,于雷觉得自己运气好得过头,趁着自己正走运的时候,没准连白T恤都能再联系上!好,明天接着上图书馆去。

可惜,于雷打错了如意算盘。第四天上午举行了新生开学典礼。

那是于雷第一次走进京大百周年纪念讲堂(简称白讲),据说,这个讲堂的主会场在全北京的演出场地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光舞台一项就砸进去了上千万。于雷和其他法学院的学生都坐在二层,激动地等待着一场振奋人心的表演。

然而,开学典礼的无聊程度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校长同志的演讲半死不活,让台下已经准备好拍烂的几千只手毫无用武之地。代表前辈上台的是个国际关系学院的大四女生。林闻认为她有明显的躁狂症症候(他父母都是医学教授),因为她从语调到表情都夸张得巨不自然,于雷也说这个女生让他想起小学生的演讲比赛,连张勇都评价道:\"这个学姐嘴巴怎么那么大?\"于雷在无聊演说的催眠下昏昏欲睡,可一想到图书馆里的白T恤男孩也就是这台下上千个脑袋中的一个,就又心痛地清醒过来——到现在为止,白T恤男孩还没有用昨天留下的电话和自己联系过。连他到底是否看到了那张纸于雷都难以确定。

只有教师代表的发言振奋了一下大家的精神。法学院名嘴孙东东一上台就以一个闪亮的秃瓢引起了大家热烈的掌声,孙教授一路上插科打诨,台下笑倒一片;不但如此,孙教授对于什么时候该煽情也拿捏得很准,一看火候到了就一改滑稽的态度,扬起三寸不烂之舌一顿猛煽,只熏得听众们烟雨朦胧。于雷很是期待能有机会上上他的课。

开学典礼总算结束了。可刚吃过午饭,紧接而来的又是院里的开学典礼。

和上午一样,院长发言,教师发言,学生发言……除了地点见小人数见少,倒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开学典礼完了之后,年级主任把大家留下来,介绍了分班情况,指定了各班班长和团支书。由于全年级一共四个班,八个预备党员,正好一个班配两个,于是张勇就在全班同学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就任了于雷他们班的班长。于雷和其他三个哥们都同意,这对301宿舍今后发展的前景和同志们要求进步的愿望是非常有利的。

于雷的图书馆计划虽然耽搁了一天,但他想到白T恤男孩今天的行程应该和自己的差不多,便也释怀了。

后面的两天里,于雷除了偶尔和\"工委\"的同志们碰碰面,就把全部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在人文社科AG的各区来来回回地搜索,以至于连馆员阿姨都关心地问他要找什么书,她可以帮着找。

我要找一个穿白T恤,很很漂亮很很帅气的男生,你找得着么?要你找得着现在也不在这呆着了。于雷心想然而事与愿违,你越是急着想找的东西就越是躲你躲得紧,于雷两天的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就象我们可以想象的那样,一无所获。不过这两天也没全白耗掉,毕竟他还把那本《中国哲学简史》给看完了,虽是不甚了了,却也颇能乐在其中。

到了第五天的下午,于雷明显感觉到了京大里人潮的回流。这样或者那样的男生女生,拖着沉重的旅行箱,走进了这样或者那样原本空空的宿舍楼里。悠哉自在的就餐环境也从那天的晚饭起发生了变化,在一些定点开饭的食堂里,比如学一和学五,如果去的稍微晚一点,好菜就会被抢个精光。残酷的生存环境迫使于雷要调整自己闲散的生活态度。

第六天就要开始一学期一次的选课。

选课手册已经发下来了,厚厚的一摞。手册里清楚地印了秋季学期全校几百门通选课、公选课和公共必修课的名称,课号以及选课时间地点。据师兄们介绍,只要明天八点一到,全校一万两千名本科生就会统统行动起来,赶赴自己选定的战场,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选课条第一个递给任课老师——当然,并不是每一门课都是这样。

于雷把选课手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在将近子夜十二点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几个哥们分头去选课。

回来的时候李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于雷说:\"猜我选了什么?\" \"你选的能有什么好课?\"于雷料想这家伙肯定没干好事。

李明用手指着选课手册其中的一页,于雷凑过眼去一看:性、生理与卫生。

\"哈哈,你还用得着选这个?有什么问题我指导指导就行了。\"于雷笑着说。

\"你指导我?我先指导指导你是真的。\"李明说着就拦腰抱了过来。

于雷奋起反击,两个人在宿舍里扭作一团。林闻乐得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解说起来。

张勇手足无措地在一边站着,说道:\"别打了,别打了。\"

7 陈可

在图书馆和于雷第三次见面后又过了两天,陈可和同屋的三个哥们背着旅行包回到了宿舍。那张抄来的纸条整整齐齐地夹在陈可的记事本里,但他到现在还不确定该怎么使用这个\"偷来\"的联系方式。

陈可的一个叫刘海斌的室友家里是北京一家旅行社的,热情地招待陈可他们三个一起到京郊玩上两天,星期四跟上团走,星期六选课之前把他们送回来。陈可倒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虽然这又意味着有两天必须和同伴们无时无刻地粘在一起,但毕竟和大家一起出游是件难得的好事。

陈可不愿意和朋友走得太近是有理由的。

绝大多数人和他现在的室友一样,在刚认识陈可的那段时间里总是对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把陈可当成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弟弟,当成可以交心的好友,并且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不久前还对他嘘寒问暖的朋友渐渐地,渐渐地远离了他,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陈可永远不知道的原因。当陈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已经在远远的地方暗暗地指责他了,留下陈可一个人,背对着别人流下委屈的眼泪。类似的情景一再发生,陈可逐渐学会了不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伤心和遗憾,他以为这就是人世间不变的法则——人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互相伤害!但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在他们靠得太近的时候把他们推开,他就能至少在形式上和他们友好相处,能在非常必要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帮助。

尽管是这样,人们依然常常指责他,尽管大多数这样的指责并不带着恶意。他们总是叹着气,缓缓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长不大?\"陈可不理解这种结论得出的根据。

他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教过他的特级语文老师,她在给他作文的批语中写道:\"我实在没法再教你了。\"陈可的父亲看到了以后火冒三丈,抄起皮带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后来那个语文老师亲自打电话来解释说,她是觉得这个孩子看问题太透彻、太独特了,自己实在没东西再教给他了,若非要再给他灌输些什么那就是扼杀孩子的天分了。

陈可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理解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不理解自己,就象他从来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对女朋友做错了什么,结果招来了那些早已习惯了的口诛笔伐。

陈可他们一起去了龙庆峡、康西草原,和一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野长城。

他们在龙庆峡一块玩蹦极,在康西草原一起骑马和射箭。张树和刘海斌都为陈可而折服,无论是策马驱驰还是弯弓搭箭,他都是那么天生得有模有样。虽然他们总是要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陈可的步伐,但当他们看到陈可兴高采烈的样子,又都情不自禁地原谅了他。

而陈可最喜欢的还是那一段荒芜的城墙。

他不顾室友的劝告,轻巧地蹿上几百年前留下的残垣断瓦,坐在孤凄的高处,任由其他同伴们在导游的指引下象被驱赶的羊群一样走到这,走到那。

张树拿起他心爱的奥林巴斯把这个时候的陈可拍了下来。

他坐在野草丛生的城墙上,用两只手撑着,自在地驼着背。

两条腿悠闲地摆动成小小的角度,头微微仰着,眼睛失焦地对着远方。衰败的残阳蒙在他的脸上。

秋风吹动起满头的乌发,也在黄昏中染上一片令人悲伤的红色。

于雷常常独自呆呆地看着照片,看很长很长时间。他身上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在静谧中生动如栩,好象没有一秒钟是同一个他。

这趟旅行让陈可高兴极了,他甚至一路上都在和朋友们谈天说地,晚上住在宾馆还和海斌一伙打了两圈升级,把张树他们宰得一败涂地。

陈可甚至都忘记了那个法学院大一男生的存在。

星期五晚上回到寝室,隔壁的班长过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选课手册,嘱咐他们一定赶快拿主意,明天上午八点是第一批选课的时间。

宿舍的其他三个哥们商量好要一块选一个名教授的历史类课程。

陈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他说自己对这门课兴趣不是很大,他想选中国哲学史。显然,后者是很难激起一个金融系大一男生的兴趣的。张树和海斌都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并力图说服陈可和他们一起选课。

陈可用他能想到最最委婉的词拒绝了。他很想珍惜这两个朋友,所以他决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当天晚上,兴奋的陈可翻书翻到一点多,才沉沉地睡去。

中国哲学史的选课时间是在星期六的下午两点,所以陈可安心地睡了个懒觉,一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抓起枕头边上的内裤穿上(陈可一直是裸睡的),光着膀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印有小熊图案的杯子,在牙刷上挤了点牙膏,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拿上兰寇的洁面凝露,拧开门走了出去。

洗脸的时候,他听见有人穿着拖鞋进来,可等他把脸和头发擦干,那人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陈可听见拖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大概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吧,陈可看见他留下的脸盆。脸盆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块毛巾,上面有一只小熊。陈可拿起自己的杯子看了看,是一样的图案。陈可为自己的杯子有一个不同种族的朋友感到很高兴,他拿起那条毛巾闻了闻,有股肥皂的清香。陈可把毛巾放回脸盆里,整整齐齐地摆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没人。陈可吐了吐舌头,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乔丹无声无息地踩踏着地板,陈可象是刚用零花钱买了一袋糖果的小孩子,一路高高兴兴地回寝室去了。

开学前的一周终于过去了。

大一的新生们真正迎来了他们在这座大学里的第一天。

于雷的笔记本里存着这个学期的课表,是从学校教务部的选课系统上DOWN下来的。星期一有三节课,上午一二节是法学概论,三四节是宪法,晚上十一、十二节是中国哲学史。于雷第一眼看见这门课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哪怕硬着头皮也要上。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促使他选这门课的呢?于雷也说不太清楚,但肯定跟蓝色牛仔裤和冯友兰有关。

法学概论是个老头讲的,满口都是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语录和对时下古典自由主义盛行的批判。于雷对他印象很不好,觉得他是属于脑子被革命热情给烧坏的那种(后来他听说老头是法学院著名的四大法盲之一)。但是,人家陈独秀都能和辜鸿铭在一个学校里讲学,他于雷又凭什么对教授挑三拣四呢?

在革命时期讲非共产主义是一种言论自由,在市场时期讲共产主义也是一种言论自由。于雷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满意,于是在笔记本上写了下来,这是他在法学概论课上记的除了考试范围之外唯一的一句话。

宪法课是一个长得很象出租车司机(北京的出租车)的中青年男教授讲的。教授一上来就把自己的一部新著指定为教科书,并且告诉大家了一个好消息——他已经从出版社要了120本过来,价钱比市场价便宜五块钱。于雷在看了那本书以后很怀疑它的\"市场\"在什么地方。

而于雷下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他最喜欢的衣服,浑身香喷喷地、悠哉游哉地晃到教室门口。

刚进教室于雷就觉得上帝拿着把大榔头照着自己胸口就是一下。

蓝牛仔裤,哦,现在已经更正为米白色休闲裤正挎着书包,站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旁边,呆呆地朝黑板看了一会,往右横跨两步坐了下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白得出奇,把人的眼睛都闪得发花),斜挎着一个比裤子颜色稍暗的帆布包,显得英气逼人。

当然了,这个人就是陈可。

其实用英气这个词形容他并不合适,只有不熟悉他的人才会因为他挺拔的身躯而误用这两个字。

要是你看过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话,就会立刻发现陈可和于雷的不同。于雷走路的时候和他父亲很象,腰背挺地笔直,眼睛锐利地直视前方,双臂恰到好处地自然摆动,每一步都踩地结结实实。而陈可则不然,他有的时候好象脚底装了弹簧,虽然是走路,却让人感觉一跳一跳的;而有的时候又象是被地心引力给粘住了似的,在街上拖拖拉拉;他的眼神也总是闪烁不定,在道路安全比较好的街上常常处于放空的状态;最好玩的是他只要走得稍微快一点,身体的重心就会在两条腿上微微地来回交换——要是你看过跛子走路的话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当然陈可绝没有那么严重——于雷常常跟在他后面欣赏这幅惹人怜爱的景象,恨不得过去抱着他走。

陈可在最后一排的第二个座位上坐下,尽管前面几排还有很多空座,但他仍然安于这个地方。他把书包放在左边的座位上,从里面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纸。

这时有人要往里面走,陈可站了起来。当来者擦着陈可的身体正面经过时,陈可忽然认出了他——于雷。于雷穿着粉红色的衬衫和米白色的休闲裤,脚上的大头皮鞋比裤子略略偏红一点,从下半身看过去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鞋带的系法都是一样的。陈可闻到了于雷身上混杂着浴液、洗发水和年轻男生体味的淡淡的香,他觉得这个味道正符合自己关于于雷的想象。

陈可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他很怕于雷象上次那样什么话都不说就走掉了,那样就会使陈可更加确信自己是个不可能引起他注意的人。

好在,于雷终于开口说话了。 命运的一课终于在周一晚间七点十分到来了

9 画外音
我是在那个学期开始的时候认识于雷和陈可的,当时他们还都只是大一的孩子——尽管他们都英俊而挺拔,但在我看来,确实还是孩子。

我本来一直对西方哲学比较感兴趣,但那个学期却选了中国哲学史,因为一来我认识那门课的助教,二来我知道那个老师虽不受欢迎,但课上得是极好的。

在我踏进教室的一刹那,就发现了他们两个。并非我色迷心窍,要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吸引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眼球,更何况是一对?我当时就把他们认定是一对。所谓\"淫者见淫\"么,看到这样漂亮的两个男生坐在一起,一个对同性恋持肯定态度的人——比如我,是不可能不往那个方向联想的。

我便在他们前面一排坐下,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还有五分钟上课,我听见一个男生(就是于雷)问另一个男生(当然是陈可):\"这是上中国哲学史的吗?\"闻言我感到万分失望,原来他们两个连认识都不曾。

\"恩。\"陈可说。

过了一会儿,于雷又说:\"你也选这课?\"这是什么蠢问题!不过……很好,他至少是开始搭讪了,我暗暗地高兴。

\"是啊。\"陈可答道。

声音又静下去了。

\"我上次在图书馆见过你。\"于雷过了好一会才又鼓起勇气说。

\"恩,是啊,你在等人对吧?\"陈可傻里傻气地问他。

\"啊……\"于雷显然不确定这个结论是哪里来的,\"对……\"他糊里糊涂地答到。

\"你是叫于雷吧?\"陈可问道,他一点都没想到这么一来于雷就会知道他看过那张纸条了。

各位了解情况的同志们,你们还记得陈可为那道折痕而逃跑的景象吧?

这时老师开始上课了,后面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反正那堂课我脑袋后面一直有唧唧喳喳的声音,搞得我觉得脖子痒兮兮的,连课都没怎么听进去!

这两个小子竟然这么不知道收敛!我心想。


的场月影 2006-03-05 14:30
10 于雷

\"你是叫于雷吧?\"陈可问道。

于雷知道他是拿到自己留的字条了。但为什么他没有联系我呢?于雷心下有些不爽,但也来不及细想,便说道:\"是啊,你呢?\" \"陈可。可口可乐的可。\"陈可说。

\"你名字真好听,\"于雷笑着说,\"不象我的,跟导弹似的。\"陈可笑了,说道:\"谁说的,你的才好听呢,于无声处听惊雷么。\"于雷呆住了。这个名字用了十七年,自己从来也没想到它竟然还能有这么雅的出典。

\"你是大几的?\"陈可问。

\"大一,法学院的。\" \"哦,\"陈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我也是,光华金融系的。\" \"你怎么也选这门课?\"于雷问道。

\"觉得金融这么功利的专业不应该对哲学感兴趣吗?\"陈可笑说。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于雷连忙解释,在他心里任何世俗的形容词都是和陈可不搭界的,\"就是随便问问。\"陈可说他就是很单纯地喜欢这些东西,很多事情不能够用现世的有用性标准来衡量。他还说自己很向往老庄哲学的意境。想象一下,如果中国文化里没有望洋兴叹,没有庄周梦蝶,那将会是怎样的无趣?

其实,陈可说,哪怕是孔老二也有他非常可爱的一面,尽管他的理论中现实面的成分居多,形而上的部分见少。孔子有一次对他的弟子子产说:\"你不要整天无所事事地闲着!哪怕是玩玩蟋蟀,斗斗鸡,也是好的。\"于雷一面想象孔夫子当时脸上的表情,一面冲着陈可乐了。

于雷在陈可脸上看到了一种小孩子讲故事般的眉飞色舞的可爱神情。于雷觉得\"眉飞色舞\"这个词就是为陈可而创造的——当他讲到生动的地方,从嘴角、眼神到眉毛都焕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喜悦和对他人的致命吸引力。

于雷听得入了迷,就象小时侯听妈妈讲故事一样。陈可的语调中有一种特别稚气的成分,和他正在讲述的深刻主题形成令人惊艳的反差——就好象妈妈讲到妖魔鬼怪的时候,尽管把小宝贝吓得直哆嗦,可这个熟悉的声音本身就有一种克服恐惧的温柔力量。

\"你住在哪儿?\"于雷觉得他对陈可的喜爱已经不能承受第二次失去他的打击,但他仍然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41312,不过要从42楼的门进去。\"陈可说于雷再一次感受到了上帝手里\"命运的大榔头\". \"真的?!我就住42301!就正对着你们楼的楼道!\"于雷尽管已经知道陈可就在4142或者43楼住着,但当他知道陈可就住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时,心里仍然涌起了无比的惊喜。他看见陈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似笑非笑地低下了头。

于雷有些失望,看样子陈可对自己住在哪里并不象自己对他那样感兴趣。

\"有空来我们宿舍玩。\"尽管如此,于雷还是很高兴地邀请陈可。

\"真的?\"陈可睁大着眼睛说,\"那我下次去你们宿舍找你。\"陈可认认真真地把于雷的宿舍号写在了笔记本上。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于雷和陈可就象是一见如故的老朋友,连下课休息都没顾得上,一刻不停地唧咕到必须分别的时候。

教授宣布下课,并提醒大家如果不想选这堂课则必须在第三周之前退掉。

退掉?打死我也要上的。于雷心想,虽然这一节课讲了些什么他一点都没听见。

临走的时候于雷问陈可要了宿舍电话。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初恋男孩子般的悸动、不安和甜蜜。

回去的时候,于雷和陈可肩并肩地走在秋初夏末凉爽的风里,温暖的路灯照亮了男孩子洋溢着青春笑容的脸。

他们在301门前分手道别。于雷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脸上还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哟,于爷回来了。\"李明高兴地叫道。
\"晚上听课的滋味怎么样?\"林闻正拿着杯水看李明玩游戏。

\"Awesome\"于雷愉快地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Amazing\" \"别扯那人家听不懂的鸟语。\"李明对于雷的满嘴洋话很是不以为然。

\"人家鸟怎么惹着小明哥了?\"于雷把一条胳膊搭在李明肩上。

李明暗地里伸手往于雷那话儿捅了一下,笑着说:\"就是惹着我了。\"于雷在他头上狠狠地凿了一下,\"贱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明非要和于雷\"Good Night Kiss\",于雷惊恐地把头缩进毯子里,结果还是被李明两只铁爪死死地卡住,在嘴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

\"烦人!你个大贱人!\"于雷在床上大叫,只听得林闻在门口格格地笑。

从今天开始要实行正常的作息制度,一到晚上十一点京大所有的本科宿舍楼都要熄灯,只有周五周六通宵供电。但每逢过节的时候,楼长倒是也会大发善心地让大家整夜闹个够。

今天是第一次熄灯,楼道里响起一片带着抱怨的惊叹。于雷想着陈可说的话,做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愉快地入梦了。

周二上午没课,于雷就和张勇、林闻一道去图书馆自习了。他们在图书馆南楼二层的大自习室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张勇翻出宪法教授的巨著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林闻说,\"去看看人家美国1789年宪法,就十条,再加上十条修正案,用了两百多年,到现在都让人一个字都改不得。唉,咱们国家……\"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勇结结巴巴的争辩说,\"毕竟人家国情不同,美国1789年宪法也是有英国殖民地带来的法律传统作为基础的,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建立……\"于雷一边翻着自己带来的书,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两个人的争论,心里却仍然想着陈可的事。现在自己已经知道陈可的宿舍了,而且他们还有一节共同的选修课,但怎么才能更经常地见到他呢?毕竟陈可不是法学院的,除了中国哲学史之外,也看不出两个人的生活有什么交集。要不要到他宿舍去找他呢?这显然把自己表现得太急吼吼,搞不好反而会让人家对自己有了戒备之心。还是先打电话给他吧?可两个人的宿舍明明就只隔着两步路,人家会不会觉得我胆子太小,不够男人呢?
于雷感到心乱如麻。这个陈可把他几天来因为事业成功而带来的喜悦和满足一扫而空!

于雷硬着头皮看了一会书,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便起身绕到主馆的借阅区想找本闲书看看。

晃着,晃着,等于雷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G区前面了。于雷欣喜地发现陈可竟然又出现在上次坐得那个位置,静静地翻书。他觉得脚底板又开始凉了起来,两条腿都有些打颤。别这么不争气!于雷对自己说。

他一边朝陈可走,一边想着怎么跟陈可打招呼。

我应该表现地活泼自然一些!于雷觉得由于他们已经有过两次见面,这次他应该表现得亲密一些——象个哥们一样。

他走过去,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在陈可的头发上压了一下。陈可的头发蓬蓬松松的,一缕一缕,光滑而柔软。

陈可象是被吓了一跳,吃惊地转过头来。于雷赶紧摆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尽管他已经尽量使面部肌肉放松)。

陈可也对于雷笑了笑,小声地说道:\"你又来了。\"于雷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欢迎自己,但反正已经来了,就算是惹人讨厌也只能坐下。

\"在看什么书?\"于雷问。

陈可把封面翻过来给于雷看,《中国哲学简史》。

\"你……\"于雷本来想说\'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但突然想到这样说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在偷窥他,于是改口道:\"你还用得着看简史吗?我觉得你都可以写了。\"陈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大师的作品还是值得看看的,毕竟是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他说话总是言简意赅,于雷觉得自己的伶牙利齿在陈可面前变得庸俗不堪。

\"说实在的,我在哲学上是挺外行的,有什么书能推荐我看一下吗?别太难的,呵呵。\"于雷挠着头问陈可。

\"这本书作入门最好了,原来是冯友兰写给外国人看的。\"陈可把书递过来,\"给你看吧。\" \"不用不用,还是你先看吧。我再找找别的。\"于雷连忙推辞。

\"哦……\"陈可把书抽了回去,有些默然地低下头去看书。

于雷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起身去找书。

这时陈可又突然抬起头来,象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说道:\"《苏菲的世界》!《苏菲的世界》是最好看的哲学书,我记得就在……\"陈可轻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领着于雷走到一排书架前面,四处寻找了起来。

\"是不是这本?\"于雷拿着一本绿色封面的书问陈可。

\"没错!\"陈可高兴地看着于雷,\"我就记得是放在这里。\" \"你好厉害啊!\"于雷惊讶地看着陈可,才入学一个礼拜他就把图书馆都认熟了!

陈可听了于雷的赞扬,很开心地冲他笑着。于雷突然觉得这个笑容竟是似曾相识,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远远地呼应着。

他们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陈可和于雷挨得很近,近得使于雷感觉到陈可的体温,在这个空调打得太足的借阅区里显得如此温暖。于雷翻开书,脑子里比刚才在自习室的时候还混乱,因为他脑子里的人现在正坐在他旁边——加上他脑子里本来就有的人,就是双倍的混乱。于雷逼着自己进入书的世界当中,他不想让陈可觉得自己是个不爱看书的人,这本来也就不符合事实!

让于雷自己也想不到的是,很快,他甚至都忘记了陈可的存在。苏菲、席德、神秘的哲学家……于雷觉得自己象是在读一本哲学化的《爱丽丝漫游仙境》。苏菲就象是一个仙女,给于雷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于雷第一次知道,在高中课本上受到严厉批判的唯心主义也可以是这么美的。

如果没有一个超然的绝对意志存在,谁又能够创造出一个黄金切割数?一个正五角星的每一条边都被其它两条切割成近似于黄金切割数的比例;腿长比身长,大臂比全臂,大腿比全腿,也都在这个比例上达到视觉的完美;甚至天体运行、万物生长也都有无数例子暗合于黄金切割的定律。费波那契数列的每一个数除以前一个数的商数不也是不断趋近于黄金切割数么?谁又知道,0.618是不是上帝给人类设定的密码呢?

你说你不相信上帝。可谁又能证明这一句话不是上帝悄悄放进你的脑袋,并且让你在某一时刻说出来的呢?

于雷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书中一切密团的最终结果。他跳过了许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休谟,终于在三个多小时以后抵达了终点。原来苏菲的一切行为、思想、怀疑、抵抗都只不过是被一个叫艾伯特的男人创造出来的;她最终了解到,自己不过是活在另一个人的思想中,活在他的书中——而甚至这一点点感悟,也是先有作者写下,再被她所感知到的。

这本书彻底颠覆了于雷的本体意识。

苏菲是活在艾伯特的书中,而艾伯特是不是也活在另一个人的书中呢?那自己呢?这个叫于雷的人是不是也仅仅是活在一个无所事事的穷酸小说家的脑袋里呢?那创造了于雷的那个作者呢?


雷不愿再继续这个没完没了的想法,合上了书。

陈可这时正歪着头看他,见自己扭过头来,忙回过头去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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