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六道      写于泰国heart circle十日体验之后

其实常常觉得无法跟人沟通，这让我时不时感到仓皇，愤慨和悲伤。我一直在思考原因，思来想去，最后归结于我有限的语言能力。

比如，有些时候话头转过来，我理应分享点什么，让谈话继续，但经常大脑里一片空白，七拼八凑地对应几句，若不是别人救得及时，恐怕谈话早已被我毁掉。等我组织好要点，话题早已转了方向。另外有些时候，话一出口我就有些懊悔，觉得辞不达意，好几层意思纠缠在一起，根本没说清楚我的想法，怕会引人误解，甚至会让自己前后语句矛盾，好不尴尬。

面对酒吧或开会时里遇到想多聊几句的人，我却常常找不到共同话题开场。绝大多数人都可以说上几句的话题，比如流行音乐、当季电影、娱乐八卦、时尚潮流……我都几乎一无所知。而反观我关心的事，比如同志社区的建设、同志运动的策略与手法、小剧场与博物馆……觉得其实认识并不系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另一方面，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可能不太适用于调情和搞暧昧。我的生活简单而枯燥，虽然我乐在其中，但明白对别人来说可能实在无聊，尽量不要听到才好。

另外，我发现自己不擅长讲故事。当我给转述一个故事的时候，尚能凭记忆，照猫画虎地说上一小阵子。可是到讲自己的时候，恨不得三言两语就完事。有些时候，对方似乎挺期待听到一个有趣完整的故事，或是不那么有趣但足够长，长到可以让他们吃上两口菜，优雅地嚼完。我努力了半天，还是在差不多第十句的时候就词穷了，这还得算上中间重复那一两句。时间久了，为避免尴尬，我习得“提问”这一技能。我对人和他们的成长、工作很感兴趣，可以提出好多问题，一个一个问下来再稍加点评互动，谈话会进行得异常顺利。甚至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对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大脑缺氧，拒绝再跟我说话。

可以想象，我的脑海中有一个个性格鲜明、形象丰满的人。可我在他们心中，可能会非常暗淡。不是别人不想记住我，只是实在没什么素材可供他们记得。

所以你知道当我看别人伶牙俐齿的时候，是如何地羡慕。都说同志多数都牙尖嘴利，说出的话常常一针见血、大快人心。每想至此，便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同志，天资有限，后天还不够努力。 

而且我还一直疑惑跨文化伴侣之间究竟是怎么谈成恋爱的。经常发现有些在一起很久的两口子，其中一个的英文还是磕磕巴巴，有些说得还不如我，这是怎么回事。枕边耳畔想说的柔情蜜语，生活中假托柴米油盐的起与兴，文化深处对美与哀愁、思念与诀别的表达，我用英文怎能说得上来。《甄嬛传》对白难翻，想来也是这种情况。

即便是普通朋友间相处，我也常吃自己语言局限的亏。不管英文中文，总是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有些时候说得太累，索性懒得讲。但另外的事情起来，会因为我之前少讲的事，平地多出许多风波。实在是苦恼。

我一直觉得在跟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语言能力是我最大的障碍。这也再一次在这次聚会中得到验证。讲不同语言的人在一起，最容易选择的语言变成英语。但并非每个人都擅长讲英语，我能感觉到很多沟通中的不顺。虽说一些肢体语言全球通用，但当一方想讲述一个复杂的心理活动时候，常常无力达成。

但是聚会中跟一个聋哑同志的相遇，让我对语言的局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不管我说得再好再烂，别人都可以追问，进一步交流，但对他而言，始终是无可名状。我们之得靠写来交流。很多时候，大家都没办法坚持认真地用文字交流，贪图容易，会避免跟这个聋哑同志说话。那几天，当真是切身地体会到沟通的局限。

而另一位跨性别的朋友提出的疏离感，也令我心头一惊。他人非常好，可是不知为什么，大家都没主动跟他讲太多的话。我实在是没有在意。但过了几天，等这位朋友提出说，包容感对跨性别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自小到大都得不到两边人群的理解，时常被忽视和被边缘化，他们很害怕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我又意识到其实语言并非最主要的障碍，也许交流的意愿更重要。

想想自己，我发现跟倾听和思考相比，我交流的意愿并没有很强。我不拒绝开口讲话，但我觉得每天不用很多句就已经满足，讲得多了我会失去理智，精疲力竭。但我喜欢听有趣的人讲话，讲他们兴趣爱好、人生经历，分享各种奇怪的观点。我很享受在听的过程中，各种新奇的点子在脑中碰撞，给我一种特别的快感。 

但这样的自己，我其实并不太喜欢。一来有过于自私之嫌，不爱分享与互动，于别人而言，可能是冒犯也可能是潜在的损失。二来不表达，就失去了让别人了解我的机会。别人都不了解我，怎么做朋友，怎么能成为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