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们曾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析和立尔，从发小到同学再到同事，从邻居到同居，却只有小小的朋友圈知道他们的关系。现在的社会，还把这样的爱视为禁忌。

　　他们在一起八年，原柚见证了每一天，也见证了他们的亲昵被父母撞见之后，父亲砸在原析身上的那一凳子。原析跪在那里，血顺着笔直的脊背濡湿衣衫。

　　原柚曾经劝原析，已经天翻地覆就不要坚持下去。原析只说了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彼时他已经在接受化疗，原本阳光健壮的身躯蜷缩在被子里，只有立尔偷偷来看他的时候才会露出苍白的笑容。

　　不到半年，癌症就将原析定格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葬礼那天，立尔在灵堂外淋了一夜的雨。

三

　　婚后半年，景之渐渐感受到这段婚姻的不寻常。在别人眼里，他们相敬如宾，在她眼里，他不想碰她。他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开始景之还会在客厅等他，后来，她到点就独自睡了，夜里床铺一沉，便是他回来了，挨着她的后背，手放在她的腰上。她本能地想翻身睡在他怀里，他却突然收手翻了过去。她一下子清醒，数着他均匀的呼吸到天亮。

　　一大早家里门铃大作，原柚睡眼惺忪打开门，景之红着眼眶扑进她怀里。“他三天没回来了。你看这个。”景之随手打开桌上的iPad，登陆了自己的微博账号，搜出了一张合影。只瞄了一眼，原柚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根血管开始膨胀，剧烈跳动，耳朵里只能听见轰鸣。

　　那是原析和立尔在一起五周年的时候朋友替他们拍的结婚照。

　　两个人逆光拥吻，牵着的双手上一模一样的纹身。“他是不是你哥？”景之指着屏幕的手都在颤抖。原柚转过头去，轻轻地点了点。“所以，结婚的时候，你想告诉我的，是他是gay，是不是？”景之扳过原柚的肩，指尖冰凉让她打了个冷战。

　　“是，但是他……”原柚还没说完，景之已经弹起来夺门而出，原柚急忙拿上外套追出去，却错过了电梯，等她到楼下，景之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柚一摸口袋，只好再跑回家给立尔打电话。立尔不接，原柚只好拨打了原析的号码——那个手机立尔一直随身带着。

　　“她都知道了。”原柚只说了那一句立尔就挂了。

　　立尔回到家，一地狼藉，景之坐在中间，脸对着占了半幅墙壁的婚纱照，眼神空洞。立尔刚进客厅，景之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他身上砸。

　　立尔拉起景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钳子一样的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她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被塞进车里。她瑟缩着看着他的侧脸和绷紧的下巴，听着轮胎划过地面尖锐地叫嚣。

　　心乱如麻。

四

　　一个月后，景之与立尔离婚，他净身出户，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

　　原柚约景之喝下午茶，景之换了新发型，戴着墨镜，丝毫看不出刚受了离婚的打击。说起刚刚结束的婚姻，景之的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带我去了你哥的墓地，告诉了我他们的事情。还把他仅有的原析的遗物——一本日记给了我。”

　　“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在日记里写：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其实子非鱼，焉知鱼之痛？我看到过他在夜里爬起来，在阳台抽烟，我原以为他只是厌倦了和我单调的生活，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景之自嘲地一笑。

　　“他对我说，他想给父母一个交代，也想认真地做好一个丈夫，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么难。那天在你哥那里，他拉着我的手对你哥说，他可以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照顾，爱护我一辈子。”

　　“可是我当他是我丈夫。我提出了离婚，挣扎了一个月，他还是答应了。”

　　“我跟他说，子非鱼，焉知鱼之痛？”景之往上退推了推墨镜，“他的博学和温柔曾经带给我最好的时光，我的原谅，算是回报。”

　　“这本还给你，还有，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那些事的。让父母操心，多不好。”

　　原柚看着她站起来，走出去，摇曳生姿，吸引了很多异性的目光。

　　也许他和他不该相爱，也许她不该爱上他，可是爱情没有是非黑白，更没有应不应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鱼，焉知鱼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