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都快十年了诶。

话至正酣处时，这么一句感慨仿佛自己长了生命，从嘴巴里蹦出来；一下子将我们坠入时光的洪流中。于是两人各自在脑海里倒带，确认了一些共有的记忆，弥补了若干淡忘的细节。

你倒是一点没变。半晌她这样说道。其时我们已两年未见。

你也还是老样子。

久不相见的老友，大都通过这句暗语来确认彼此曾在一起的事实。如若真是变化巨大，倒不知从何话起了。

不觉得我成熟一点了么？

这么说，是好像成熟了一些。

尽会敷衍人。

 

刚见面时，她说起几个小男生追她的故事。我喝一口果粒橙，静静地听着，这些故事并不比她先前的恋爱精彩。

你知道现在的90后男生怎么在想么？没等我思考，她自己就公布了答案：他们觉得我比他们大，机会已经比较少了，所以觉得我肯定会答应——我就偏不答应。不过，现在确实没时间谈恋爱了。

谈恋爱没有固定的模式啊，又不是每次恋爱都要天天黏在一起。

你说的也是，主要是没心思吧。还有一个博士生师兄也在追我，如果二十八还没找到合适的人结婚，我会考虑他。

那几个90后你会考虑么？

如果到时他们有稳定的职业，也会考虑。

我不知是人越大越脆弱，还是越老越世故，我想她大概忘了她曾跟我说过，她也许会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些年，这样的话，那样让她与众不同，那样强烈地吸引着我。

如果这种转变算是成熟，那么，她确实是变成熟了。

 

你现在这么着急结婚啊？

我不知怎的，倒在她身上，投射进了对父母逼婚的鄙视，自然而然将她归类进“结婚”的敌方阵营中去。

二十八已经很大了啊。她顿了一下，警觉起来，反问了我一句：你要是能结婚，你也会结的吧？

我不置可否。就在前几天，法国同志婚姻合法时，还在心里小雀跃了一下，虽然那是与我半毛钱不相干的事情。虽则婚姻这东西我并没那么向往，然而如果人生能随大流，人有我有，应是轻松得多吧。

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大约在心里这么轻声说了一句。

 

后来，她吐尽各种琐事烦恼之后，说起自己恋上饮酒的趣事来。

你能喝几瓶？

我说四瓶差不多吧。

我比你还多哟。说罢一弯浅笑，自有一股温柔的豪迈。

她说第一次同学聚餐醉酒之后，便次次喝酒都想喝醉，有一回还在寝室里自斟自饮。

你们读研还真是腐败啊。我调侃道。

她不接话，继续讲跟老师一起出差，在客户面前醉酒云云。

我倒是问了理由，或许不该问的。答案再普通不过——醉酒之后可以任性、放纵、胡言乱语。一时间，我无法想象她竟有这样不理智的一面。

是最近才这样的吗？我心里长出这个疑问。然而谁知道呢。或许她心里也在想，我是从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喜欢男生了呢？

 

倒是很早就跟她出柜了，她也在长途电话里每次都会问起他。反而好不容易相对而坐时，她一次也没提起。说起“恋爱没有固定的模式”那句话时我嘴快提了一下他，话是没有断掉，但那几句仿佛被空气中的贪吃蛇吞掉了，消失得了无痕迹。

或许多年以后，我们再话当年时，谁也不会记得那天的长谈里，曾有一个他存在过。我是说，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的话。

 

你不去当销售简直暴殄天物呀。末了，我半笑不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