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手贱，给犬君改论文，的地得全都校订一遍，犬君嫌我多事，说现在的地得都不分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后来偶然从学长那里得到一句回击：的地得不分啊？你家的地得扫了！ 

那次和学长去参加一个文青活动，现场在某家酒店高层的宴会厅。隔着落地窗看夜景，二环堵得正凶。高架桥上通向黑暗笼罩的远方，驶向远方的车子清一水是点点红灯，而从远方驶来的车子则是点点黄灯。如此泾渭分明，从高处远望，竟好像一盘剁椒鱼头。

现场见到不少青年作家。记得有个我校的哥们儿是作家，他妈也是作家。他妈特别了不起，在新世纪第一年的365天里，一口气出版了17本长篇小说。报出他妈的名字时，学长噢了一声。然后我想起我好像也在图书馆里见过他妈的书，不知写得怎么样，反正封底介绍都是自夸——没想到儿子都上完中二好些年了，而当妈的中二病还没好。记那本书扉页上还有他妈的亲笔签名，后来一问，其实是这哥们儿（果然也有中二病！）从家里拿了他妈的签名章，跑图书馆里见到他妈的书就往上盖。其间还被图书馆阿姨抓到过，这哥们儿不怵，公然骂图书馆阿姨，最后被保卫处的老师带走收场。

学长带我去吧台。他一成不变地要长岛冰茶喝。坐我们旁边的是个染着一头黄发外带几缕粉色的韩国女孩，独自喝酒吃玉米片，还摆着手机录像——不是自拍，是录像！领子上还夹着迷你麦克。喝口酒就对着摄像头说几句——正因为她说的是韩语我才知道她是韩国人。学长很快发现他是韩国一个挺著名的90后作家，写过关于森林楼梯的恐怖小说，于是忍不住想和她搭讪，但苦于不会韩语。而如果用英语搭讪，则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在英语里如何读。终于，等她把玉米片吃光又重新叫酒喝时，我厚着脸皮跟她打招呼，问她在录什么，她回答mukbang，解释说她在直播喝酒给她男朋友看。她男朋友去非洲了。每天他们都会互相在网上给对方传自己吃饭的直播视频。今天晚上她来参加聚会没吃饭，于是就录喝酒的直播了。她解释完又把我和学长都拉到摄像头前，让我们跟她的男朋友打招呼。待此次直播告一段落，她又翻手机给我们看她男朋友的先前录的视频。屏幕上，一个男人坐在在印度洋西岸的酒吧喝酒。男人长得像日本至今悬而未决的三亿日元劫持事件的嫌疑人之一少年S，酒水则蓝得像Destination的招牌酒蓝色目的地。学长问：他是日本人吗？女孩说是。学长说：那他会说韩语？女孩说他会十几种语言呢。学长顿时露出被鄙视了的神情。

那天最难忘的是见到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岁的日本男生讲他的成长经历。他说自己是奈良乡下的，后来去京都上的高校……不对！是高中。高中期间他让临班的一个女生怀孕了，后来女生自杀。学校把双方家长叫来解决问题。他本以为这下一切都完了，却不料事情出现出乎意料的反转（这是第一次反转）——他爸迅速让对方家长相信这件事不是他儿子造成的，而是学校管理疏忽所致，并和对方家长结成了坚定的统一战线，一致对学校表示谴责。对方家长所在公司曾资助过学校，此类也由董事长出头，频频致电校长，并向学校施压……事情后来的发展我记不大清了，反正一波三折，数次反转，一会儿说他爸和对方家长打老师，一会儿又说学校校长受贿，总之，媒体和警方也纷纷介入……学长此刻已经听得厌倦，在一旁低着头喝威士忌，我则一直听到了结尾——正当舆论大战不可开交时，该校一名女生突然指认他爸是小偷，几天前在公交车上偷过她的手机。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日本男生接着开始讲自己高中时遇到的其他事。学长突然转过头，醉意朦胧地问我：他刚才是在讲中科院和北医三院那件事吗？……

从酒店出来打不到车。学长的手机没装滴滴软件，我刚想叫专车，犬君的电话就追过来了。有篇论文今晚12点之前要交，可是他刚才打开最后一次核对时误操作把注释都给删了。好在这篇论文我之前给他校订过，所以我的电脑里也有存档。可惜现在已经过了11点，目测一个小时之内我赶不回宿舍。不过这会儿宿舍里的松鼠兄应该还没睡，我于是打他电话让他把我的电脑直接交给犬君。

学长喝高了，叫来车后我决定先送学长回他的宿舍。一路微信响个不停，犬君实时汇报：到你宿舍楼下了；电脑取到了；开机密码我又忘了；文件我找不到；你上网的密码是多少，我直接用你电脑发邮件；你这篇是哪天改的？我想确定是哪一版……我故意一次次偏离话题，讲述晚上的所见所闻。当最后话题再度聚焦到的地得时，我抛出那句话：你家的地得扫了！犬君怒斥：我就知道文青聚在一起没好事！你要是再瞎说八道，你的电脑我就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