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霓虹闪烁，车流断断续续。

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我缩靠在办公桌旁，望着窗外的城市，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手机屏幕亮了三次，显示的来电都是“老婆”，第四次亮起的是时候，是微信消息：“还在公司吧？等你回家吃饭。”

想到她挺着肚子，还饿着肚子，我想立即赶回家去。就算我不饿，也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又怕回到那个暖气充足的冰冷的家。以前，那里是我卸下伪装的地方，现在，我却在那里得伪装得比在公司还隐秘。

我感到窒息，撕开领带，突然有种跳出这窗子的冲动。

上午，前任在朋友圈秀了恩爱，他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或者说，他在一个男孩的怀里。他依旧嘟着嘴，那个男孩搂着他，笑得很灿烂。

我拉黑了前任，而后整个人就进入恍惚状态。我开始怀疑，怀疑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前任参加了我的婚礼，他没有闹，也没有哭，举止得当，没有喝醉，也没有拥抱我。

我的亲戚以为他是我公司的新同事，我的同事以为他是我的某个远房弟弟。我老婆不知道他是谁，那么多人，都喝得那么猛，笑得那么放肆，她怎么会注意到人群中的他呢？

婚礼前，他闹也闹了，哭也哭了。他打我，我没还手。他抱着我痛哭，我拍着他的后背陪他默默流泪。他摔了茶杯，摔了我送他的手机，我依旧沉默，把玻璃碴打扫干净。不能伤到他白嫩的双脚，他的心已经被我扎得流血了，身体就不要再流血了。

我比他固执，我比他冷漠，我做出的选择，他无法改变。面对我的执拗，他只能用麻木来面对我。

婚礼后的第二天，我送他去火车站。他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曾经的岁月，这座城市有我和你的共同记忆，未来，我不是完整的自己了，不能完全属于你了。幸而你现在还是完整的，那就离开这里吧。

我托在他家那座城市的老同学给他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公司，有不错的待遇。如果他自己去求职，是得不到这样的岗位的。与其送钱或者送什么纪念品，还不如我力所能及送你个好的前程。他所需要的物质，他想被满足的欲望，就自己奋斗去获取吧。

临上火车前，他又哭了。没有声音，是那种狠憋着的哭，泪水无法遏制，汹涌而出。我没有陪他流泪，叹了口气，说了句，上车吧。

没有拥抱，也没有吻别，我就这样亲自送走了他。同时，也葬送了我的爱情。

我决定结婚，是因为初恋。

那天，我正在上班，初恋打来电话，寒暄之后，他吞吞吐吐问我能不能现在去他那里，他病了，身体虚弱，自己去不了医院，要我送他去医院。

我挂了电话，立即往他家赶去。

分手后的这些年里，一年也可能接不到他的一个电话。开始还偶有联系问问彼此的近况，后来感觉两个人的生活变化越来越大，说着说着就会陷入沉默的尴尬，言语之间，我又能感受到他过得越来越不好，便联系越来越少。即使这样，也未从断了联系。

十多年没有去过他家了，我还记着去他家的最近的路，记得他家在哪个小区哪个单元哪层楼的哪一户。

敲了门，过了有一会儿，他才打开门。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见此状况，我不由分说就抱起他，跑下楼，开车载着他去了医院。

如果当年的我遇到的是现在的他，我肯定不会爱上眼前这个老男人。他双鬓有了白发，脸部肌肉松弛，曾经抱他轻而易举，现在抱了他后，我肌肉有点酸痛。

等他病情稳定下来，睡了一觉后，已是深夜。病房里就我和他，我睡不着，看着眼前憔悴苍老的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是我和他的曾经。

给他倒了一杯水，断断续续地聊了起来。

他父母在几年前先后去世，独身一人的他在不久后认识了新的男友，那个男人很快住进了他家。

他说那个人住进来后他特别高兴，心里特别踏实。自从他爸妈走后，他一个人在冷清的家，晚上都是开着灯睡觉。他变得怕冷，厨房懒得收拾，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在冬天冻不死他的空间。

他和那个男人同居后，那人提出两人出资共同创业，等赚了前，初恋就不用去上班了，要么和他一起打理生意，要么在家给他做饭洗衣。初恋色令智昏，同意了他的想法，将自己的积蓄都交付给了他。

后面的事情是，生意没有做起来，那男人也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连同他的钱还有他最后的爱情，都被骗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看他还病得虚弱，我会把他踹下床的。

我质问他，当初做这个决定前，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又不是联系不到我。

他苦笑，说，我是想在我爱情事业都美满时告诉你，不是为了你放心下我，而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羡慕我，让你知道我离开了你后，过得会更好。

幼稚。

这么大年纪的男人幼稚起来，比小孩还可怕。

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些别的，他突然话锋一转，很认真地对我说，你找个女人结婚吧，趁着还年轻，趁着有结婚的资本，别折腾了，万一有一天你像我折腾得这样，到时候我恐怕是没有能力送你来医院的。无依无靠，年轻的时候靠自己，年纪大了，就得有个人互相扶持了。

我没有当面说结婚还是不结婚，但他的话，像一颗恶魔的种子，埋在了我的心里。

每当我睡不着觉，对自己的人生迷茫时，我眼前浮现的是病床上前任的样子，耳边响着的是他的话。

既然当初我和初恋爱得那么深，还是分了，那未来我和现任也有分手的可能。毕竟，他年纪还小，心性未定，到时候他可以离开我另寻新欢，而我就不一定能找到新的男人了。

分手，结婚，老婆怀孕，努力过异性恋的生活，我努力压抑自己，越压抑，心就越烦闷，总是感觉有一种欲望，在和老婆激情过后，还在冲撞着我内心的牢笼。它要将我炸裂，它要让我疯狂，我感觉我随时都会崩溃。

窗外的霓虹变得稀疏起来，老婆可能还没有吃饭，她还肚子里的孩子都在饿着，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扇了自己一耳光，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不找了，找不到了。

选择哪条路都不会痛快，亦步亦趋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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