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山里的桃花盛开的季节，周末，我驱车回了趟老家。

吃过午饭后，我带上单反，沿着曲折的山路，往桃花深处走去。为了拍桃花，我特意穿上了一双运动鞋。没走多远，脚脖子有些酸涩，小时候，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在这大山深处奔跑的。那时候穿的鞋子是妈妈亲手做得布鞋，灰色鞋帮，有条纹，鞋底是妈妈一针一针盯着昏黄的白炽灯纳的。再贵的鞋子，没有了那时候的朝气，是适应不了这散落着石子的山间小路的。

大山深处，盖上了一张粉红的毛毯，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耳边响着蜜蜂的嗡嗡声。野草刚发芽，仿佛被踩上一脚，就会化作泥土一般，还没有褪去娇嫩。

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山路，我游走在不同人家的桃园里，找不同角度，边欣赏这满园春色，边不停按下快门。小时候，泥土每天都紧紧抓住我的脚，我寸步难行，灰头土脸，我发誓要离开这不养人的黄土，要出去闯一片自己的天地。如今，我快到而立之年，却是换了一番心态，尽管我仍旧讨厌这泥土的肮脏，但我已经学会了欣赏这泥土上矗立的风景。美景源自被踩踏的泥土的滋养，这缤纷的桃花再美，终有一天，也会在枯萎后，飘落进泥土里。到那时，桃花不再美丽，它与泥土融为一体，也变成了肮脏的模样。

我正拍着照，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他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寻着声音望去，看到有个女人向我走来，她皮肤黝黑，面带微笑，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脸色除了黑，还有点皲裂，粗糙，带着一丝“高原红”，像这满园的桃花。

我认识她，即使几年没见，即使她比婚礼上老了、胖了，我还是记得她是谁。

我说，是嫂子你啊，我今天刚回来，回来看看。

你这些年回来怎么也不去找你虎子哥喝酒，他还时常唠叨想你，还跟我说你们两个小时候的事情呢。快，儿子，叫叔叔。

小男孩有些腼腆，没有叫我叔叔，而是把脑袋扎进了他妈妈的怀里。山里的孩子都晚熟，他这害羞的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

嫂子你别见怪，每次我都是来去匆匆的，就是过年也不一定每年都回来，今年过年我一定去找我哥喝酒。

我多年不来这一片山地了，走着走着，竟误打误撞进了虎子哥家的桃园，怪不得我觉得周围的景色似曾相识，原来这是到了我少年末端时待过的重要地方。

还没寒暄几句，虎子哥闻声也过来了。他比几年前更黑了，身体更壮硕了，但肌肉显得不再结实，有了一点发福的前兆。

虎子哥向我打招呼，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兄弟你，咱可好几年没见了吧？

是，是有好几年了，刚才嫂子还怪我不去找你喝酒，哥你可别在意，你们这是来给桃花授粉吗？

兄弟你还记得这活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咱这里的农活怎么做了，是授粉，不挨个点花，产量上不去。

虽是故人，但我不想见他，这意外相遇，还是让我有点尴尬。我找了理由，说，嫂子，哥，我今天就回去，这天儿也不早了，我就不多待了，下次回来我一定去你们家喝酒。

行，一言为定，活不忙，我去送送你。

我正想拒绝，他已经用手推着我的后背，作势送我了。

边走边聊，他没有责怪我这些年主动消失，只是关切问我在外工作顺利不，一个人累不累。

是我主动问他的婚后生活的，我说，结婚后过得还好吗？

比我预想的好吧，她是会过日子的人，对我没那么多要求，有了儿子后，都累都忙，晚上她要的次数也不多，我还能应付过来。

你要是应付不来，这孩子就不是你的了，哈哈。

不是我的，是你的不成？哈哈。

你可是会开玩笑了，没有以前那么悲观了。

我就是不为了我爸妈，不为我自己，我也得为了我儿子，有了儿子后，我觉得这苦日子算是有点盼头了，等这阵忙完了，我还会出去打工。

你自己悠着点就好，别太累了，要是出去的时候有时间就找我，我请你下馆子吃饭。

这敢情好，我们都好多年没有一起下馆子吃饭了呢，上次一起吃饭还是你上大学的时候吧？
这你都记得？

哈哈，关于你的事情我记得都很清楚呢。他说这话，带着暧昧的语气，我懂他的意思。

我不搭他的话茬，说，好了，哥，你回去忙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你回去注意安全，别忘了我哈。说完，他猛地凑过来，给了我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我还没有来得及发怒，他就一溜烟跑了。

也罢，亲就亲吧，虽然我觉得刚才还和他老婆说话，现在就被他给亲了有点恶心。毕竟，我们曾经又不是亲过一次，毕竟，也都互相操了好多次了。再亲一次，我不至于暴怒，也算我给他的礼物吧。

十几年前的孽缘还能延续到现在，还能在我故意躲避多年后得到一个带着烟草味的吻，也说明孽缘不仅仅是孽缘。这其中的五味杂陈，冷暖痛苦，我连自己的都不能完全搞清楚，就别提懂得多少他的苦辣辛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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