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只秋末的蚕，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将自己包裹地更加严，伪装地更加深，演技日趋精湛的同时，我发现我的心变得越来越空。现实的抽丝剥茧，自我的无处可逃，我用越来越硬的壳来保护自己，只因为心变得越来越脆弱而敏感。

清明节前，没有下雨，春光大好，厚厚的衣服脱了，整个人貌似也轻松起来。

第一次因为扫墓在清明节假期回家，捧着一束鲜花，拥挤在人群中，菊花的淡淡香味提醒我，即使阳光再暖，我的心还是明朗不起来。

我没有酒瘾，但是遗传了老爸的好酒量，不用练，半斤高度白酒放不倒我，不脸红，不说胡话，头脑清醒，只是会变得话密。

守着空旷的房间，我躺着看电视。老爸在厨房里忙活，都是他提前买好的我爱吃的菜。他厨艺一般，比我的还烂，而我还是习惯回到家就自动失去劳动能力，别说让我炒菜做饭，我就是择菜、刷碗，都不会干。在家，白天躺着玩，晚上横着睡，早上爱睡到几点就几点，起床了，老爸正好把早饭端上桌。

朋友说我懒得要死，而我明知自己懒得无可救药，还是心安理得享受这份被娇惯的宠爱。唯有在家里，我才能真正肆无忌惮，也唯有在家里，我能心安理得懒地坦然。就让我还有时间享受这份溺爱的时候，好好的懒到天昏地暗吧。

老爸把饭菜端上桌，自己倒上一壶酒，用热水温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酒香。

我去厨房拿了一只杯子，对老爸说，爸，咱爷俩好久没有喝酒了，今晚我陪你喝点。

老爸很高兴，待酒温好，我给他斟满，也给自己倒满。我调高了电视的音量，房间里算是有了热闹的背景音。

边喝边聊，越聊喝得越多，喝得越多，话也多了起来。

我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和老爸说的话，都没有这两年我和他说的话多。也忘了是在哪一天，我突然顿悟了：我既然能和素味平生的客户把酒言欢，为什么不能听听老爸的唠叨？就算他说得话不对，就算他说得话让我烦，我只需拿出面对客户的一成耐心，就不会再和他发脾气。这样想了，心就开阔了，每次和老爸聊天都能聊好久。听他的唠叨，也没有觉得烦了。父子间多年的隔阂，仿佛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我所谓的内心的旧仇烟消云散，我越来越理解老爸的难处，他变得喜欢和我聊天。

多年父子成仇人，多年仇人还是父子。不论我曾经多么叛逆，多么执拗，老爸依然是宠爱我的老爸，我永远是他不会记仇的儿子，这是不会改变的。

酒喝得有点多，半轮明月在映着刚吐芽的垂柳，影影绰绰，仿佛酒后的心，朦胧又柔软。

老爸说，我前两天找人给你算了一卦，他说你两年内会结婚，不仅能结婚，而且结婚当年就能让我抱孙子。

哈哈，爸，你找谁算的啊？可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找谁你不用管，他说那老王家的儿子就是被他算准了的，我看他算得没错。

哈哈，哎呀，爸，我这压力突然有点大啊，时间这么短，还是一年完成两件人生大事。

短了好，趁着我还能动，早生了，我能帮你带孩子的。

啊？爸，你真当真了啊？你可是从来没有催过我这事啊。

我不催，就说明我不拿这事当回事了？我没老糊涂，你倒是没脑子了？

说着，老爸又干了半杯酒。

我只能打哈哈，好好好，虽然时间有点急，但是我还有时间，爸你就养好身体，等着带孙子吧，但我可不保证是两年之内能完成啊。

我酒劲也上来了，爸这话让我心生茫然，五味杂陈，我说我喝多了，就起身趟到了床上。

我感到浑身无力，我竟然无力辩驳，更无力反击，只能颓然装傻，痛苦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的无奈。

我后悔我开始变得懂事了，我宁愿我还是曾经那个逆子，那个可以和老爸干仗的不是东西的不孝之子。如果那样，他今晚说这话，我就可以摔筷子，拍桌子，砸酒杯，指着他的脸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这样，我就可以用不懂事的暴戾来保护自己，我不用想老爸的难处，不用体会他的苦衷，不用期冀着他的期冀，也不用把他享天伦之乐的人之常情当作我的包袱压得我喘不动气 。

然而，我现在毛脑子都是日渐苍老的老爸，是这个空旷的家，是孤单的他。老爸希望自己的儿子结婚，希望自己的儿子有自己的孩子，这在他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我不结婚，没有孩子，对他来说，就是遗憾。

我不承认自己是孝子，但在我越来越懂得老爸的难处时，我也想老爸过得开心，能尽量满足他的愿望，能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我是一个GAY。

一个异类。

一个别人眼中的妖怪。

心情不好，打开微信，和男朋友说话，想变得平静一点。

没聊几句，他给我发来截图，是他和一个女生的聊天记录。

现在的女生真有魄力，遇到喜欢的男生，可以主动表白，可以主动追他。当然，聊天记录里的男朋友并没有接受他的表白。他给我发这截图，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无话不谈的默契，他可能把这当作好玩的话题抛给我的。

只是，这事情发生的不是时候。

看到这聊天记录，我想到的是他正值青春好时光，还在象牙塔里，不仅有男朋友，还有女生追他，况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次了。他可以左右逢源，他未来无限，他既能和我谈着踏实地恋爱，也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和一个女人结婚。

那时的他，事业有成，青春还在，找个不错的女人，成了家，过了不错的生活。而我呢？那时的我，变老了，还是老光棍，男朋友不好找，结婚的女人就是想找，可能是要找二婚的凑合过日子了。你能过得比现在幸福很多，而我却在你离开我的时候几乎一无所有。

我有些生气，不再理他，负气发了一条朋友圈：醉了，突然想找个女朋友结婚了。

而后，我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查看微信，有我高中女同学发来的消息。

她说：以为你有女朋友了呢，原来还单身啊，我也单身，呵呵。

这话的意思不言自明。更何况，我也不是傻瓜，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暗恋我。到上大学后，我们不在一个城市，她还是从同学那里打听到我的联系方式。虽然两人少有联系，但是从短信、QQ、到微信，逢年过节，我必定收到她的祝福消息。

这当真，自然少不了像前几天愚人节时她发来的：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看到她消息，我胸口的火焰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我感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需要发泄，也想证明什么。

于是，我和她聊了起来。随便聊的那种，很快，我们就约好第二天中午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无非是叙旧，这样想来，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和她竟然这是第一次见面。如今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会打扮了，会化妆了，比我记忆中喜欢低着头说话的她，多了利落大方，也多了女人的美丽。

我趁她不注意，偷拍了她一张照片。而后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天相亲的感觉不错。当然，这条朋友圈的只是对我男朋友自己可见。

饭还没吃完，我男朋友就轰炸了我微信。我微微一笑，关了机。

吃完饭，回到家，开机，微信提示99+的消息以及十几个来自男朋友的未接电话。我正想给他回过去时，他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某人，我也有女生追。

你这样做有意思吗？这么孩子气。

嗯，我就是孩子气，一个老男人还有孩子气，不像某人，孩子的身体拥有孩子气。

你个傻逼！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人心隔肚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知道我的心思，我好累。

你个神经病！又发什么疯！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抱歉，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

你个被爸妈惯坏了的老小孩！

嗯，不用加小孩，我就是老，不用您提醒我。

我操，你脑门被车撞了吧！满嘴喷粪。

你说错了，我是被驴踢了，被朝三暮四的驴踢的。

操，不和你个傻逼一般见识，等你回家我和你当面算账。

回家？我就在家啊，我只有一个家，就是我老爸住的家。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他挂了电话。

吵了一顿，我感觉舒服多了。然而，心中的烦闷还是驱之不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女同学发来微信：晚上有空吗？一起出去转转吧。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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